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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四〇六、针锋相对 ...

  •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把自己收拾整齐,不着甲胄,而是换上正式的朝服,带了两个贴身的亲兵,乘坐马车来到皇宫外。我让筚红棘出城去找陈庆,听从陈庆的指挥。陈庆麾下还有我的六七百亲兵部曲,需要等兵部的正式接收文书。曹叡的亲兵也一样。我和曹叡每天都要进宫,顾不上去安顿他们。陈庆现在也不像以前,是个成熟的将领了,我对他很放心。

      在司马门外等了片刻,曹叡的车驾也到了。见他脸色不错,精神饱满,我才觉得放心下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将随身佩剑交给禁军保管,他在前,我在后,穿过司马门进入皇宫。这一次,禁军士兵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从司马门到曹丕的寝宫嘉福殿,路途堪称遥远。有引领的内侍和护送的禁军跟随,我们只能偶尔说两句场面话,询问一下休息得怎么样之类的。等到了嘉福殿外,发现今天侍疾的是老熟人司马懿。曹叡低声告诉我,司马懿在今年春天由尚书改任抚军大将军,仍保留侍中的加官。从官职的性质上说,算是武官将军职。

      司马懿应该已经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看到我和曹叡时波澜不惊,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冷冷淡淡地说:“臣司马懿拜见太子殿下。殿下舟车劳顿,一路辛苦。臣恭贺殿下凯旋!”

      “多谢抚军大将军。父皇今日病情如何?”

      “陛下今天有些疲惫,仍在休息。陛下吩咐过,殿下和南中郎将若是来了,先不必入内请安了,就在偏殿休息。待陛下精神好转,再行召见。”

      “谨遵父皇旨意。有劳司马将军照料父皇了。”

      司马懿对曹叡行了一礼,吩咐内侍将我们带到邻近的偏殿,让我们在里面等候。然而偏殿内除了我们两人,还有一个尚书令陈群。见到我们脚前脚后进来,他也是吃了一惊。

      “太子殿下?夏侯中郎将?你们二位几时回来的?”

      陈群竟然不知道我们回京的消息,这令我们有点惊讶。曹叡对他礼数有加,答道:“昨日刚刚回来,迫不及待进宫里来见了父皇,心中挂念才略略放下。回来得仓猝,来不及拜见尚书令,尚书令莫怪。”

      陈群忙道:“老臣惶恐。未能恭迎殿下回京,也不曾祝贺殿下江陵大捷,是老臣这个尚书令失职!”

      “令君不必自责。昨日为我回京之事,惹得父皇好大一顿不悦,说不定病情因此反复,却是我的罪过了。令君这样说,我更觉心中惶恐,愧不敢当。”

      “陛下为殿下回京一事生气?为何?”

      陈群这样一问,我和曹叡更觉不可思议,不由地对视一眼。我小心询问:“陛下令兵部郎卢鉴千里加急送了一道圣旨,要殿下单枪匹马东巡扬、徐、青三州,再行返京,尚书令大人不知道么?”

      陈群愕然回答:“果真有此事!?老臣不知!”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之后,陈群怒意涌现,愤然道:“兵部郎卢鉴,乃吏部尚书卢毓族侄,卢毓定然知晓此事!老夫堂堂尚书令,竟被自己的臣属蒙在鼓里,实在叫人羞愧!”

      曹叡干巴巴地劝道:“令君大人平日里便政务繁忙,如今父皇病重,处理政务全靠令君统辖的尚书台。这道旨意下得急,或许是疏忽了。”

      陈群怒意更甚:“什么人敢如此疏忽?定然是有人从一开始便知道老臣会反对此事,故意绕过尚书台,直接由中书拟旨之后盖了玺印便匆匆送出!当初让殿下带兵南下解江陵之围,老臣便极力反对!无奈陛下执意如此,老臣也劝说不动。殿下是国家储君,在这等紧要关头,怎么能让殿下久离京城,在外不归?这道圣旨若是到了尚书台,是怎么样也过不了老臣这一关的!”

      曹叡略略垂首,冷静地说:“可是卢鉴前来传旨的时候,我询问他父皇病况如何,他却说父皇龙体康泰,已经大有好转,这才让我东巡三州,不必急于回京。”

      陈群眼睛都瞪圆了:“有这种事!?这个卢鉴何在!?如此信口雌黄,颠倒黑白,老臣要当面问问他安的什么心!我尚书台怎么会有如此臣属!?”

      我知道又到了自己开口的时候,垂下头沉痛地说:“这是末将的罪过!卢侍郎在回京途中,于岸上夜宿时遭遇山贼偷袭,末将只顾着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疏忽了照应,以致卢侍郎及随行人等不幸罹难!昨日陛下大发雷霆,也是为了使臣遇难,怪罪于末将。”

      陈群一时没说话,看了我半晌,才道:“太子的安全是第一位的,这也不能全怪到中郎将头上。尸骨敛回来了么?”

      “路上条件简陋,找了一副薄棺暂且收敛,随战船一道运回来了。想来今日当能运进城中,交给卢侍郎的家人。”我说着,对着陈群行了大礼:“末将知罪,要如何责罚,皆听陛下发落!卢侍郎的家人以及卢尚书面前,还得仰仗陈令君帮忙说和,末将愿意负荆请罪!”

      曹叡也帮腔道:“战乱未平,天下未定,这件事确实不能全怪夏侯中郎将。只是责任在中郎将的身上,卢氏族人难免怪罪。陈令君德高望重,恳请令君帮忙劝解,不要过于为难中郎将。”

      陈群点了点头:“这个好说。卢鉴年纪轻轻死于非命,总是憾事,老夫也心有戚戚。卢毓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若是怪罪于你,老夫自会从中劝说。”

      “多谢令君大人!”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当时杀卢鉴的时候,我没有多想这事的后果。那时候能不能成功进京活下来都是个问题,考虑不到杀死卢鉴之后要如何收尾。现在想来,还好当时做戏做足了全套,也还好听了高堂隆的话,没把卢鉴的尸骨毁弃。范阳卢氏并非寂寂无名之辈,日后同朝为官免不了打交道。要是陈群肯站在我这边做个和事佬,事情的最终结果应该会好得多。

      客套几句,陈群也叹了一口气,看着曹叡道:“太子殿下及时回京,老臣这颗日夜悬着的心,总算也能放下来了。”

      “出征在外数月有余,我内心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父皇的病情,对卢侍郎的话也有几分半信半疑。卢侍郎遇害之后,我心中更是不安,一度郁结成疾,这才冒着抗旨不遵的大罪,先行返京。想着若是父皇龙体果真好转,再出发东巡也不迟。——却是自作主张了,惹得父皇动怒。”曹叡说得情真意切,还看了我一眼:“父皇虽然不曾责罚于我,却将这罪过一并算在中郎将头上,我心里对中郎将也是过意不去。”

      陈群边听他说边点头,面带慈祥之色,神情十分专注。能看出他对曹叡印象相当不错,从刚才的对话也能了解到他的立场,应该是站在曹叡一边的。在我印象中,至少我两年前离京的时候,曹叡与这位朝廷的栋梁之臣还没有什么交集。这两年他虽说表面上与朝臣保持距离,实际上应该做了不少努力。

      “殿下的身体没有大碍吧?”曹叡说完之后,他关切地问道。

      曹叡微微笑道:“多谢令君关心。大夫说是忧思过度所致,调理之后,已无大碍。”

      “那就好。”陈群满意地点头,“陛下病势日渐沉重,还请殿下务必保重身体,万万不可再出差错!”

      曹叡再次含笑道谢,陈群的怒气消了不少,两人一幅皆大欢喜的表情。我也看明白了,陈群应该是拥护曹叡正统地位的代表人物,卢鉴送去的圣旨,也许真的瞒过了他。

      我很确定那道命令曹叡东巡的圣旨出于曹丕本人的意愿,但他需要有一个或者几个执行人,将他的意愿形成落在纸面上的文字,还得绕过尚书台,经过合法的流程送到卢鉴手中,由他送出京城。这些流程,一个躺在病榻上的皇帝是无法独立完成的。替曹丕办成这件事的人不是尚书台之长陈群,那会是谁呢?

      曹叡和陈群聊得很是投机,再次印证了我对二人真实关系的判断。曹叡把自己这次南征江陵的经过讲给陈群听,并且向他添油加醋地吹嘘我的功劳。到后来,我也加入他们的谈话,谈了我对江陵形势的见解,引得陈群不胜唏嘘。

      “想当年武皇帝从赤壁退军,留下江陵孤悬在外。以忠侯之勇,也未能守住。夏侯中郎将年纪轻轻,两年来守得江陵固若金汤,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陈令君过奖,末将不敢居功。末将能守住江陵,也与吴蜀两国实力变动不无关系。当年吴军猛将如云,以倾国之力围困江陵一年多,领军的周瑜堪称江东第一名将。忠侯大人能够顶住压力固守江陵,末将实在没有这份勇气。如今吴军宿将多半退隐凋零,西蜀也因为刘备的轻率之举元气大伤。末将在这当口捡了个便宜,守住了江陵城,并非是末将有资格能与忠侯大人相提并论。”

      “呵呵,年轻人戒骄戒躁,不以功劳自居,实属不易。老夫看来,南中郎将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

      我赶紧顺竿爬:“今后还望令君多多提携!”

      正说着,门外的内侍高声通传道:“抚军大将军到!”

      我们三人立刻默契地停止交谈,一齐望向殿门。司马懿高大的身影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入宫殿内,对着曹叡和陈群行礼。两人回礼之后,轮到我对司马懿行礼,他再对我回礼,才对陈群道:“陛下请尚书令大人议事。”

      陈群点了点头,迈开脚步朝殿外走去。他也有侍中的加官,但因为年纪大了,便没有加入贴身照顾曹丕的轮班之中。不过身为尚书令,负责整个朝廷机构的运转,他几乎每天都会进宫,向曹丕请安探视,商量重要政务。

      陈群走了,司马懿没有动。快要走到殿门的陈群忽然停住脚步,没有转身,问了一句:“抚军大将军,可知道兵部郎卢鉴这些日子去了何处?”

      司马懿面不改色道:“尚书令说的可是吏部尚书卢毓大人的族侄?说起来,确实多日不见。不过这些日子下官一门心思挂念着陛下的龙体,并未注意一个并非自己部属的后生。”

      “老夫听说这个卢鉴竟然受命出京宣诏,但这份圣旨却未经尚书台复核,直接由宫中发出。老夫身为尚书台之长,不知是否我尚书台有何过错,招致陛下疏远。抚军大将军每日在陛下身边,若知道什么内情,可否相告一二?”

      司马懿平静地回答:“尚书令大人多虑了。陛下并未在下官面前提及尚书令和尚书台的不是,下官更未听说有这样一份圣旨。即便是有,卢鉴也是尚书台的人,怎能说是绕过尚书台专断行事?尚书令大人怕是想多了。”

      “是么?”陈群冷哼,“抚军大将军对于太子殿下突然回京一事,似乎并不吃惊么?”

      “今早下官入宫侍奉之时,陛下便将此事说与下官知道,因此并不吃惊。”司马懿说着看了看曹叡和我:“不过下官也听说,昨日陛下发了很大的脾气,还险些令中护军将南中郎将推出司马门外处斩,多亏了征西大将军等人竭力相劝。下官身为臣属固然不该妄加议论,太子殿下身为陛下的长子、国家储君,是否也该为陛下的身体考虑,不该如此恣意行事呢?”

      曹叡弯腰行礼道:“抚军大将军说得极是,是我考虑不周。但也请将军理解我身为陛下长子,不能守在陛下身前侍奉,心里实在放不下。东巡三州,若确属陛下旨意,待陛下病情平稳,我定然不会推辞。”

      “这件事留待陛下定夺吧。你我臣子,确实不宜擅加评论。”陈群道。

      “尚书令说的是。既然尚书令这么说,待会在陛下面前,最好还是稍作回避,不要刻意提及此事,以免陛下再次动怒。”

      陈群冷冷地斜了一眼司马懿,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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