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归魏（上部）》司马宣夜

395、三九一、震天雷

　　既然在曹叡面前说了大话，我心里知道不能让陆逊再这么拖下去了。必须尽快给吴军以致命打击，让他们知难而退，从而结束这场战役。否则，我担心京城洛阳有变，担心曹丕的病情有变。

　　听曹叡详细讲述了曹丕生病的经过以及他出征之前的细节，我心里隐约有种感觉，他这次出征恐怕相当不妙。让太子在皇帝生病期间领军出征，这种不常见的兵行险着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这绝不是皇帝的病情无关紧要的证明。考虑到曹丕曹叡父子之间微妙的关系以及让曹丕耿耿于怀的血脉质疑，这很有可能是曹丕自己的主意。

　　——若是在曹叡出征期间曹丕驾崩，那他这个太子的身份还能算数吗？人不在身边，什么样的遗诏都有可能出现！甚至遗诏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何况曹丕本人又是那么地不喜欢、不信任甄夫人为他生下的这个长子。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事情没有那么复杂。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江陵的战事尽快结束，让曹叡早一刻返回京城，哪怕同时意味着他会很快离开我身边。

　　不知道我的担心是不是感染了曹叡，他似乎也认真起来了。没过几天，他抓住一次机会。蔡平和黄权又吵了起来，他这次没有再姑息，以假黄钺的绝对权威让蔡平率领五艘战船和一千名士兵离开江陵，前去夷道城加强守备。蔡平满腔愤恨，终究不敢当众违抗，忍气吞声地接受了命令。顺利地把他送走之后，曹叡按照我的建议，让唐复暂时代领江陵水军。城内水军见到太子动怒，也都不敢再像以前一样听从蔡平的授意故意找茬，军中气氛很快有了改观。

　　蔡平走后第二天，我便请曹叡把夏侯尚和夏侯霸叫进城里，加上黄权、曹泰等城内高级军官，跟着我一道去了船厂，向他们展示了新造好的三十艘车船。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我一边让早已训练过的士兵展示实际操作，一边解释道：“诸位将军，这就是江陵城秘密开发的新式战船，我将其命名为‘车船’。此船以两个水车车轮作为驱动，速度更快，转向更为灵活，同时船的体量保持不变，在力量上能够与中型战船相抗衡。诸位请看！”

　　众人赞叹不已。黄权首先说道：“如此新颖的设计，前所未见！不知这些船是否有过实战经历？”

　　我摇头：“并未经过实战。造船花了不少时间，全部造好之后又忙于训练士兵。这种船的性能，与之前所有的船只都不一样，若要士兵熟练操控，也需专门经过训练。训练尚未完成之前，我有意保守机密，不想被东吴方面提前获知新船形制，因而并未急于投入实战。为了这个，江陵水军将领们对我也有不少微词。”

　　黄权点了点头：“夏侯中郎将的考虑十分周到。若训练不足、操练不熟便贸然投入战场，不一定是好事。东吴的水军一贯实力强大，若被他们学去了新船的设计，说不定会反受其害。只是可惜，不曾投入实战，也就意味着此船在战场上能有多大的威力，我们也不得而知。”

　　我诚恳地道：“所以我也想跟黄将军商量一下，看看接下来该如何训练，能不能找机会试验一下。我对水战并不熟悉，黄将军是行家里手，还望不吝赐教！”

　　黄权忙道：“中郎将过奖，末将愧不敢当！”

　　曹叡笑道：“黄将军就不必谦虚了。父皇若非认可将军的才干，如何会令将军统率水军随我南下？我看这件事，只能交给黄将军与夏侯中郎将一块想想办法。若这种战船果真能在实战中大显神威，破敌退兵，指日可待！”

　　黄权和我一齐行礼道：“末将等必不负殿下期望！”

　　夏侯霸问道：“叔权，这船……是你设计的？”

　　“算是，也不算。船的灵感虽然是我想出来的，但具体的图纸设计和实际建造，还是有赖于马元先生巧夺天工的技术，并非我能够做到的。”

　　“那也很厉害了！”曹泰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才华？真叫人惊讶呢，叔权！”

　　其他人也纷纷称赞，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好像抢了马元的功劳一样。曹叡目光含笑，赞许地看着我，虽然没说什么夸奖的话，也让我心里无比受用。

　　两天后，我单独把曹叡叫了出来。

　　特意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风平浪静的没什么事，一大早我就去找曹叡，问他有没有事。刚好我们前一天没在一起，他休息得好，起得也早，反问我什么事。我不肯说，只叫他跟我出城去。他笑了笑，要我帮他穿上战甲。我又请他尽量不要带人在身边，他最后只带了最信任的毌丘俭和张护卫，跟我一道骑马出了城。

　　“出了城，总该告诉我要去做什么了吧？”他用悠闲的语气问道。

　　我故作神秘地一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看。”

　　“哦？什么东西还要特意出城才能看到？”他的口吻愈发轻松，“若不是惊世骇俗的东西，本太子可要追究中郎将故弄玄虚的罪责了！”

　　我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毌丘俭和张护卫，两人都是眉目含笑，一副“看你们打情骂俏”的表情，心里也觉得一阵甜腻。这感觉，就好像带着情人出城约会，身边跟着两个默认的好哥们，不需要任何的遮遮掩掩。不过我今天把曹叡叫出城，真不是为了儿女情长。

　　“马上就能知道了，我的太子殿下。”

　　我刻意强调了“我的”这个字眼，曹叡面颊绯红，毌丘俭也显得有点局促。倒是张护卫面无表情纹丝不动。我无声地笑着，带着他们几人来到城西一片小树林外，陈庆带着几个我的贴身亲兵，还有马元，已经等在这里了。

　　“到了。请殿下下马。”

　　曹叡不解地看看四周。马元和陈庆等人面前，几个直径十厘米左右的铁球放在地上。曹叡打量了一番，问道：“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什么？”

　　我自信满满地笑着说：“这是我真正的杀手锏！”

　　说罢，我让曹叡等人站在合适的距离，一同看着陈庆俯身拿起一颗铁球，用火折子点着引信，朝着一旁的空地用尽全力扔了出去。引信燃烧蔓延至铁球内部，导致铁球在半空中爆炸，发出巨大的声响，炸碎了外面的铁壳。爆裂的碎片高速四溅，击在地面上的掀起一个个小坑，击中树干的更是入木三分，威力惊人。曹叡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回过神来。毌丘俭第一个大叫出声。

　　“末将见过此物！当初攻下江陵城门的时候，中郎将大人用的就是这东西吧？”

　　“这是改进后的版本。”我赞许地看着他，“那时的只是雏形，不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威力。经过马元先生的精心改进，外壳换成了生铁铸造，更加稳定，便于保存。同时铁壳炸碎之后产生的威力也比从前更大，能够杀伤更多的敌军有生力量。——想不到毌丘校尉还记得当时江陵城门之事啊。”

　　“如此震慑人心的场面，毕生难忘！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次见到此物！中郎将到底是何处寻来的？”毌丘俭兴奋地问。

　　我笑着拉过马元，道：“还不是多亏了有马先生在？无论车船也好、这震天雷也好，都是拜马先生的巧手匠心成就的！”

　　曹叡抚掌道：“巧手匠心，说得好！待此次回京，我定向父皇奏报，为先生请功。”

　　马元连连称谢，向我道谢，也向曹叡。曹叡问我：“震天雷，是中郎将取的名字么？”

　　“你喜欢吗？”我反问。

　　他微笑：“好名字，就叫震天雷！有了此物，击退吴军，指日可待！”

　　边说他边凝视着我，意味深长，仿佛在对我的努力表示满意。我也很高兴，既是为了震天雷的制作成功，也是因为他懂我的意思，明白我是为了他，才会努力把这东西做出来。

　　说实话我一直对于火|药的使用，心存顾虑。

　　我不知道贸然将火|药这项足以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发明硬生生往前拉了几百年，会对以后的历史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所以尽管成功实验出配方，我始终严格保密，每一批火|药都是我亲自配制，就连马元，我都没有告诉过他确切的配方。甚至于我从未真正把它投入到实战中，唯一用过两次，一次是两年前炸开了江陵城门，还有一次就是前些日子劫营失败用它炸了陆逊的军营。我在江陵这段时间，跟马元一起，偷偷做了不少实验，改进火|药的性能和配方，研究一下新武器。但我心里始终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提前让这东西登上历史舞台。

　　但这次不用不行了。

　　这次从一开始，我就担心可能要用到火|药才能打破吴军围城的僵局，因而提早做了些准备，收集了相当多的原料。我心里有种预感，单纯用它来做助燃剂是不行了，必须要真正做出具有爆炸威力的武器。我努力回忆以前曾经看过的介绍古代兵器演变的书里提到过的火器类型，什么大炮火枪之类的我是不可能造出来，想来想去，想起了出现在宋朝的“震天雷”——没错，这名字并不是我取的，而是它本来就叫震天雷。

　　我大概记得宋朝的震天雷是怎样的设计。把我的想法跟马元仔细讨论之后，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从技术上做了实现。用生铁铸造外壳，内里中空，灌入火|药、铁钉、松脂等混合而成的“内馅”，埋上引线。铁壳的厚度、火|药和其他辅助成分的比例都经过了反复试验，最后确定下来的成品能够同时确保使用者的安全以及威力的巨大。我成功地将火器使用的历史提前了七八百年！

　　毌丘俭弯腰拿起一个震天雷，放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好奇地问我：“这东西里面究竟放了什么，竟有如此威力？”

　　“西域秘药。”我笑着说。

　　“西域秘药？那如何能够大量制造？”

　　“毌丘校尉不必担心，城中有足够储备，和吴军打一场不成问题。”

　　他“哦”了一声，似乎接受了我的说法。曹叡道：“既然有了震天雷，又有了车船，即刻令全军做好准备，随时与吴军决战！”

　　我郑重点头：“越快越好。不过水军那边，不知黄权将军是否做好了准备。若要决胜吴军，水军胜负是关键。”

　　曹叡忽然提议：“叔权，你要不要亲自带领江陵水军？”

　　我一愣，这提议倒是新鲜。之前我一直想着蔡平走了，江陵的水军就让唐复率领，总指挥权交给黄权，从未想过亲自上场。

　　“与步兵的将星如云相比，水军阵营未免太薄弱了，我担心压不住东吴的势头。车船是你和马元先生发明的，我想你应该是最熟悉的。不如由你担任水军先锋，黄权执掌中军，你意下如何？”曹叡殷切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想想自己在江陵这么久，刻意下功夫钻研水战技巧和排兵布阵，逼着自己熟悉各种型号的战船，也早不是当年乘坐客船都会晕船呕吐的弱鸡。若能亲自指挥自己山寨出来的战船、使用仿造的武器，和不可一世的东吴名将潘璋在水上见个真章，不啻为打从心底畅快的一件事！

　　我豪气干云地答道：“好！既然殿下信任，末将便斗胆接下水军先锋的旗帜，还请殿下拭目以待！”

　　曹叡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