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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九十三、入蜀(上) ...

  •   星寰向我解释说,关兴早先已经询问过他,自己的伤情恢复如何、能否进行长途旅行。他如实回答说不乏风险。关兴迟疑之际,他已主动提出愿意随行,方便路上照顾。关兴高兴之余当然一口答应。

      我听得目瞪口呆。原来他已经答应入蜀了!?我还纠结了半天要不要逃走呢,他竟然主动提出?我追问道:“先生你……主动提出入蜀?你不会觉得……太远了吗?”

      他轻轻一笑:“予本就是云游天下之人,怎会惧怕路途遥远?再说予听到消息,便料定公子必然随行。刚好有这机会,当然要抓紧提出。错过了,再要找机会提及此事,恐怕节外生枝,多有不便。”

      我恍然领悟到他的用意:“先生是……为了我?”

      “公子言重了,不敢当。只是让公子孤身一人入蜀,万水千山,予确实放心不下。”

      我如释重负:“你早说你也去啊!有你在,我就不怕了!不管蜀国也好,吴国也好,只管去就是了!”

      星寰笑了起来:“公子对予如此信赖,倒令予受宠若惊。在许都时,还以为公子再不会信予了。”

      我抓了抓头发,笑道:“许都情况特殊,先生就别放在心上了。”

      他微笑着回了一句:“眼下情形,岂不更为特殊?”

      我苦笑。没错,眼前这情况确实比之前更为特殊,以至于我在不知不觉间早就彻底忘记去怀疑他。即便在许都那时我确实曾经对他起疑,这些日子在荆州军营,我却比从前更加信赖他倚重他。他是我唯一的“自己人”,我逐渐确认了这一点。尽管不知道他帮我的目的何在,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他的出发点都是为我好,这就足够了。

      “只是……”我想起一事,压低了声音,担心道:“陈庆怎么办呢?本来我跟他约好在樊城见面,没想到会出这种岔子,咱们连樊城的城门都进不去……”

      “始料未及。”星寰轻叹道,“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希望陈庆若是寻不到我们,能够自行变通,返回邺城……”

      “可他如果返回邺城,把我失踪的消息说了出去,那该怎么办啊?那我私自出走的事不就败露了吗?”

      星寰思忖片刻,摇头道:“也不至于会怎样。若是陈庆回到邺城,应该也只能对诸位公子通报此事。反正公子离家出走一事,诸位公子早就知道了,现在无非是彻底失去联络、不知所踪罢了。若是二公子还在气头上,大约也不会声张此事,更不会公然派人大肆搜寻。再说现在战事如此紧迫,邺城想必也是自顾不暇、一片忙乱,想来不会出现张扬到尽人皆知的情况,公子放宽心。”

      我想了想,他说的也有道理。现在不知道陈庆在什么地方,我们俩在这军营里也不方便往外传送消息,肯定是联络不上的。陈庆只能自求多福。就是希望以后还有能再见面的一天,那就什么都好解释,怕只怕……

      算了,担心这些也没用。我叹一口气,低声道:“那就一块入蜀吧!哪怕是龙潭虎穴,也只能走一遭了!”

      既然决定下来,我只有打消不安分的念头,开始做出发准备。我本来行李就没有多少,在军营里日子也浅,家当寥寥可数。倒是兵器、马匹、铠甲都是不花钱白得的,加上因为战功领取的犒劳,个人财物反而有所增加。曹叡给我的平安扣,我时时刻刻贴身带着,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斩杀督军成何得到的各种赏赐,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枚小小的平安扣值钱。抚摸着光滑温润的白玉,我暗自感叹,不知还能不能再回邺城了。本来打算出来个一年半载,见见世面就回去了,没想到竟然要绕半个中国,绕到遥远的巴蜀之地。就算以后能够顺利逃脱、平安返回,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若能回去,我定要写本《益州游记》,说不定还能流传后世呢!

      关兴只留出两天时间做准备,便带队出发了,不可谓不仓促。看起来他似乎很急。临走之前,他带着薛礼、星寰、还有我,到中军营帐去向主帅关羽辞行。带上星寰的原因是他的身份,关羽特意嘱咐要跟随行大夫当面谈上几句。而我,俨然成了薛礼之下的二把手,关兴对我的待遇已经不同于普通亲兵。本来我被提拔为军司马之后,官职就只在薛礼之下,看这个架势,我事实上已经被看作是亲兵副队长。一直以前辈身份在我面前自居的王云,这几天也愈发拘谨起来,对我客气有余,亲热不足了。

      拜见关羽的时候,他鼓励慰问我们一番,又叮嘱我们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好好照应着。能看出,他有点不太放心,也许是担心关兴的伤势。但他表现得并不明显,也没有拖泥带水的告别和叮嘱。关兴也是一样,父子二人并不觉得这次道别即是永别。只有我明确地知道他们父子不会再次相见,很快便会天人永隔。面对这种场面,我格外伤感,也格外唏嘘。

      从荆州入蜀,最方便的途径是水路,也就是溯长江而上,过三峡入蜀。即便是沿江逆流而上,也比从西北入蜀必须走陆路翻山越岭好得多。长江天然就是四川盆地与下游地区连接的通路。我们是从位于汉水旁的樊城出发,距离长江有一定的距离,因而就先走一段陆路,再换水路。到了水路会比较轻松,辛苦的是陆路这一段。关兴的确着急,不顾自己的伤情,还是吩咐尽量赶路。星寰起初也劝过,但关兴执意表示自己的身体没问题,他也不好再劝。就这样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到第六天晚上赶到长江渡口落脚的时候,关兴终于发烧倒下了。这样一来,我们不得不在渡口休息,等待关兴好转。

      关兴这一病就是两天。薛礼衣不解带地守在他病榻前照顾着,我则偶尔顶替,让他稍微休息一下,免得他也累病了。星寰说关兴发烧是因为重伤未愈、劳累过度了,最好的办法是静养。他也很尽心,随行的大夫只有他一个,从配药到煎熬都是他一手包办,也很辛苦。我有空的时候也帮他一点忙,我俩一边干活一边聊天,顺道也跟着他学了些基本的草药知识。

      到第三天晚上,关兴无论如何也躺不住了,通知所有人做好准备,次日一早便启程上路。星寰没有反对,倒是薛礼很不情愿,反复劝说关兴再多休息两天。关兴起初还和颜悦色地解释,后来大约是被劝得不耐烦了,冲着薛礼发了脾气,吼了一句:“返回益州之事何等紧急,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么!”

      我本来是代替星寰端药过来的,撞见这种场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薛礼在房门外与我擦肩而过,也不打招呼,脚步也不停,一阵风似地走远了。我尴尬地站在门口怔愣片刻,想到终究还是要把这碗药端进去,只好若无其事地通报入内。

      关兴坐在榻上,见我来了,原本紧皱的眉头强行松开,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对我道:“你来了,悦之。药先搁在那里,我自会喝的。”

      我躬身道:“还是小人服侍大人喝下吧,免得大人一时忘记,药放凉了,就不好喝了。星先生叮嘱说,这药须趁热服下才好。”

      关兴笑笑:“那好吧。先生和悦之都这么费心,我也不好推辞。就现在喝了吧。”

      我把药端到他面前让他服下。星寰配的药并不苦,他在考虑药效的同时,也会尽可能照顾到口感问题。关兴喝了药,又问我众人准备得如何。我据实回答,说准备得差不多了,明天天一亮就能出发。关兴欣慰地点点头,我见他屋内似乎没怎么收拾的样子,便试探着询问是否需要我帮忙收拾行装,他欣然同意了。

      “本来这件事,我也不该麻烦你。不过……”

      “大人客气了。小人服侍大人,理所应当。”

      我恭恭敬敬地说。我也不是刻意要放低姿态,其实我心里挺不愿意做这种伺候人的事。我毕竟是在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纪长大的。是星寰反复叮嘱我,叫我一定要巩固关兴对我的信任和倚重,设法成为他的心腹。进了益州,我们俩人生地不熟,又隐藏着绝对不能为人所知的真实身份,必须要有个依靠才行。若能得到关兴的庇护,以他关羽之子的身份地位,我们俩的安全也能更有保障一些。

      关兴也不是真的跟我这么客气,随即开始吩咐我做事。我按照他的指示帮他整理东西,把他的随身物品打包收拾起来,准备好明天要换穿的衣物。收拾好随身物品,我转身看到一旁的案几上放着一些文件,便想顺便也帮他收拾起来。不想我刚一碰那些文件,关兴急忙道:“悦之!那些信你不要动,放在那里就好!”

      我本能地缩回手,意识到这几封文件不是我能够随便动的,心中不免尴尬,有点不自在。关兴大约也觉得自己刚才说话急了,口气缓了缓,道:“我的文件,一向都是丞辅帮我打理的,我怕你不知该如何整理,弄乱了。”

      “是。”我躬身答道,“那要不要小人去叫薛大人过来?”

      关兴摇摇头:“不必了。丞辅正在气头上。明日一早,他自会过来的。”

      我偷瞄了一眼关兴的表情,见他略显惆怅,显然还是在意薛礼的事,便试探着问道:“薛大人……似乎并不赞成明日动身?”

      “嗯。丞辅总觉得我太着急。可是重任在身,我如何能够安心躺在这养病?”关兴叹道。

      见他口气松动,我趁势继续追问:“终究还是大人的身体要紧。报捷固然是件天大的喜事,可稍微晚个一两天,胜了总是胜了,小人愚见,也不急在一日两日,大人何不听从薛大人的意见?”

      关兴轻叹:“悦之,你也有所不知。你以为父亲为何派我回益州报捷?”

      “这个……”

      这件事确实有点奇怪。护军是个颇为重要的官职,就算关兴受伤了,派他特意回去报个信,似乎也过于小题大做。除非他还有另外的任务,隐藏在“报捷”这个表面招牌之下。很显然,这件真正的任务是什么,薛礼是唯一知道的。

      “还记得我为何会受伤么,悦之?”

      我垂首道:“大人的信赖,小人感铭于心,不曾透露给任何人知晓。”

      ——当然,星寰例外。

      关兴欣慰地点点头:“嗯。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必须尽快通报汉王殿下和诸葛军师。父亲担心书信不够机密,而我又刚好受伤,留在前线也难当大任,便叫我以报捷的名义入川,将父亲的亲笔信呈送给汉王与军师。我恰好也是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人之一,由我前去最为合适不过。”

      “原来如此。这般说来,确实耽搁不得,必须尽快赶回益州才是!”我心里有点小激动。不仅问出内情,更重要的是证实了关兴对我的信赖。

      关兴点了点头,半是无奈半是抱怨地说:“只是丞辅明明知情,却还是苦苦相劝。他有的时候,也过于担心我自身,而忘了大局。”

      我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动。我也觉得薛礼对关兴未免过分在意了。关兴受伤后处在危险期的时
      候,他简直恨不得自己替他承担伤痛,但凡有一点空闲时间都要来看看。忠心固然是忠心,但这份忠心在旁观者看来,未免有些异样之感。薛礼跪坐在醒来的关兴榻前,握着他的手说“大人若是再世为人,薛礼也必定追随大人左右”这句话时的神情,我到现在都还印象深刻。莫非,薛礼他对关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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