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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六十六、许都 ...

  •   正如星寰的预料,离开邺城之后第十天下午,我们来到了许都城外。

      这一路上走得并不快。除了一开始赶着离开邺城,按照急行军的速度走了小半天之外,基本上保持着类似春游的速度。一路走,星寰一路给我介绍风土人情,山川地理,有时候还会给我讲讲民间故事什么的。这对我来说是难得的室外教学,我意识到他的用意,他说什么我都注意听、注意记。星寰见闻广博,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几乎对任何事情都能头头是道地说上几句。跟着他“听课”,确实很长见识。没几天时间,我就喜欢上了这样的游历,暗自庆幸下决心跟着他出来,果然是正确的判断。

      陈庆也慢慢放下了对星寰的戒心。我不确定是不是出于保护我的心态,他起初充满了戒备,时刻保持警惕,不仅对外,也对内。因为态度很明显,我相信星寰不可能看不出来。但他似乎毫不在意,让陈庆自己去慢慢适应。几天的相处下来,陈庆似乎也被星寰的博学和谈吐吸引,不再保持戒备,似乎也开始喜欢上了听星寰天南地北地说故事。这个神秘的方士的确不简单,不光高深莫测,更有一种天生的神秘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不由自主地就会倾向于相信他。我想这大概也是我没有怀疑他邀请我一同游历的原因之一吧。

      我们是在五月十九日离开邺城的,到达许都是在五月二十九日。天气炎热,又接连多日不曾下雨,天地间一片燥热。我们顶着烈日走了大半天,体力消耗极大。远远看到许都城墙,我心中涌起一股感动。毕竟十天来一直在赶路,从来没有进过城。晚上睡觉基本是露宿,洗澡是在溪边小河解决,没有洗过热水澡。好不容易到了大城市,我心里琢磨着怎么也要赶紧找间像样的旅店住下来,好好洗个热水澡,吃上一顿美食才行。

      许都三面环山。我们从北面过来,是绕了一点路,从东门入城的。许都东面是唯一一面平原开阔带,是陆上交通最主要的方向。城南有颍川流过,据星寰说,沿着颍川顺流而下,可以直接进入淮水,连通东南重镇寿春,交通极为便利。不过可惜,我这次的首要目标是西南方向的荆州,而不是东南的寿春、扬州。否则走水路,用不了几天就能到,比去荆州方向快捷得多。

      许都的城墙规模比不上邺城,尽管也是十分坚固的城池,气势上还是差了一截。城门处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守门的士兵对过往行人并不严加盘查,只是偶尔看到行迹可疑的人,才会叫过来盘问一番。我注意到,有时明显是外地商贾的车队,也会被叫住盘问。这个时候,领头的商贩往往会偷偷摸摸塞一点什么给盘问的士兵,就能得以顺利脱身。我看在眼里,不由地苦笑。“敲竹杠”这种事,果然是不分时代的。

      好在我们三个的衣着打扮并不显眼,看上去也不是有油水可捞的商贩,很顺利地进了城,没有被盘问。进城之后我们跟着一队商贩,找到了商贩们聚集的街坊。许都是名义上的国都,又是屈指可数的大城市,往来商贩比较多,城内也形成了专门的市集交易场所。商贩多的地方,自然也有人做起了旅店生意。我们找了一间看起来干净的旅店,要了一个房间,暂时安顿了下来。

      这个时代的旅店业其实并不发达。战乱了这么久,国家经济已经遭到沉重打击。尽管近年来随着三分格局逐渐形成,战事没有以前那么频繁激烈了,又因为屯田政策,让农业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但商业明显还是不够繁荣的。在邺城的时候我的体会还不深刻。虽然出门不多,我也能感受到商业的繁荣。离开邺城之后就明显感觉商业凋敝。民间买卖并不频繁,更多的是以物易物,互通有无。一般的小村庄,几乎无法使用铜钱买到东西。村民的生活中用不到钱,自然也不愿意接受这种支付方式。来到许都,我总算又重新感受到了商业气氛。再说走了十天,我们自备的干粮也差不多要吃完了,在许都补给一下正是时候。

      为了节省开销,我们只要了一个房间,三个人住有点挤,凑合凑合也能住。比起这些天来露宿山林野外,有个屋顶已经让我感恩涕零了。我们三个都久违地洗了热水澡,要了一顿算得上奢侈的晚饭,放开肚皮好好吃了一顿。

      这间旅店除我们之外,还住了两个商队,房间几乎客满,十分热闹。我们要的房间是一个小院的西厢房,正房和东厢房都住着同一个商队的人。商队的人喜欢交谈。吃完饭后在院子里活动,他们看到星寰的打扮与众不同,便有人过来跟他搭讪,询问我们几个的来历。星寰也不避讳,直言自己是走江湖的方士。几个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其中一个矮个子当即问道:“既然是方士,是不是可以帮我们算算卦呀?”

      “未尝不可。”星寰浅笑着回答,“一卦十文。”

      矮个子惊呼:“只要十文!?这么便宜吗?”

      他的同伴在一旁说道:“会不会不准?如此便宜……”

      “准与不准,算了才知。”星寰慢悠悠地说。

      “是啊,反正只要十文嘛!”

      矮个子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

      “我出钱!帮兄弟们都算一卦!”

      星寰看了那人一眼,又瞄了一眼他身边的几个人,微微一笑。矮个子的举动透着傲慢,显然并没有真的把星寰当一回事,十文这个价格也让他们心生轻慢。几个围观的商贩显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星寰慢条斯理地回答:“今日只算你一人。只要十文。多了不算,多了也不要。”

      “嘿!还有这规矩?好啊!你且试试,若是算得准,这一串铜钱都是你的!”

      “那请稍等。”

      我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星寰如此自降身价是为了什么,也有点担心他别惹什么麻烦才好。但我也想看看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陈庆挨到我身边,轻声在我耳边问道“要不要赶走这些人?”我暗中摇了摇头,叫他静观事变。

      星寰随身携带的行李当中,的确有他用来推演排算的卦盘等物,不过都在房里。我本以为他会进屋里去取,或者叫我去帮他拿过来。但他哪种方式都没选。他只是从地上随手捡起几根枯树枝,特意掰成三长三短总共六根,递给那个要他算命的矮个子。

      “你想知道什么?”

      那人一愣:“这个嘛……你就给算算,咱们这一趟,是赔是赚吧!”

      “哦。敢问诸位从何而来?”

      “从新野来。”

      “要去往何处?”

      “要去琅琊郡。”

      “哦。路途遥远,确实有些令人担心呐。”星寰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吩咐那人:“且将你手上这六根签子,掷在地上。”

      “掷、掷在地上?”那人费解,“如何掷?”

      “寻常地掷在地上即可。”

      “是、是这样吗?”

      矮个子莫名其妙地把手里的六根树枝往地上扔,树枝散落在地,蹦跳了几下,有五根都掉在差不多一个小范围里,只有一根短的飞出去比较远,落在了一丈开外的地方。星寰目不转睛地盯着树枝落地的整个过程。待尘埃落定,“哦”了一声。

      “此行必定心愿达成,无需忧心。只是有一人离群索居,与别不同,恐怕难以如愿。”

      “哦?是谁?”

      星寰盯着那个矮个子答道:“短小之人。”

      “哈哈哈哈哈!”几个商贩一起笑起来,有人勾着要求算卦的那个矮个子的肩膀,大声道:“说到六人之中的短小之人,可不就是你么、吴兴?”

      被同伴取笑的矮个子脸色涨红,微怒道:“真放肆!你说谁是短小之人!?”

      他的同伴立刻噤声不语。我听在耳中,稍微感到一丝异样。“放肆”这两个字,突然从一个商贩口中说出来,怎么也觉得有点不搭调,我不由地多看了那个人几眼。只见他脸上露出短暂的愤然,但并未发作,而是迅速调整回原来的状态。扭过头来再看星寰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原先笑嘻嘻的表情。

      “先生这么说,未免有些笼统。不过说好的十文钱,我也不会赖账。先生拿去。”

      说完,他把一串铜钱塞到星寰手里。星寰接过来,刚要拆解,他已经转身走了。星寰瞄了一眼他的背影,也没说什么,把铜钱揣进怀里,转身走到我跟陈庆面前。

      “让两位挂心了。”

      他笑眯眯轻飘飘的一句,我跟陈庆一直吊着的心才算放下,双双松了两口气。我暗暗翻了个白眼,见那几个商贩也分别回房,便拉着星寰:“咱们也回房里说话吧。”

      “小人在外头守着。”陈庆低声说。我点了点头。

      “你刚才在干什么?”

      一进屋里,我就忍不住质问星寰。他这番举动实在有点唐突,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总觉得刚才气氛有点微妙。有那么一瞬间,我生怕他被那个叫吴兴的商贩打了。

      “公子怕予惹上麻烦?”他不答反问。

      我压着心中一丝火气,口气不善地回答:“当然了!我又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怎么能不担心?”

      “多谢公子。”

      他笑脸这样一说,我也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他也没真的做什么出格的事,无非是做了方士的本职工作,我其实也没有立场过问。调整了一下心绪,我转换了提问的方向。

      “星先生,我是想问你为何突然要给那人算卦?莫非是有什么安排?”

      “唔,算是有,也可算是没有。我等要在此停留十天,予打算明日开始,去城门外摆个算卦摊子。刚才只是略试一试。”

      我十分惊讶:“摆摊子算卦?为何?”

      “赚点路费呀。”他答得理所当然。

      “呃……可是我带的盘缠应该不少……”

      星寰笑笑:“盘缠再多,也总有用完的时候。咱们这一趟,才刚刚开始,怎能不长远打算?像许都这样的大城不多,眼下又无战事,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不能放过。总不能等到盘缠用完再想办法吧?”

      “原来是这样。先生说的确实有道理。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也该找个短工做上几天?”

      “公子你就不必了。陈兄弟若是愿意,可以请他劳累一下。予摆摊子,也需要公子跟在身边,做个照应什么的。”

      “我明白了,听先生吩咐便是。”

      “多谢公子……对予如此信赖。”

      我点点头。我的确信赖星寰,信赖的速度之快和程度之深,都已超过我自己的设想。本来还以为我会不习惯与他单独相处,更担心他会再次探问我的真实来历。没想到这一路上,他半个字都没有提起有关我个人的事。心理放松之后,我讯速地建立了对他的信任,这让我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对了,星先生,咱们为何要在此停留十天?补充了干粮,休整个三五天,我本以为即可出发了……”

      星寰笑笑:“就知道公子要问。也是予不曾跟公子商量。公子可知,下月初三日,是什么日子么?”

      “六月初三?”我不解,“是什么日子啊?”

      “是当今皇后的生辰。”

      “当今皇后?”我惊讶道,“是伏皇后吗?哎、不对,伏皇后好像已经……”

      星寰瞄着我,眼神又浮现出了那股我熟悉的意味深长。

      “并非伏皇后。废后伏氏凶暴无德,已在六年前被曹公诛杀。当今皇后,是曹公之女。”

      “啊……”我也想起来了,曹操献三女入宫,其中一个在伏皇后被废之后立为皇后。也就是说当今的皇后,是曹操的女儿、曹丕的妹妹?

      “六月初三,正是为这位曹皇后的生辰。”星寰补充道。

      “哦……那又如何?咱们现在的身份,也不能去觐见庆贺啊。”

      “当然不能。”星寰笑道,“不过这几日,给皇后的生辰贺礼正在陆续送达,官员使节进京的也不少。算卦摊子,就是要在这个时候摆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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