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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践行家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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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没记错,夏侯渊的确是在这场汉中争夺战中兵败被杀,具体地点是在定军山,被黄忠阵前斩杀,连尸体都葬在了蜀汉。这场战斗很有名,不仅史书有详细记载,还成了戏曲的好题材,直接导致许多人对夏侯渊心怀偏见,认为他不过是个徒有其名的“白地将军”,发迹完全是靠与曹操的姻亲关系。实际上我对这种看法并不赞同。汉中之战,曹操自己就很懈怠,完全是以“鸡肋”之心在对待。而刘备则是志在必得、全力出击。夏侯渊带领张郃、徐晃等人坚守前后长达一年之久,最后才遇袭战败,怎么能算是他一个人的过错?所谓“白地将军”,更是凭空贬低了夏侯渊。在三国之中,认真说起来,我应该算是“魏粉”。
这些天来,我弄清楚的首要一个问题,就是现在到底是哪一年。建安二十三年,这个年号对我来说意义并不大,我还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年。我看过的书,都以公元纪年作为叙述的时间坐标。偶尔看到年号一类的,我也是看一眼就过去了,具体还是以公元纪年作为时间轴。再说我又不知道自己会穿越,关于三国的书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了。我反复挖掘记忆,才确定建安二十三年是公元218年。因为我记得魏文帝曹丕代汉篡位,是在220年的10月、建安二十五年。那么推算回来,现在是曹丕称帝前两年,也就是曹操去世前两年,公元218年7月。
不过有一点我怎么都算不清的,就是具体的“日期”。在这个全靠天干地支计算时间的年代,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说的什么“丙辰日”“甲寅日”“丁巳日”到底是哪一天啊!?这实在是个极大的困扰。我烦恼了许多天之后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就是在七月的第一天,自己暗自记下“218年7月1日”,之后每天秘密写日记,这样我才终于能够具体确定到底是哪一天。
弄清楚公元纪年的具体年份对我来说意义重大。许多重要的历史事件,我只记得公元纪年的年月,根本记不住具体的年号和干支。再说“三国”“三国”,以后会有三个年号,如果不早早搞清楚,以后更麻烦。
然而这么一来,我很快就发现,我即将面临的是曹魏历史上一个关键转折点。定军山是一场大败,直接导致了刘备攻占汉中,确保了蜀汉的安定,进而称王登基。我很难想象如果刘备最终无法打下汉中,蜀汉的建立是不是还能那么顺利。而照这样来看,夏侯渊这个“父亲”,我恐怕是无缘相见了。以我现在的状况,不可能要求随军出征——我连马都不会骑!再说我就算跟着曹操出征,也不一定能去定军山前线。夏侯渊死后尸体也并未运回邺城,是死是活,反正是无缘相见了。
坐在家宴的宴席上,我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我无法把夏侯渊看做“父亲”,对我来说他依然只是个历史人物,我甚至连见他一面都已经不可能。然而我现在的公开身份毕竟是夏侯家的一分子。明知道眼前坐在宴席上这些人的父亲、丈夫即将在未来的战斗中丧生,他们再也无法等到他凯旋回家,我还是感到十分惆怅。而作为一个曹操的粉丝和支持者,我同样也不希望曹魏一方在定军山战败,进而失去汉中。这就好比提前看了剧透。其他观众们毫不知情地投身在剧情里,唯独我因为早已知道结局对己方不利,从而备受煎熬。
“……叔权?叔权?”
恍惚间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如梦初醒,急忙回过神来,看到全部人都在看我。坐在我正对面的夏侯威更是面带疑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我急忙笑了笑掩饰尴尬,对着发问的夏侯霸回答道:“方才想着季权马上就要出征,而我却在这个时候罹患这等怪病,实在忍不住暗骂自己不争气啊!”
此言一出,母亲李夫人的神情便不由地暗淡下去,垂下头轻叹了一声。坐在主母之位的曹夫人急忙道:“叔权莫要为此动气。生病这事,着急也没用,还是好好调养要紧呐。”
“是啊,夫人说得有理,叔权不要心急。过些日子,我再派人去外地延请名医,务必要将你治好!”夏侯霸道。
我只得行礼致谢。本来这就只是个托词,我在考虑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事。他们如此当真,倒让我十分过意不去。
夏侯威忽然笑了笑,对我行了个礼,道:“三哥且放心,我虽是初次上阵,必定谨慎小心,不辱我夏侯家门风!”
夏侯威嘴上虽然说得谦恭,目光却透出一股咄咄逼人。我干笑了两声,敷衍着说了句“如此甚好。”夏侯霸接过了话头。
“季权年轻气盛,又是初次上阵,万万不可大意!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稍有差池,危及全军,决不是闹着玩的,知道么、季权?”
夏侯威对着夏侯霸行礼道:“季权谨遵二哥教诲。”
“能跟在魏王亲征的麾下,是个磨练的好机会。你务必谦虚谨慎,不可因为夏侯家之名而自骄自傲,尤忌欺凌士兵、与人争执,都记住了么?”
“是。父亲平日以身作则,我从小看在眼中,不敢忘记。”
夏侯霸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最好。”
曹夫人笑道:“仲权也过于严厉了。季权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此番出征,自会有一番作为。不过
战场凶险,听闻与老爷对阵的那个什么刘玄德,素来又是个狡诈奸猾之人,凡事还是务必小心为上啊。”
夏侯威又对曹夫人行礼道:“夫人请放心,刘备其人虽然奸诈,父亲大人也是久经沙场的猛将,拒之半年有余,数次将其击破,令其在汉中难有作为。此番魏王殿下又亲率大军驰援,定可一举平定。两位夫人只管放心在家,等候父亲凯旋便是!”
这话虽然说得毫无根据,但丈夫出征在外久未归来的女人们,即便明知是安慰人的话,也乐意听到有人这样说。曹夫人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李夫人的表情也缓和下来。席间气氛重又变得轻松,音乐声又起,配合着大家边吃边聊。
我嚼着肉脯,百无聊赖地瞅着抚琴的歌女。我来这里二十多天,吃饭一直都是独自在房间里,一日三餐都只有杜三作伴,这还是第一次和全家的人一起吃。因为是给夏侯威践行的宴会,家人齐聚一堂。除了我们兄弟几个,女眷有父亲的曹夫人和李夫人,另外还有大嫂王氏和二嫂贾氏。这两位嫂子我都是第一次见。夏侯家尚未分家,只是分院而居。我作为小叔子,没什么事的话也不会刻意去见嫂子,再加上一直在“养病”,自然没有机会见到她们。二嫂目前已经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大嫂那边倒是尚无动静,恐怕也和大哥常年跟随父亲征战在外有关。两位嫂子据说都是名门之后,看上去也确实端庄贤淑,相貌都是中人之姿,不是特别漂亮,但气质都还不错。
再看夏侯威,其实也是个颇为清秀的少年。夏侯威相貌跟我不同,属于儒雅清秀的类型,而我和夏侯霸则是骁勇健壮的风格。少年的身体尚未完全发育到位,夏侯威身高虽然出挑,身体却还没长结实,高高瘦瘦的像个竹竿一样。然而这样一个清秀少年,我却总感觉对他不怎么放心。总觉得这个家里最能察觉到我异样的“家人”,不是母亲也不是二哥,倒是这个还未成年的四弟。
夜色渐深,大家吃得差不多,该说的话都说了,家宴也便散了。曹夫人带着两个幼弟先行离去,大嫂和二嫂也结伴走了,夏侯霸却留下我跟夏侯威,说要兄弟三人尽兴喝上几杯。刚才席间有女眷,大家都比较克制,只是礼貌性地喝了几杯。一听他说要“喝个尽兴”,我顿时感到十分头疼。我酒量不好,尤其是对古人这种粗糙的白酒,十分喝不惯。要是推辞说身体不舒服,夏侯霸应该不会不同意,却未免让他扫兴。再说我也还有些事,想要设法试一试,只好硬着头皮留在了酒席上。
一上来什么都不干,先喝了三巡酒,我顿时觉得不行了。虽说这个时代的酒还很原始,度数不高,但架不住量大。三巡下来,我就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发烫了。看看夏侯霸和夏侯威,这兄弟俩就好像喝白开水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
夏侯威看着我笑道:“先前在席上,见三哥一直盯着抚琴的歌女,可真是稀奇呢!三哥向来不近女色,该不是看上了那名女子?”
“哦?当真么、叔权?是哪一位?”夏侯霸也来了劲。
“呃……”我一阵郁闷。我其实只是无聊,再加上有心事,才一直盯着那个歌女发呆。我连那个歌女的模样都没记住,怎么可能看上她?
“并没有。我只是在想,那女子的琴,弹奏得相当不错啊。”
夏侯霸面露惊讶:“叔权几时对音律如此上心了?”
“啊?哈哈……这个嘛……哈哈……”
我尴尬地打着哈哈。其实我不仅能听出那名歌女的弹奏水平,我自己还会弹呢。我虽然体育成绩常年挣扎在及格线上,但小时候学过古琴、学过二胡、学过围棋、还学过书法,直到上了初中,我还在省级书法比赛中获过奖,围棋也考出了级别证书。古琴和二胡虽然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但也学了好几年,皮毛还是学会了。说起来我也算是个琴棋书画精通一半的才子,可偏偏重生的这个身份是乱世武将之子,这些才艺似乎派不上什么用处。
“不如我来弹奏一曲,让三哥听听如何?”夏侯威忽然说。
“咦?季权你会弹琴吗?”
夏侯威浅笑着说了两个字“献丑”,便起身走过去,跪坐在先前歌女的位置上,开始拨弄琴弦试音。夏侯霸哈哈大笑道:“季权文武全才,你我都不如他呢!”
听他弹了一小段,我已经听出夏侯霸对弟弟的夸奖不是言过其辞。夏侯威弹琴的技法十分娴熟,技巧丝毫不亚于专门以此为业的歌女。他弹的曲子却又多了几分力道,不像歌女指尖拨弄出的音符那般缠绵悱恻。毕竟是个十七岁的英姿少年,曲风干脆利落,清爽有力。加上他抚琴时的专注神情,帅气清秀的外貌,放到现代绝对又是个万人追捧的小鲜肉。
一曲奏罢,我和夏侯霸报以热烈掌声。夏侯威笑盈盈地行了一礼,问我道:“三哥觉得如何?”
“曲风利落,技巧娴熟,上乘!”我称赞道。
“多谢三哥。三哥从前,却是从来不曾如此称赞过季权。”夏侯威淡淡地看着我。
我哈哈大笑:“是么?恐怕我从前过于专注武艺,忽略了四弟如此美妙的丝竹技艺。待四弟班师回来,还要好好问你讨教呢!”
夏侯威脸上动容,显然十分吃惊。其实我也是喝多了,头有点晕,故意想吓吓他。这小子明里暗里总是在试探我,我也有点不爽。
又喝了一阵,我估摸着先后喝了不下二十杯,夜色越发深了。夏侯霸便提议散席,让我们都早些回去休息。我这时已经喝得站立不稳,他们俩却还是若无其事。我勉强站起来,却连走出门都做不到。夏侯霸扶着我,嘴里说着“怎么醉得如此厉害”,夏侯威却主动提议:“二哥,还是我送三哥回去吧。我与三哥住处毗邻,正好顺路。”
“可是……”
“谁送都行……都行……”我甩着袖子嘟囔道。
“二哥不放心么?喝这么点酒,我还不至于醉呢。”夏侯威轻声笑道。
“那……好吧,你小心些。我且叫仆人一道帮忙……”
“不必!”
“不必!”
我和夏侯威异口同声,说出了同一句话。场面微妙地静了一下,我不再开口,夏侯威行了个礼向夏侯霸问安道别,接过了扛着我的重任。
我被他扶着朝房间走去,两人心照不宣地谁也不说话。我闻到自己呼吸带出来的酒气,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都处在酒精的浸染之中,却异常清醒。我也不知道是因为喝太多突破了自身极限,还是因为心中有事,始终想要找机会说出来。
夏侯威忽然开口:“三哥从前,酒量可比季权好上百倍。”
我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继续沉默下去。他这话的意思,我还没有完全揣摩透彻。
“三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叮嘱季权?”他又问。
我又沉默了一会,终于轻声说:“我听闻,汉中那边,有一片山叫做‘定军山’?”
“确实是有。”
“定军山,是父亲大人的‘死地’,不要让父亲大人踏入定军山!”
夏侯威脸色骤变:“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是从哪听来的?”
我面不改色,淡定地回答:“我今日出门,在漳水河边遇见个算命的,告诉我说,‘妙才落定,渊灭军山’——‘妙才’不正是父亲大人的表字么?”
“……当真?”
我点点头,低声说:“我也不愿相信,故而不曾对任何人说起。季权,汉中之战非同小可,你随军在魏王身边,务必小心。父亲大人就拜托你了!”
夏侯威盯着我,迟迟不作回答。晚风吹来,吹尽夏日暑气,我长叹一声。
“不过这事,终究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传令官能够有所作为的。尽人事,听天命吧。”
夏侯威终于开口了。我觉得他再也忍不住,问出了早就怀疑在心的问题。
“你……你当真,是我三哥夏侯称么?”
我镇定地一笑。
“真会说笑。不是夏侯称,我又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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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践行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