《翌年春风》江山如画

17、第十七章

　　回家路上，上官豫脸色很是不好看，沉沉地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豫哥哥，你怎么了？”我关心的问。
　　上官豫看了看我，似是忍了一忍，又转过头去。
　　“干什么啊？”我莫名其妙。
　　“我后悔了。”上官豫沉声道。
　　“后悔什么？”我问。
　　“后悔不该答应娘带你一起去上学，”上官豫终于回答，语气有些奇怪：“什么叫‘男人天性’？什么叫‘江山女人’？你自小女扮男装，这四年下来，说话举止也越来越没有女孩子的样子了。”
　　“如果我穿着男装，又很有女孩子的样子，会不会显得有那么点奇怪？”我思考了一下，问。
　　上官豫呼了口气，克制的道：“你跟璃儿好好学一下吧。”
　　“璃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上官豫把我和上官璃相提并论，我就特别不是滋味，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介意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谁愿意老是被别人把自己和一个明显各方面优于自己的人比啊？或许，是嫉妒吧？嫉妒人家漂亮，嫉妒人家优雅，嫉妒人家温柔，嫉妒……嫉妒人家在上官豫心中那么……那么完美。
　　因此我也冷了脸，淡淡回了一句：“我怎么能和璃姐姐比呢？你也知道，我从来就不是金枝玉叶，让豫哥哥见笑，琪儿不奉陪了。”说罢用力一夹马肚子，迅雷还没被我如此粗暴的对待过，当下扬蹄长嘶一声，急驰而去。

　　背后，上官豫没有追来。

　　冲动是魔鬼。
　　如果我能理智的分析一下自己骑马的能力，就不会策马扬鞭，帅是很帅，酷也够酷，千不该，万不该，上官豫的小厮融墨不该出现在上官府的外面，我也就不会受惊勒马，迅雷也就不会急刹车，最后我也不会从马上飞下来，还那么好巧不巧的撞上一棵大树，最后壮烈“牺牲”在上官府大门前。
　　融墨惊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大叫：“不好了，二公子从马上摔下来了！”真是好小厮，这种情况下还不忘记掩饰我的身份。
　　我“哎唷”了一声，很偶像剧的昏死过去。

　　我悠悠醒转的时候已是夜间，嘴里还残留着苦味，大概是青鸾在我昏迷时候给我喂过药了。我翻身下床，脑子里昏昏沉沉，估计有点轻微脑震荡，这次如果失忆了，可是货真价实的失忆了。左边脸火辣辣的疼，左腿大概是扭伤了，稍微动一动便钻心似的痛，右臂上也裹着白纱布，估计是摔下来的时候擦破了。
　　青鸾不知道去哪了，我只觉得口渴，便咬着牙，靠着幸免于难的一手一脚，艰难地挪到桌边。
　　先看看镜子——哦，完了！脸上乱七八糟抹着不知道什么黄色药粉，难看的要死。本来就不漂亮，得，这把更彻底，直接破相了。不过既然破都破了，难看事小，渴死事大，先喝水是正经。
　　拿起茶壶正要倒，白影一晃，一个人猛地挡在我面前，接过茶壶，低声说：“我来。”
　　我看着他：“不劳费心，这点力气还有。”
　　上官豫也不说话，拿着壶到了一杯水，递给我。
　　我顿了顿，不客气地接过来，猛喝了一大口，由于喝水姿势延续了我一贯不优雅的风格，大概是扯到了伤口，我不由倒吸一口气。
　　“很疼？”上官豫低声问，看着我的脸。
　　“废话。”我白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啊，早就说比不上璃姐姐了，现在更比不上了。别看我。”转头再望望镜中的自己，黄黄的药占了大半边脸，我皱皱眉：“真难看。”
　　“我……”上官豫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没事了，”我推他，“你回去吧。”我最恨的就是矫情，反正摔也摔了，说什么对不起也是白搭。
　　“我从没有拿你和璃儿比。”上官豫顿了顿，仍是低低地说。
　　“是啊，本来就比不上。”我皮笑肉不笑，“你回去吧。”

　　昏暗的烛光映着上官豫有些苍白的脸，漆黑的眸子里也跳动着两小团烛火，单薄的唇却有一丝奇怪的殷红。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我生病了难看得一塌糊涂，人家失意都可以失意得这么好看。
　　不过话又说回来，摔伤的是我，郁闷的也是我，他一脸失意做什么？
　　我又推推他，刚碰到衣襟，就被一把握住了手。

　　我诧异的看着他，上官豫也毫不退缩的看着我，那两团烛火在我面前放大、再放大，当我惊觉那两团烛火就在我眼前的时候，嘴唇已经触到另一个冰冷中又微微带点暖意的嘴唇，我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虽然只是一瞬间，感觉却像过了千万年。
　　当唇与唇慢慢分开的时候，我的眼睛依然瞪得滚圆，不敢相信的看着对面的上官豫。

　　“你……”我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说，只能继续瞪着他。
　　上官豫似乎也很茫然，眼神还留停在先前的那一刻，眼波如醉。
　　“我靠！”我终于憋出了一个不怎么完整的句子，有主语有谓语，宾语自动省略。
　　上官豫呆了三分钟，而后，转身风一样走了。

　　初吻啊初吻！
　　我顿时热泪盈眶。

　　……

　　拜上官豫所赐，我一夜无眠，翻来翻去都是那一吻的瞬间。当时脑子全是空白，但紧张过后，激动过后，花痴的回味了那柔软的触感过后，我忽然开始严重不安。
　　平时那么一个冷静得几乎与年龄不符的少年，为什么会作出这么冲动的举动？
　　他他他……难道，难道是……
　　那个词就在嘴边跃跃欲试，却不敢说出来。
　　——我忽然想起，我是上官琪，上官豫的亲妹妹。

　　心陡然沉下去。他曾经说过，这里是我的家。
　　难道他打算在这个家里，和自己的妹妹……谈情说爱？

　　越想越是烦躁，直至卯时，我才迷糊过去，醒来时已近中午时分。

　　青鸾端了清粥小菜来，说是雅夫人吩咐，摔伤过后，要去去积在心中的火毒，又要清淡好几日。
　　我叹口气，认命。

　　青鸾看着我喝粥，在一旁唧唧呱呱的说：“小姐，不是我说你，骑术不好就不要逞强，这不摔下来了吧？还偏偏摔到脸了。”
　　我瞪她一眼：“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
　　青鸾抿嘴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原来还是害怕的。放心啦，昨天凌公子说了，给你敷的是最好的去腐生肌膏，保管以后还是一样的白白净净。”
　　我呛了呛：“凌公子？”
　　“就是凌宜晗公子啊，”青鸾笑道，带了份暧昧的神情，“我估摸着，凌公子怕是猜到你是女儿家了，本来是要摸骨的，他自己却不动，让他的什么师妹来。”
　　我揉揉右侧的太阳穴，一声叹息。
　　“凌公子临出门时还跟大公子说了好些话呢，”青鸾神秘兮兮的凑过来，“我恰好旁边路过，耳朵里飘过一句。”
　　“什么啦？”八卦啊八卦，我承认我是个很八卦的人。
　　青鸾继续神秘兮兮的笑，卖关子不肯开口。
　　“坏丫头！”我怒，一伸手就去挠她，结果再一次触动手上伤口，痛得好一阵呲牙咧嘴。
　　青鸾见状心软，一边凑上来对着伤口呵气（裹着层层纱布，多么徒劳无功的安慰方式……），一边轻声道：“我猜是凌公子在跟大公子提亲呢。”
　　“啊？”我一愣，连痛都忘了，“你怎么知道？”
　　“我听凌公子说，”青鸾含着笑，轻轻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哐当～～晴天霹雳。
　　我顿时焦了。

　　午时刚过，凌宜晗便遣了那个传说中的师妹来帮我换药，疼得我又是叽哩哇啦一阵乱叫，那清秀的“师妹”皱眉看着我，大有“你非常不识抬举”之意。
　　我默。
　　这就是现实。凌宜晗那种绝对美男，不要说用来当老公，就算是当当蓝颜知己，也是相当的不安全。
　　青鸾肯定是听错了。
　　有一个能时时刻刻想到《诗经》的准才女型侍女，也是一件让人颇头痛的事情。

　　当然，上官豫……更不安全。
　　所以，为了我和上官府上上下下的身心健康，我决定闭关蛰伏。

　　虽然，经科学家研究，人到一个新环境中，很容易会产生雏鸟情节；
　　虽然，据不完全统计，穿越女主大都会爱上遇到的第一个男主；
　　虽然……虽然有科学依据和狗血tvb剧情的佐证，但我还是清醒的认识到，我和上官豫，就是传说中的有缘无份，最近的血缘，最没希望的情侣。

　　我不得不承认，那晚的浅浅一吻，让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我对上官豫，也不只只是亲情而已。
　　然后，心……有些痛了……

　　半个月时间在我的胡思乱想中很快过去，凌宜晗的药相当不错，我的脸居然没有留下伤痕，腿也灵便了很多，不用力几乎没有问题。
　　这天中午，我决定主动出门去给雅夫人请个安，雅夫人这个母亲相当称职，这一周来，每天都来看我，珍珠粉、茯苓膏等更是搬运来了无数，恨不得我见风就好。人要知恩图报，这点道理我懂。

　　我走进了萱瑞堂，人还在屋门外，便听到了上官睿——我爹的威严声音。在上官府，很难得听到上官睿说重话，但若是他言语流露出了怒意，则说明这生气非同小可。于是我赶紧放轻脚步，偷偷在门外窥视。
　　屋里只有三个人：上官睿、雅夫人和上官豫。
　　上官睿两父子显然是刚下了早朝回来，还未来得及脱去朝服。上官睿一身紫色的袍子，脸色沉暮，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指着上官豫，恨声说：“你堂堂一个大理寺少卿，竟没有一丝豪气的样子。北齐内乱，皇上决定对北齐派兵，这岂是小事？群臣议论纷纷，你倒好，垂头不语，一幅小儿女作风，颓颓丧丧成什么样子！”
　　我心中一震，皇帝终于动作了！不知道高征阅在北齐可好？
　　还来不及细想，只听雅夫人说：“老爷，您别只顾着骂豫儿，豫儿年轻，这种大事他多听听少说话，倒是好的。只是您，一向反对出兵北齐，这次皇上竟不顾众人劝阻，一意孤行，倒没想到。”
　　上官睿沉声道：“也不是一意孤行，左扑射大人、宁武侯、持国公等几个赞同得紧，说是今上有抱负，志存高远。皇上听了更是坚决。”
　　上官豫终于说话了，平素都是冷清的声音，现在却带着几分暗哑：“爹，娘，豫儿近几日不太舒服，一直头疼，豫儿先退下了。”
　　雅夫人赶紧说：“你怎么不早说？听听这嗓子都哑了。该让帮琪儿看那个医师也一道帮你看看。”又转头看着上官睿：“原来豫儿是身体不适，你可别骂他了。”
　　上官睿犹豫了一下，说：“也罢，你先下去吧。”
　　上官豫行了礼，转头便走。
　　我在门外一时来不及躲闪，便碰个正着。

　　我看着他，不由一愣。穿着正红朝服的上官豫一脸颓丧，年轻清俊的脸看着满是落寞，素日的高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顿了一下，还是叫道：“豫哥哥。”
　　“琪儿。”他愣愣的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做梦一般，忽的甩甩头，像受惊了要躲开什么似的，低头快步走得狼狈不堪。

　　我一呆：有没有搞错？吃亏的是我啊！
　　里面雅夫人已经听见了我的声音，忙叫道：“琪儿，快进来。”
　　我只得走进去，雅夫人对我甚是疼爱，揽在身边又看伤口又问病情，上官睿也露出笑容，他们真的都很爱这个女儿。

　　从雅夫人那回来后，上官豫的神情总盘旋在我脑中挥之不去。下午，我靠在软榻子上，对着一本书发呆，余光却瞥到屋外似乎有个小厮的身影晃来晃去。
　　“谁啊？”我掀起帘子走出来，却是融墨。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很好奇。
　　下一刻钟，我已经在前往万盏红的路上。

　　融墨低着头，小声说：“小的也是没办法才来求二公子。大公子自打您骑马摔下来后就一直借酒消愁，本来小的想，等二公子大好了，大公子就差不多也好了，谁想到这几天越发出格了，昨儿晚上一晚上也没回来，今早上拼力去上了个早朝，这大中午的又去了。小的想来想去没法子，现在只有二公子跟大公子最好，因此来求二公子……”
　　我脸色铁青，不说二话，跟了融墨就走。青鸾在身后叫：“融墨，叫顶轿子，二公子腿还没全好。”
　　上官豫，你这个傻瓜……我坐在轿里，咬牙切齿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