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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8 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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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佳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醒转了过来,屋子里并不见靳东的身影,只有鹦哥儿靠在外屋的椅子上打盹。前日大婚本就操劳,昨日又熬夜守丧,铁打的身子骨也是受不住。
那李佳没有叫醒鹦哥儿,她掀开被子自行下了床坐到梳妆镜前。镜子是西洋镜,涿鹿镇这样偏远山镇自然不可能有这种东西,这是她嫁妆物件里的一件。此时镜子里显出她的脸来,精致的五官,略显苍白的皮肤,唇上没什么血色,藏不住的疲倦。她是个很爱惜面容衣装的人,倒也不见得全是爱美之心在作祟,她更在意的是这份体面。就算里子已经烂到透顶了,这体面也还是要撑着。这是深入她骨髓和血液的东西,无论人前人后。
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镜中的自己,然后拿着牛角木梳重新打理好头发,又去换了一身衣裙,再披上孝衣系上孝带。估摸着再有一会儿亲朋邻里便都要登门吊唁了,那李佳走到外屋,叫醒了还在睡梦里的鹦哥儿,主仆二人便离了院子复又往设灵的堂屋去。
陈坤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就是那李佳,那个才进门第一天就传的神乎其神的靳家新妇。他昨天就该是要来的,奈何被小邪和欣悦横生的那一茬子愣是给耽搁了。所以他今天摸着黑起了个大早,特地跑来靳家蹲这那氏,没想到他的运气还不错,一蹲就给蹲着了。倒不是他对人家新娘子有什么企图,他想了一整个晚上,直觉告诉他该从这个女人身上下手,她一定与老太太的横死有着什么关联。
“唷,大少奶奶,这是要往灵堂去呐?”陈坤见那李佳走近,便从走廊边的栏杆上纵身跃了下来,刚刚好堵住了那李佳的去路。
那李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靳家如何也是涿鹿镇的高门大户,眼前这男人衣装邋遢怎么看也不会靳家的人,再看他这身上的家伙件儿……那李佳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冷笑,“先生是靳家请来治丧驱邪的阴阳先生?”
这一日下来,靳家人在思量什么她其实是门儿清的,当然她并不知道此前在靳家祠堂,靳东是放过狠话的。可显然还是有人在顶风作案,阳奉阴违。对于这些风言风语,鹦哥儿很是愤懑,但那李佳却始终不以为然。也不知她是真的对这些闲言碎语云淡风轻至此,还是在筹谋一场欲擒故纵杀鸡儆猴的好戏。
陈坤顺着那李佳的目光也瞧了下自己的装扮,他分明是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嫌弃。真是,这寒酸是寒酸了点,但至于那么夸张么?瞧不起人啊?
随后那李佳的话入耳,陈坤的嘴角就翘了起来,带着一点玩味的说,“我不是阴阳先生,也不是来驱邪治丧的。我是——捉妖的。”
他把自己要上系着的符文袋子,一手扯了一个下来分别夹在两只手上,而后提着袋子的扣儿绳在那李佳的脸面前晃了晃,“知道这什么么?这个啊,是专门用来收妖的,甭管她是大妖小妖还是千年老妖,只要她敢现出原形来,沾上着符文那就都得玩蛋。”
“大少奶奶怕不怕?”
“喂!你什么意思?!”陈坤这话虽然没指名道姓,但任是有点耳力见儿的人都听的出来他这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在说那李佳是妖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鹦哥儿护主心切,自是容不得他人这样侮辱她的主子,“我家格格金枝玉叶,你这草民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哦,我这个草民哪句是胡说八道了?倒是你这个婢子,主人没让你开口呢你吠个什么劲儿!”陈坤瞥了一眼那李佳身后的丫头,反唇相讥。
“你!”
“我怎么?”
陈坤自幼是在市井长大,论口舌之争撒泼耍赖,这鹦哥儿哪里会是他的对手。陈坤一笑,复对那李佳说,“金枝玉叶的大清朝格格嫁入夫婿家的次日就出了这等白事,这出戏不知道大少奶奶怎么以为?”
鹦哥儿还要再抢白,却被那李佳扬手给拦住了。那李佳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她反问了一句,“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啰!”陈坤也是有点诧异那李佳会拦住这泼辣的丫头,他又说,“大少奶奶心里头就一丁点的想法都没有么?不慌?不乱?不该啊,我听说老太太生前对你可是很中意的,这人走茶还没凉呢,大少奶奶便这样冷情冷义了么?”
那李佳信手就夺了陈坤左手上的那个符文袋子,她拿在手上琢磨了一下,然后对陈坤说,“说得倒是挺唬人的,我看也不过如此。”
说完,那李佳又把这符文袋子丢还给了陈坤,然后她退了一步和他隔开了点距离继续道,“承先生这一声大少奶奶,在这靳家的宅子了,好像还轮不到先生你多管我的闲事吧?”
“请先生移步,好狗不挡道。”
这一句算是那李佳还给陈坤刚刚羞辱鹦哥儿的,陈坤听了也是一愣,倒也是没想到那李佳还挺护着她那个丫头。陈坤说,“路就在这儿,大少奶奶走得,我就站不得了?这是靳家的规矩,还是大少奶奶的规矩?哦,也有可能是京城的规矩?”
“大少奶奶,奉劝您一句啊,这儿是涿鹿镇,不是在京城。人在屋檐下还不得不低头呢,初来乍到的可别忙着作妖兴风弄浪的,还是好自为之点的好。”
“先生的话,我记下了,也受教了。我也有一句话送给先生,我从再远的地方来,只要我夫君一日未休妻,我就一日是靳家的主,而先生……就是与靳家走得再近,在这镇上再有名望,进了靳家门也还就是个客,客随主便,这个词儿,先生懂吧?”那李佳面露了讥诮,然后便不再与他饶舌,自顾就从旁绕开了陈坤往堂屋去了。
陈坤望着那李佳离去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想不到那李佳竟是个嘴利的,他陈坤竟也是大意轻敌,给人说死了。这么想想还真是有点不甘心,陈坤把符文袋子重新系上腰间收好,哼哼了两声便也往堂屋的方向走。虽然他最不爱这些繁文缛节,但来都来了,总该给老人家上柱香才行。
陈坤很少来靳家的大院儿,所以他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正确的那条路,待他到时,这堂屋已经有不少前来吊唁的人到了。每个人进去都是上几炷香,要么鞠躬要么磕头,然后主人家的孝子孝孙再还礼,一边哭上一哭,一边再说两句节哀顺变什么的。这样的套路,看着都挺假,更不要说真诚了。
对此,陈坤是嗤之以鼻的,可不知道怎的,他的耳畔突然回响起刚刚那李佳与他说的那四个字——客随主便。嘿,也是见了鬼了。陈坤失笑,“客随主便……呵,成,今儿个我也客随主便。”
他自言自语完,把嘴里叼着的一根草吐了一出去,又理了理自己这衣装——当然再怎么理,这衣服还是那么的破烂,整个人看着也还是那么的邋遢,好在靳家人除了那李佳也都知道他是谁,自然也就没人与他计较。
陈坤上完香,虚假的走完一套流程,末了他走到靳东那边的时候对着他好一通挤眉弄眼,在确定靳东接收到了他这目光交流以后,才大大咧咧的走出堂屋,在院子里选好了一个角落猫着等人。
靳东在这里头跪着本就是倍感煎熬,陈坤这么一来仿佛就像是给他打了强心剂吃了那□□一样来了力气。他左右瞧了瞧,这会儿来吊唁的人也不多,刚好有个空,他便偷跑了出来寻到了陈坤,“咋的了?走的是我奶奶,你怎么脸比我还黑?昨儿个晚上没睡觉啊,捉妖去了?”
“捉个屁啊!我才没有你的脸黑,你没瞅见你刚刚在里头那表情,知道的当你是伤心欲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便秘呢。”
论年纪这陈坤还要比靳东大上那么好几岁,但是论交情,那这俩人绝对是好到可以穿一条裤衩。也没人知道这俩人是怎么交上的关系,看着也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共同话题,一个是贵公子哥儿,一个是市井混混,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奈何人家就是有眼缘。
“别提了,出了这档子事儿,家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都眼巴巴的盯着呢,都说奶奶生前最疼的是我,这生前身后的孝心我总得比旁人多尽十二分的力吧?我也不是不愿意跪不愿意哭,就是觉得也忒假了,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我一大老爷们的,实在哭不出来。你说邪乎不邪乎,别人家都是结婚冲喜的,咋轮到我就是招灾了呢?真是走了什么霉运了。”这俩日靳家是风云变色的,个中的辛酸苦楚陈坤是不懂的,但靳东却是自知甚深,也正是憋了一肚子的苦水没地方倒呢。
“哎——”陈坤如同变戏法一样的把手掌一翻,一个小酒壶就出现在了他的手掌,“难得我寻了一壶好酒啊,本是贺你新婚的,可惜啊,现在只能我独享喽!”
“拿来吧你!”靳东一看到他这手里的酒,立马就夺了过来,转到陈坤身后让他给自己挡着,往嘴里便是灌了一大口,“既然给我看到了还想藏着么?我没那么多规矩。”
陈坤这酒本就是带给靳东的,但是也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这就喝了,他转过来压低了嗓子说,“喂喂喂,你这也太不讲究了,给人瞧见了你还不怕给唾沫星子淹死啊?尤其是你爹!”
“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爹那是真哭的肝肠寸断了,才没工夫管我呢。”靳东说着又是喝了一口酒,然后眯着眼睛瞅着陈坤说,“我听管家说你今儿个一大早就过来了?”
靳东的酒没有停,他对靳家很了解,他对陈坤也很了解。所以陈坤一来他就知道了,所以陈坤来是做什么的他也一猜便知,“见着了?”
陈坤靠在旁边的假山上,探手把靳东手里的酒壶取了回来,自己也喝了一口,“嗯,见着了。”
“跟兄弟露个实在话,你既然见过她了,她…可干净?”
“不知道。”陈坤郁闷的喝着酒,“她要真是,只怕道行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