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
-
第二日，在院中偶遇上官豫时，我带了几分赌气，扭头侧身而过，半晌却没听见上官豫的脚步声。青鸾察言观色，小声道：“大公子站在路当中发愣呢，小姐，你又惹事了？”我白了她一眼，大踏步走开。
第三日，我继续装大牌，凑在雅夫人面前嘻嘻哈哈没大没小的闹，无视上官豫的存在。上官豫的眼光一碰到我，我就轻飘飘的晃开。几次过后，上官豫便沉默的看着窗外。
第四日，上官豫外出，一日不在家中。我无趣之后，忽然醒悟到自己很傻很天真：上官豫没准早就猜到我是个赝品，我凭什么要人家真把我当妹妹？又有什么资格在人家面前恃宠而骄？
这么一想，顿时万念俱灰。
晚上，青鸾点燃蜡烛，我“呼”的一口吹灭之。青鸾诧异道：“不是吧，小姐，往常也没见你这么节约呀？”
我面无表情：“点蜡烛招蚊子。”
青鸾“哦”了一声，又问：“那要不要把香点上？”
“不用了，你先出去吧。”我摇头。
一旦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就立刻明白了自己期待“亲情”的想法多么可笑，于是身不由己的想要退缩，用黑暗来隐藏那种骨子里沁出来的孤单。
……
月上中天，夜风微微透出些寒意，果然是入秋夜增三分寒。东墙边忽然悠悠的响起笛声，笛音极轻，却又极清越，居然是那曲《牧羊曲》。
我一愣，仔细又听，可不正吹到那句“野果香，山花俏”？
这世道，难道还有第二个穿越人正在寻觅知音？
我一个激灵站起来冲进院中，四下张望，却见月门边倚着一人，白色的衣角随风微微飘动，横臂握着一只青碧色的长笛，黑眸一转，月光投映在他眼中，流光璀然，正是上官豫。
此际，当真是“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的看着他。
上官豫放下笛子，看向我，半晌，轻轻的问了句：“我吹得对不对？”
……
我和上官豫一前一后进了屋，我重新点亮蜡烛，又沏上清茶，屋里顿时漾起暖融融的轻烟，烛光把两个人的影子都拉得极长，投在墙上摇曳。
上官豫低头注视茶杯，手指在茶杯边缘慢慢划着，却只是沉默。
我不知道上官豫现在来做什么，或许是求和？或许是摊牌？于是也不敢轻易说什么，便陪着他一起沉默。
好半晌，上官豫抬起头，嘴唇轻轻一抿：“还在生气？”
我摇头：“琪儿不敢。”
上官豫慢慢敛去了笑容，注视着杯中茶水，忽然叹了口气。
我想了想，终究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放低了声音道：“前几日是琪儿不对……”
上官豫却忽然打断了我的话，自言自语一般：“那曲子很好听，”我一愣，“……只是……不是南纪风格。”上官豫慢慢的道。
我心里忽的一凉，仿佛有什么小虫子正从心尖慢慢的爬出来。
“琪儿，”上官豫注视着我，“四年前，我曾经四处寻找有没有‘还魂’一说……”
我心里一阵阵发寒，手指却紧紧地扣住茶杯，一瞬不瞬的看着对面清冷的少年，“结果呢？”我听到自己冷淡的声音，“你找到了吗？”
上官豫微微一诧，随即又微微一笑：“找到了。”
“嗯？”
上官豫慢慢呼出口气，道：“大概在三十多年前，蔺州有一个大户人家病死了女儿，才只十三岁，于是合家悲伤。但蔺州规矩，没出嫁的女儿过世，须得在当日下葬。谁都没料到，就在下葬那一刻，那女孩子竟然幽幽醒转过来，气息虽弱，却清清楚楚的说出自己姓甚名谁，更自称是洛甸一家商贾的二房夫人。”
“那后来呢？”
“当时一家子都吓得不轻，都说是借尸还魂，必属妖孽，那家老爷当机立断，将那女孩子埋了进去，只当做没发生过此事。”
我胸口一闷——活埋。果然……
上官豫也顿了顿，又道：“虽说当时是封了口，但这件事还是渐渐流传开去，更有好事者去洛甸打探，竟然近百年前，有过这么一家商贾，但人户早绝。”
“那又怎么样？”我平静的问。都到这一步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死不承认，毕竟四年时间过来，假的也成了真的。
上官豫视线落在茶杯中，轻烟袅袅盘绕，若隐若现间，神色便看不真切。
“从那以后，我便告诉自己，”上官豫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无波，“你就是上官琪，是我亲生的妹妹。”
我一愣，看着上官豫，却不说话。
上官豫苦笑了笑，自顾自说下去：“最初，我这么做是为了娘，不忍看娘再受一次丧女之痛。到后来……”上官豫摇摇头，“或者，我是真的把你当成妹妹了。虽然……你除了这模样，性子没有一分与她相似。”
我垂下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果然知道。那段时日他常在我身边，并不仅仅是为了雅夫人的嘱托，更是戒备、观望……
心里一松，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便忽然冲进了眼眶，又扑簌簌的落下来。
这四年，我一直小心翼翼，装得那么辛苦，原来，却都看在别人眼底，像是一场闹剧。
“琪儿……”上官豫叹口气，走过来轻拍着我的肩膀，“我那天是太急了，我怕……”
我从泪光中瞪着他：“怕的是我，你怕什么？”
上官豫犹豫了一下，声音微微有些模糊：“我怕……怕你离开这里，去寻找自己的家人……”
我愕然，我的家人？
“我回不去了。”我低声道。不是我不想回去，穿越的方式千千万，但每一种都是那么的诡异惊险狗血神奇，我还不至于用自己的脑袋去作试验，“我原本……”
“没有原本。”上官豫低声，却不容置疑的打断我的话，“这就是你的家，琪儿。”
……
自从捅开那层玻璃纸后，我和上官豫反而越发亲厚。有几次兴头上，我想跟他解释一下21世纪的高科技，但每次刚开头，就被他硬生生的打断，于是我只能把飞机火车电话电视这些穿越女必备的炫耀词语给闷在心里。这家伙，心思严密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他的意思我明白，无非就是让我彻底忘记曾经的生活，完完全全成为真正的“上官琪”。只是偶尔，他看着我的眼神也会有一丝游离，似乎有些恍惚，有些怅然。我暗自寻思，大概是对我这个假冒不伪劣的赝品，多少还是有些介怀吧。
———————————————————————————————————————
是年十月，北齐内乱，反兵自西南起，蜂拥向京，难民纷纷逃离，一部分更在北齐南纪交界处占山为王，时常扰乱边界。
十一月，南纪崇武大将军率军戍边，我们的杜校尉也随父远征，边界秩序渐好。
转眼一年过去了。
高征阅杳无音讯，杜若宣偶尔会有书信传回，主要是北地风光和一些军中轶事，常看得我笑得合不拢嘴。这孩子，虽是领军出师了，那明朗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我很欣赏。
凌宜晗医术早已名动京师，只是坚持不肯受封。
上官豫父命难为，只能心不甘情不愿，轻轻巧巧摘了个状元，任大理寺少卿。
这天聚会，当然是老地方，只不过人数少了俩，只剩三人，冷清了不少。
凌宜晗感慨道：“想当年我们五人结拜，还是小杜吆喝的，一晃已是六年，真是快啊！”
上官豫也点头轻叹：“不知道小杜在北疆好不好？”
看着两个清俊少年都是同样的若有所思、心不在焉，我笑道：“四哥好着呢，前儿接到他的信，说北地风光无限，惟有不足是……”我拖长了声音，意料之中的看到两个少年眼光都转向了我，我才笑道：“女子太少。”
凌宜晗连眸光都闪出笑意：“这个小四，怎么给你写信说这个？”
我得意洋洋地说：“四哥说，北疆的士兵们最骄傲的就是收到心爱女子的来信，他只恨没在京城找好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的信飞来飞去，自己可怜得很。”
上官豫倒吸口气不说话，凌宜晗忍不住笑出声，好看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那你怎么回答他？”凌宜晗笑问。
“我说，什么醉金楼、软红阁里多的是美丽女子，要不要我想办法托人给你修书一封聊慰相思？”我笑盈盈地说。
“咳咳咳~~~”上官豫被呛了一大口水，咳嗽起来。
“小五你怎么知道醉金楼、软红阁的，莫非你去过？”凌宜晗眉梢轻轻挑起，笑问。
上官豫的咳嗽声更加厉害。
“去是没去过，但听人说起，这个月又是哪家花魁斗赢啦，下个月又是哪家清倌红啦，来来去去就是这两家，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撇撇嘴。
“我说呢，小五也没这个胆子。”凌宜晗笑道。
上官豫赶紧说：“二哥你可千万别激他，这人犯傻了可什么都能干出来。”
我白了一眼上官豫，这孩子纯洁得紧，要让他知道我在现代连a片都看过，他还不要杀了我。
凌宜晗轻轻笑了。
我忍不住问：“对了，二哥，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考虑一下传宗接代的大事啊？”上官豫也不小了，这两个都十七了，如果我没记错，这年纪在古代已经可以当爹了。于是，又怀疑的看上官豫一眼。
凌宜晗愣了下，看我认真，不由得唇角微微上扬，一个温柔笑容浮上来：“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人家不是兄弟情深嘛～～”我郁闷。
凌宜晗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一笑不语。
我被这眼神看的心中一热，心想不成亲也好，看着这种如花少年嫁作他人夫，还是很不爽滴。
“豫哥哥，你也是，眼看是咱们上官家的长子，还不早早成亲，早生贵子，爹和娘可是等着呢！”我转头对上官豫说，顺便也能断了上官璃那小丫头的念想。说到上官璃，真是的，我越来越弄不懂这个爹了，这么大一个美女养在家里，谁来求婚都不同意，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上官豫脸黑线。
我乖乖闭嘴，识时务者为俊杰。
凌宜晗看看我，又看看上官豫，笑道：“你们俩兄弟还真有意思。”
上官豫摇摇头。
……
话归正题。
“北齐现在内乱闹得很，你们猜会不会是大哥……”我小声说。
“难说，现在想坐北齐那把椅子的人多着呢。”凌宜晗说。
“皇上迟迟不出兵，也就想探个虚实，把北齐的真正实力人物引出来。”上官豫说。
“何必呢，南纪现在不是好好的，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当心把碗也砸了。”我摇摇头：“不过似乎男人天性就是如此，对江山，对女人，都这样。”
凌宜晗、上官豫同时喷了口水出来，表情怪异的看着我。
我看回去：“难道我说的不对？”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