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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六十七、算卦摊 ...

  •   其实我还是不太清楚到底为什么要摆这个算命摊子。星寰并没有想要详细解释。不过看他那一脸熟悉的微笑神情,我就知道这个算命摊子的主要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赚点小钱。

      第二天一早,陈庆吃了早饭之后便出门找短工去了。旅店的老板说城南在修补水渠,也许会用短工,所以他往南去了。星寰自己背着行囊,又找了根树枝挑了面小黄旗子,让我带上佩剑,问旅店借了一张小胡床,一道去东门外摆摊。

      所谓的胡床,就是日后的“凳子”这样东西的始祖。胡床的大小尺寸并不一定,我们借来的这一个是小号的,类似于现在的小马扎,可以供单人坐在上面。我俩出城大概一里左右,在官道上找了处树荫下,支起胡床,在上面铺了一块白布巾,找几块石头压住边角,摆上签子挂盘等物。再把小黄旗子插在一边,星寰盘腿席地而坐。这么一布置,顿时就是个像模像样的算卦摊。

      我帮着布置妥当,就按照星寰先前跟我说好的,坐在离开他几步远的另一棵树下,把剑横抱在胸前,装作闭目养神的样子,表现出一副两人之间好像有关,又好像无关的样子来。摊子摆好,起初无人问津。来来往往的人,有的神色匆匆,急于赶路,无暇细看这种走江湖的把戏。有的人倒有几分好奇,只是面带犹豫,半信半疑,踯躅之间也就过去了。还有的人避之唯恐不及,一眼瞥见,正眼也不愿看,反而加快脚步快速走过。不过终究有人按捺不住,停下脚步驻足观望。这个时候,星寰往往抬起头来,冲着对方微微一笑,十有八九,对方便会被他吸引过来,躬身询问,进而坐下来开始占算。观察许久,暗自佩服。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种天赋般的本领。

      我也不知道星寰给这些路人算卦,是不是也跟上次给我算卦一样,说得高深莫测,同时又准得让人心惊胆战。不过一上午时间,他总共接待了六七个客户,每个人的体验似乎都很满意,起身离去的时候总是千恩万谢,好像醍醐灌顶似的。他们支付的酬金也并不相同,有的人付的是十几二十枚铜钱,有人用粮食支付,还有人直接付了一匹布帛。布匹在这个时代可是硬通货,一出手就是一匹布,可以说算是高价。不知他到底跟人家说了什么,忽悠得人服服帖帖的。

      而我,就像个雕像一样摆在他身侧,一摆就是一上午。当然也有人注意到我,但是看我手里有剑,又满脸阴沉,没人敢上来跟我搭话。眼看到了晌午,天气越来越热,路上的行人也少了。我觉得肚子饿了,当了一上午人肉背景也很累。星寰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站了起来,伸展一下四肢,踱到我面前。

      “咱们休息一下吧。一上午也辛苦公子你了。”

      我笑笑:“出门在外,不是说好了不这样称呼吗?”

      “是呢,倒是予疏忽了。赵兄弟,干粮可是在你那里?”

      干粮和水都在我身上。我站起身来,把剑搁在一边,也舒展一下筋骨,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就着胡床,跟星寰一道吃起了午饭。

      “星先生,你一上午倒是做了不少生意啊?我本来还担心乏人问津呢!”

      星寰笑道:“予云游在外,一向不愁没有生意。”

      原来如此。看来他早就习惯用这门手艺讨生活了,倒是我小看了他走江湖的本领。这也不能怪我看走眼。星寰这人,外形上就不像个走江湖的。他脸上没有经过什么风霜的痕迹,白白净净的,甚至没有蓄胡子,看起来像个养尊处优的小白脸,根本不像游方的算卦师。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几岁了。

      我忽然灵机一动,问道:“对了,方才忽然想起,还未请教先生贵庚?”

      “问这个做什么?”星寰笑道,“总归要比公子年长就是了。”

      “说的也是,我毕竟才……才二十。以先生的见识阅历,怎样也是比我年长的。”

      “是啊。公子竟然也二十了,但是冠礼却是早行过了吧?”

      “……”我不知道。我没有问过,家里也没人特意跟我说过行冠礼的细节问题。我只隐约有个印象,大概是在十六岁的时候就行了冠礼取了字,好像是听李夫人提过两句。

      星寰却自问自答道:“公子不记得了。是予的不是,就当予未曾说过这话。”

      我“嗯”了一声,带过了话题。但是星寰的年龄,却成了另一个谜团。他显然不愿意告诉我。我知道他应该比我年长,但年长多少呢?他上次也曾经说,他跟早已过世的荀令君有过交情。以荀令君的身份地位,不会随便跟个小毛孩打交道吧?再说荀令君过世的时候已经五十岁了。那么星寰的年纪,又该是多少岁呢?难不成……他会比我大很多么?我偷瞄了一眼他那张俊美白净的脸,嘀咕了一句“不至于吧……”

      “赵兄弟刚才有说什么吗?”星寰问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急忙掩饰,“我、我只是在想,咱们这几天,难道要一直这样摆摊子吗?”

      “赵兄弟是否觉得无聊了?”

      我被他说中了心思,略显尴尬:“这个……总是有一点吧。我不太明白先生为何要我跟随。即便我不在,先生的生意不也照做吗?为何不让我跟陈庆一道,去寻个力气活?”

      “公子又不是为了做力气活才来到此处的。”星寰从容地回答,“莫要着急。待到下午,便有需要公子的地方了。”

      “哦?先生有什么吩咐?”

      “今日下午,会有一辆马车从这官道经过。届时,予会给公子使个眼色,请公子暗中设法将那马车弄停。”

      “暗中将马车弄停?”我皱眉,“怎么弄啊?”

      星寰呵呵笑道:“这便得请公子自行考虑了。”

      我想了想:“飞石击马……可以吗?”

      “公子自行定夺即可。”

      “行。只是,为何要弄停这辆马车?”

      “因为予要见马车上的人。”

      星寰再不肯多说,叮嘱我要小心些,丢飞石打马的时候不要被车夫发现了。我满口答应。飞石击物这个本事,是我无意中看到陈庆施展出来,立刻缠着他学来的,一直苦练着,还真有几分自信。尽管不能跟《水浒传》里的没羽箭张清比,要打中马匹这么巨大的目标,应该不成问题。

      饭后星寰并没有急于开工,而是悠闲地开始睡午觉。尽管天气热,躺在树荫底下睡午觉,其实还是挺舒服的。唯一不太令人满意的是天气太过干燥,地上的尘土很容易飞扬。若是遇上车马经过,更是一阵扬尘,久久无法散去,感觉像吸在雾霾一样。

      “咳咳……这灰尘,也未免大了一点吧?”

      又是一匹快马经过,我皱着眉头,用手掩住口鼻,对躺在我身边的星寰抱怨。星寰镇定自若,也不用什么东西遮挡,淡淡地回答:“颍川一带多日不曾下雨,又值盛夏之际,天干物燥,难免尘土飞扬。”

      “多日不下雨,老百姓要着急的吧?”

      “事关庄稼收成,自然着急。上午也有两个人问及此事。”

      “哦?有人问你何时下雨?你怎么回答的?”

      “三日之内,必降甘霖。”

      我失笑:“不是吧?这你也敢说?到时候不下雨怎么办?”

      星寰扭头瞄了我一眼,笑道:“怎会不下?三日之内,必然是有雨的。”

      我不由地变了脸色。这人果然还是很可怕!要是连下不下雨这种事都能提前预知,那不是成了活神仙了!?

      “公子的脸色好微妙。”星寰展颜而笑,“其实公子只需留心观察,天上云层流动是最好的判断依据。还有,地上的霜露凝结,畜生的举止,也都可作为参考。只要掌握了窍门,没有那么神秘。”

      “是、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予会慢慢教给公子。公子可要用心记住。”

      “先生的教导,我都用心聆听、记在心里。这一路上,先生已经教了我不少。我也想问先生,为何要教我这些呢?”

      “予所教的,都是些杂学偏门的东西,看似无关紧要,却是难以在典籍经书中学到的。日后朝堂争斗、行军打仗,说不定哪天就能会用的上。”

      “朝堂争斗……行军打仗……”

      “终有一日,公子会成为大魏的栋梁。即便心中不愿,公子也必须与人争斗,才能守住魏国的江山,才能守住公子想守住的东西。”

      星寰的声音沉静如水,带着置身事外的超然,说出的话却仿若预言一般击穿了我。我躺在地上,沉默不语。他所说的,的确是我已经隐约有了觉悟的事。如果我不会像突然穿越过来一眼,突然穿越回去,那么我留在这里的一生,必定要一直奋战下去,也许不止是战场杀伐,还有朝堂争斗。如果我想守护自己的身家性命,守护夏侯家的人,守护曹叡和他的江山,那我必须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胜任政治斗争才行。这需要我学习很多很多东西。

      “星先生……知道我想要守护什么。对么?”

      “约略知道。”

      “那么星先生也已经洞察到了天命的走向,是么?”

      这一次星寰就不说话了。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先生为什么还愿意帮我呢?我不一定能够做成我想做的事啊。”

      星寰沉默良久,才答道:“予当然知道天命难违。然而公子,却是天命自身产生的一个变数。以予之智,亦无法洞悉公子的前因后果。”

      “是吗……”我叹息一声,“多谢先生解惑。”

      星寰笑了起来:“予并未替公子解惑,反而增加了公子的迷惑才对。公子无需担心。天命未定,公子只需努力做好眼前的事,一步一步走下去便是了。”

      我苦笑:“也只能如此。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准嘛。”

      我们休息了大约一个时辰,星寰才说要再把摊子支起来。我趁着有空闲的时候,捡了几块小石子,准备着用来飞石击马。下午来算卦的客人不多,星寰只接待了两个,比起上午要清闲许多。期间虽然也有几架马车过去,但他都没有给我出手的信号。我渐渐开始懈怠起来,疑惑他所说的马车到底会不会出现。

      申时刚过,我正在犯困,星寰忽然吹了声口哨。我顿时精神起来,只见官道的远处,一辆双马拉着的马车正在快速驶来。我看向星寰,他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我知道这就是他所说的目标,立刻抄起石子在手,眼睛紧盯着马车,估算距离和速度。等到马车即将经过,我手腕微动,接连甩出两颗石子。计算上石子飞行的速度和马奔跑的距离,两枚石子如同我的预期,先后打在靠近我们这一侧的马匹臀部和肋部。那匹马吃痛,长嘶一声,硬生生刹住了脚步。车夫大吃一惊,急忙勒停两匹马,让车停了下来。但这么前后一折腾,马车发生了巨大的颠簸,车厢里传出轻声痛呼,显然车里的人对突如其来的剧烈颠簸并无防备。

      我完成了任务,便低下头靠着树装睡,继续当我的人肉背景。只是这回我没有把剑放在显眼的地方,而是搁在一旁刻意降低存在感。那辆马车看起来低调朴实,但并不廉价,再加上星寰不惜耍小手段也要与车内的人见面说话,我不敢把自己弄得太显眼,怕耽误了他的计划。耳听车上走下来的人在痛骂马夫,声音十分洪亮,似乎是身怀武艺的人。我眼皮半抬,看到一双穿着军靴的脚,站在车夫穿草鞋的脚旁。另外一个穿着长袍的人,站在这两人附近,显然是个文士。这辆马车上,原来乘坐着一文一武两个人。

      星寰忽然开口,朗声道:“两位大人在予的摊子前惊了马,也是缘分。何不趁此机会歇歇脚,过来一叙?”

      场面顿时为之一静。武者也停止了对车夫的训斥。沉默片刻,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答道:“敢问这位方士如何称呼?”

      “予乃无名之人,祖上以‘星’为姓。”

      中年男子的声音中立刻多了一丝敬畏:“哦?当真?”

      “祖上之名,怎敢胡言?”

      中年男子挪动脚步,朝着星寰走了过来。旁边的武者急忙阻拦道:“大人,我们还要赶着进京……”

      武者的声音我听着有几分耳熟。中年男子道:“无妨。若能在此处遇到星氏一族的后人,实在是天大的幸运。仲若,你也过来听听,这位星先生有何指教。”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星寰的算命摊前,武者站着,文士竟然豪迈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丝毫不顾他那身干净素雅的衣袍。坐下之后,他便问星寰:“先生不会无缘无故叫住我等。不知星氏一族的后人,有何见教?”

      星寰的声音从容而轻快,带着一丝笑意:“先生果然高明,不愧是承担大事之人。”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武者的发作被文士无声地制止。文士又问道:“那么,事可成么?”

      “可成。”星寰淡淡地回答。

      沉默了片刻,文士又问:“先生来此,又是为何?”

      “云游罢了。恰好路过此处,遇到了先生。”

      “是么。有劳了。”

      这几句话说完,文士随即起身,吩咐了一句“仲若”。我就看到一只穿着轻甲的手拿出一小块马蹄金,放在了星寰的胡床上。星寰不客气地收了下来。那两人一前一后,重又回到马车上,绝尘而去。

      等他们走了,我睁开眼,惊讶地看着笑眯眯地扭头来看我的星寰。

      “你……你说了什么?为什么就骗了一块金子!?”

      “我只是说了他想知道的话而已。”

      “啊?可你分明……什么都没说啊!”

      “我什么都没说,但在有心之人的耳朵里,我已什么都说过了。”

      “……”这跟骗子行径有什么区别吗?

      “再说那人在邺城曾经见过我两次,我一报姓氏,他就知道是我,才会相信我说的话,出手也才如此大方。”

      “在邺城见过的人?那两个人是邺城来的?”

      “是啊。公子刚才做得很好,一直低头假寐。若是被他们正面看到,定然也会认出公子来,也许就不会给这块金子了。”

      我有点无语,追问道:“你是说他们也认识我?”

      “至少有一个应该认识。公子不觉得刚才那个武官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有几分耳熟?”

      “的确是听过的声音,但印象不深,想不起来是谁。”

      星寰轻笑一声:“那个武官便是文钦文仲若。他是陪着丞相掾魏讽一道,来许都为曹皇后庆贺生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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