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归魏（上部）》司马宣夜

396、三九二、决战临近

　　晚上我等到很晚，避人耳目地来到曹叡房中，他正在等我。关好房门，我吹熄了灯火，刚要凑近他亲吻，他一下子止住我：“且慢，我问你件事——白天你给我看那个震天雷，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我微微惊讶，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皱眉：“真的是什么西域秘药？”

　　“嗯……”我想了想，实话实说：“不是。是我自己配的药，但是不想被人知道配方，所以就谎称是从西域买来现成配好的。”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

　　我更不解了：“为什么？就算是西域秘药，又怎么了？你是担心震天雷的秘密被人知道，流入东吴或者西蜀手中，反过来对付我们吗？”

　　“算是吧……”

　　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主动环上我的脖子，把自己送到我面前。我听他的口气觉得像是在敷衍，有心想问个清楚，便避开了送上门的软玉温香。

　　“等等，话还没说完呢！”

　　“还要说什么？良宵苦短啊。”他轻笑。

　　我抓着他的手，笑道：“为什么说不是西域秘药就好？你又在想什么了？”

　　“不是都说了吗？”

　　“你说的不是实话，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他避开我的视线，沉默着不肯回答。我跪坐在他面前，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格外温存地揉捏着，柔声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你我之间，不是早就决定了坦诚相待，绝不互相隐瞒吗？你这么明显地有话不肯说，我担心你又在胡思乱想了。”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也不催他，只是轻轻揉着他的手，耐心地等待。良久，他终于低声开口，问道：“上回打江陵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用来焚烧蜀军大营的火油，就是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方士，想法子从西域弄来的秘药……”

　　我张了张嘴，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他是想起了星寰？他是在吃星寰的醋？

　　想通了，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着恼地瞪了我一眼，不满道：“笑什么？笑我又胡思乱想？在司马侍中府上你跟那个方士重逢时有多么心神激荡，我可是看在眼里的！”

　　我笑着把他揽在怀里，他挣扎了一阵，但也不是诚心用力，很快就半推半就安静下来。

　　“真不是。你所说的方士，早在我离开洛阳前来驻守江陵之前就已经离开了，你不是也知道吗？”

　　他轻轻哼了一声：“谁知道你们是否藕断丝连？方士云游天下，行踪飘忽，要来江陵见你，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你离着洛阳这般远，我又怎能知道？”

　　我笑：“你莫非还不信我？”

　　他不肯回答，若说相信，则与自己说的话相悖，若说不信又伤我的心。我也不想存心叫他为难，轻轻拥着他，续道：“他是我的老师，你是我的伴侣。我挂念他自然是挂念的，可是与思念你的滋味，截然不同。你想想看，若是毌丘俭突然被从你身边调走，行踪不定，你心里是不是也会挂念他？”

　　“那不一样……”他轻声说，“我对毌丘俭，可不像你上次，当着旁人的面……”

　　我语塞。上一次在司马懿府上与星寰的重逢过于突然，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加上处在“任城王之乱”的漩涡之中，情况复杂，我心里十分慌乱，星寰的出现无异于让我找到了主心骨，因而一时间没能控制情绪。而且我必须承认，那个时候，我自己都没有厘清我对星寰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而现在，不能说完全厘清，至少我不会再迷茫，不会再把星寰当做感情的替代品，伤害他，也伤害曹叡。

　　“对不起。”我诚心诚意地说，“那一次是我不好，以后再不会了。事实上他这次离开洛阳，也是因为我们之间发生了争吵……”

　　“争吵？”曹叡从我怀里挣脱出来，有些惊讶，“你们争吵什么？”

　　我苦笑：“还不是……和你之间的事。他觉得我……这样一直跟你下去，不利于我的前途，建议我娶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子。”

　　我撒了谎。星寰尽管流露过希望我不要过分投入到与曹叡的感情当中去的意思，但他并没有干涉的意思。再说他离开的真正原因，是我把他当成曹叡的替代品了。但我绝不敢告诉曹叡实情。

　　曹叡的表情有些暗淡：“其实他说的也没错……”

　　“怎么可能没错？我早说过除了你，我谁都不会要，更别提娶妻生子。何况我曾经拒绝过皇上的赐婚，若是没过两年就另外娶个世家出身的女子，别说有没有人敢嫁给我的问题，就算真的有，让皇上颜面何存？那才是真的不要前途了！”

　　曹叡的脸色缓和不少，点头道：“这么一说，倒是很有道理。你拒绝了金乡公主，若是另娶他人，整个皇室都颜面无存。你靠着这道护身符，至少三十岁之前都娶不到老婆了！”

　　我看他语气中已经有了点开玩笑的意思，知道他心情好转，暗地里松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脸颊。

　　“所以你现在放心了？至少在结婚这件事上，我已成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毒药，思路正常的人家都不会想要把女儿嫁给我！”

　　他小声说：“可你终究正当壮年，我们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一处，你如何耐得住这种寂寞？我也不忍心……”

　　“有你这句不忍心就够了。我在江陵这么久，不也忍住了？实在晚上寂寞，去院子里练练剑、打打拳，甚至骑着马出去跑上一圈，散了心火，也就过去了。”我轻描淡写地说。

　　他轻咬下唇，憋了半天，低声说：“你以后……要是实在寂寞，就……就找个歌妓娈童什么的，别让我当面看见，就可以。”

　　我猛然拉过他就是一个深吻，牵扯出银丝悠长。

　　“我说过，有你这片心就够了……”

　　浓情蜜意，云雨过后，我们并排躺在榻上，平复喘息，收敛汗水。天气热了，即便是晚上也没有那么凉爽。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他的头发，与他商量道：“震天雷是这一战的关键，需得尽快备齐。但现在缺了硫磺，药配不起来。明日你过问一下，看看硫磺调集得怎么样了。”

　　他答了一句“好”，又问：“那药到底是用什么配制的？”

　　“你不是知道吗？”我笑着说，“这药最开始还是你配出来的呢，你忘了？”

　　他想了一会想了起来，却有点不太相信：“当真就是那时候配出来的？竟有如此巨大的威力么？”

　　“当真。这药的配方，普天之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即便是一直与我共同研究用法的马元，我也从未确切告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他愣了一下，反问：“如此好用的东西，为何要这般保密？若在军中广泛使用，我军的战力必然会大大提高，伐吴灭蜀，皆不在话下！”

　　我凑到他耳边低语：“因为我想着，等你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咱们再用这东西，携手一统天下！”

　　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疾道：“不可胡言乱语！被人听见是要夷三族的！”

　　“我只说给了你听，要夷我三族也只能是你。”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我，许久，才颤抖着声音试探：“你……当真觉得……父皇的病……”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有种预感，曹丕这次真的会死，他会比历史上记载的时间更早地迎来人生的终点。

　　曹叡许久没有说话。他显然在消化这个假设。我轻轻搂住他的肩。

　　“别担心。咱们稳扎稳打把这场仗打完，你就立刻回洛阳，见机行事就是了。”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定？你又没见过父皇的病况……”

　　“你忘了吗？”我轻叹，“我告诉过你，失忆之后我像是变了一个人，但也有了一些洞见未来的能力。天子即将龙驭上宾，我对此预感非常强烈。”

　　曹叡相信了我的胡说八道，我从他的眼神中能够感受到。他的手冰凉，紧紧抓着我的手，显然是极度紧张的。

　　“倘若……果真如你所说，我们确实该尽快结束这场战役！”

　　“嗯。”我想了想，又问：“你在京城有没有留下可以信任的人，能够私下里传递消息过来的？”

　　他有些无奈道：“老实说，其实没有这样的人。当上太子这两年来，我很清楚父皇和皇后并不喜欢我。为免父皇猜忌，也为了避免被人抓住把柄，与任何人来往我都十分谨慎。尤其是朝臣子弟、世家大族，既不能过分疏远，也不能过于亲密引得父皇不悦，实在是很辛苦。因而并不敢与人过于交心，真心信任之人唯有身边的几个。如今我出征在外，私下打听父皇病情是极大的忌讳，我不敢轻易开口。”

　　我点了点头：“这的确是大忌，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立刻便会做出联想……”

　　他看看我，又道：“说来你可能会不高兴，要说信得过，倒是昭伯还颇值得信任。”

　　“曹爽？你跟他……”

　　“他是宗室远亲，我跟他来往，父皇总不会说什么。再说昭伯虽然脾气不太好，性格也张扬，总是个直肠子。”

　　我又气又恼：“好吧好吧，来往就来往了，反正昭伯的器量你心里有数就行。对了，我不在京城，他没在你面前说我什么坏话吧？”

　　他“噗嗤”一笑：“以你我的关系，昭伯即便说你几句坏话，我难道会相信吗？”

　　我也笑：“说的也是！”

　　“对了，”他又道，“司马侍中的大公子，倒是有些刻意地与我结交。”

　　“哦？司马师？”

　　“嗯。我身为太子，想与我结交的人并不在少数，但是司马师不太一样。他给我的感觉，像是诚心诚意与我交往，并不仅仅是因为太子的身份。”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司马师那张少年老成的冷峻面孔。刻意与曹叡结交，这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是他父亲的授意呢？结交的目的，是如曹叡所言仅仅出于欣赏，还是仍旧逃不开利益的纠葛？

　　“那你是怎么回应的？”

　　“我并未刻意拒绝。我觉得你对司马侍中似乎颇为忌惮，因而若能与他的长子结交，对于日后未必没有帮助。”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提醒他道：“但你切记不可与司马师交心。他们父子二人，都是极有心计的人，决不能掉以轻心。”

　　他回答说自己知道了。我一转念之间又想起了司马昭。不知道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从前那个活泼率直、口无遮拦的孩子，是不是也会如他的父兄一样，变成一个内敛的野心家。

　　忍不住问曹叡：“司马昭怎么样了？”

　　“他倒是不常与兄长一起。不过我听说，他与你弟弟夏侯和，关系非常亲近，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在京城的少年子弟当中十分有名。”

　　“哈，那想必不是什么好名声！”我笑着，内心对司马昭有几分放心。至少就目前而言，他并不是一个需要提防的人物。

　　第二天，曹叡果然第一时间过问了硫磺的补给情况，得到的答复是硫磺已经筹措到位，正在从宛城运来的路上。他把消息反馈给我，我建议派人出去迎接，确保这批硫磺能够安全运达。他也照办了。

　　在等待硫磺运来期间，我与黄权一道，抓紧一切时间操练水军，尤其是车船的编队、与其他舰船的配合、还有具体战术的制定。在日夜不停的操练中，车船编队的娴熟度和配合性都得到了极大提高，黄权认为已经可以投入实战了。

　　在我和曹叡默不作声但心照不宣的刻意推动下，一切都在加速进行，江陵的战备越来越完善，决战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