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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5、三六三、崖边舞(上) ...

  •   第二天我们很晚才起,雨已经停了,天空格外清澈通透。我扶着曹叡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正遇上秦朗和毌丘俭脚前脚后一起进来。秦朗当即笑道:“原来你们还知道起来啊?我跟毌丘校尉左等右等不见动静,正想来问问你们今天是不是不打算出来了!”

      曹叡红着脸不吭声,我也觉得脸上发烫,笑骂秦朗:“就你勤快!这才什么时辰,急什么?你平常在家也起不了这么早吧?”

      “真有脸说!昨夜不知什么时辰才睡哦,叔权!看着就一脸憔悴样!”

      我看他越说越没谱,赶紧拉住:“好了好了,打住打住!我知道昨晚冷落了你。若是不尽兴,改天我陪你去暖香坊,随你开销,我请客!总行了吧?”

      话一出口,曹叡猛抬头瞪了我一眼,我立刻后悔。秦朗却乐开了花,瞅了瞅我,总算管住了嘴没多说。曹叡对我道:“昨夜叨扰,多谢夏侯中郎将。既然雨过天晴,我不便多留,就此告辞。”

      我看了他一眼。他眼中有一丝淡淡的无奈,我何尝没有?属于我们两人的时光,终究短暂而隐晦。我弯腰行礼道:“恭送太子殿下。”

      一番循规蹈矩的礼节,秦朗陪着我把曹叡和毌丘俭送出门外,目送他们上马离去。我情不自禁地盯着曹叡的背影,舍不得收回视线,眼看着他渐行渐远,消失在街边墙角。

      回过头来,秦朗看我的眼神意味深长。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觉得不用装傻了。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再不戳破窗户纸就显得过于见外、不把对方当兄弟了。

      “元明兄……不会多嘴吧?”

      他笑了一声:“去何处多嘴?对何人多嘴?秦朗虽然为人轻佻,至少不会出卖兄弟!”

      我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谢了,兄弟!”

      “不过,你当真的吗,叔权?我看你的神情,整个就是陷了进去啊……”

      他难得认真的表情和货真价实的担忧让我一阵感动,却也一阵无奈,轻叹了一口气。

      “早已陷进去了,在你尚未察觉之前。”

      他沉默许久,才道:“难怪元仲嘴里总是你的事。即便无人提及,他也动不动就会把话头扯到你身上,明明是毫无瓜葛的事。我也是够迟钝的!早该看出其中的苗头。”

      “你这话一说,我真是喜忧参半。喜他心里有我,忧……”

      “岂止是一个忧字了得啊!”他边叹气边摇头,“你要是真有龙阳的喜好,也算不得什么。可你招惹谁不好,怎么偏偏是他呢?他现在是太子了,你还打算与他纠缠到几时?你又能与他纠缠到几时?可我看你的样子,早已不能自拔。等到以后……那一天,你当真能放手离开?”

      我惨然一笑:“放手什么?早放不了手了。这一生一世,我只认他一个。”

      秦朗被我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终究默然。

      是啊,除了默然,他能怎么劝我呢?以他在情场摸爬滚打处处留情的经验,他怎么会看不出我早已是油盐不进,听不进人劝了。而我自己,除了默然,又能怎样面对这份感情的未来?所以秦朗最后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告辞离开。走的时候,我能看出他与来时的心情截然不同,是少见的严肃与凝重。

      能让随性洒脱的浪荡子秦朗都无言以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不是该佩服自己?

      日子过得很快。八月初一,太子册封大典如期举行。站在群臣当中,看着曹叡接过标志太子身份正式确立的册书玺印,向曹丕和郭皇后致礼,接受群臣的祝贺,我内心感慨万千。衣着华贵的他看起来神采奕奕,愈发俊美得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站在距离至尊之位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还差一步。还差一步,魏国的皇位就是他的了。我感觉好像站在那个位置、成为储君人是自己一样,欣喜得难以自制。

      跟着同僚走过他面前祝贺时,我们有一瞬间视线相交。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目光不是随意扫过我,而是专注地凝视。这不是我自作多情吧?对他来说,站在人群之中的我,和其他向他祝贺的所有人,终究还是不同的吧?

      整个典礼顺利结束,已经是下午了,我全程遏制着激动的心情。曹丕紧接着以太子的名义赐宴群臣,招待大家一块在宫里吃了顿饭,算是帮新上任的太子做一份人情。等宴会结束,群臣离开皇宫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册立太子的典礼过后,紧接着就是中秋。御驾亲征击退东吴,守住了江陵城,加上曹丕死里逃生大病痊愈,可谓喜事连连,庆贺一个接着一个,曹丕早就把曹彰引起的插曲忘得一干二净。除了追查同党毫不手软之外,他再没有公开提起曹彰,朝廷上下也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这件事就这样迅速地沉寂下来,被刻意淡化了。

      大概曹丕自己也不想把兄弟阋墙的事留在人们的记忆中、留在史书的记录里吧。可惜他们兄弟的事终究还是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流传到了后世。人们同情他的两个兄弟,特别是怀才不遇的文学天才曹植,他本人自然无可避免地成为刻薄兄弟的典型被人鄙夷千年。

      眼瞅着,日子奔着中秋节飞快而去。距离中秋没几天,我正在家里,回香阁的桃夭姑娘派人送来一封便笺,请我到她那里去一趟,并且写明要我单独前去。

      我颇有几分意外。桃夭很少主动找我。表面上看起来,我是她的入幕之宾,时时带人去捧她的场,出手大方,从来不找别人,是个非常好的客人。实际上彼此都心知肚明,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她对我而言是个很好的掩护,有她在,至少没人怀疑我的取向有问题。而对她来说,只要我是曹植的朋友,她自然待我如上宾。

      因此我知道,她主动找我,还特意叮嘱要我一个人去,多半是跟曹植有关的事。我立刻换了身低调朴素的衣服,交代杜三说我要去回香阁,什么时候回来不确定,甚至有可能今晚不回来。杜三看我的眼神,八卦中充满了慈祥。

      “大人放心尽管去!若是中领军问起,小人自会帮大人解释!”

      我“呵呵”苦笑,由着他误会。杜三这家伙,说他笨当然是不笨,却在这件事上特别迟钝。换了衣服的我独自出门,匆匆赶到回香阁去见桃夭。

      一进门,就看见她两只眼睛又红又肿的,真像是两个桃子一样。我大吃一惊。

      “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桃夭看到我,一向冷淡内敛的表情再也绷不住,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我更是惊讶,赶忙上前安抚。

      “别哭,出了什么事尽管告诉我,我才好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呀。”

      她啜泣着跪拜行礼,哽咽道:“桃夭失礼,大人见谅。多谢大人这么快便赶了过来……”

      我“嗯”了一声道:“你先别哭。你平常很少叫我过来,我想定然是有什么事,只是没想到一来便见到你哭。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擦了擦眼泪,非常轻声地问我:“大人知道鄄城王进京了么?”

      我一惊,急忙摇头:“我不知道呀!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已是第三日了。以往都是一到京城,与接待官员见过面之后,便直接住进这回香阁。但这一次,无论如何陛下也不准,严令必须住在驿馆,不得另觅住处。”

      “原来如此。这个时候进京,是来参加中秋朝贺吗?”

      桃夭神情焦虑道:“桃夭十分担心,陛下如此下令,会否对王爷不利。王爷住在驿馆,必然监视严密,若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我急忙打断她,“住在驿馆虽然不自由,总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谁说的!任城王不就是暴病而亡吗?”

      我情急中一把捂住桃夭的嘴:“小声些!你说什么呢?”

      桃夭拉开我的手,大眼睛笔直地凝视着我,缓缓道:“桃夭说的不对么,大人?”

      我沉默片刻,问她:“那你想怎么办?你叫我来是想怎么办?”

      “桃夭要去见王爷,请大人同行。”

      我连连摇头:“这不行。我们见不到王爷的!驿馆的人一定奉了皇上的命令,不会允许你我与他见面。你身为回香阁的姑娘或许还能说得通,我……是万万不会得到允许的。”

      桃夭满脸悲愤:“亏王爷将大人当做知己!大人连去见他一面都不敢吗!?”

      “你误会了,桃夭。”我轻叹一口气,“我不是不想见,也不是不敢见。只是如今这种情况,我作为朝臣,私下与他见面极为不妥。若硬要相见,不光是我立场不妙,对他来说可能更加糟糕。你也不希望他步任城王后尘吧?”

      桃夭一甩头:“罢了!大人请回,就当桃夭没有对大人说过这些话吧!”

      我再次叹气。曹植进京了,这件事我确实不知道。曹丕没有叫他来参加册封太子的典礼,却叫他来参加即将到来的中秋朝贺,说到底还是为了震慑他吧?曹彰刚死不久,曹丕刚好趁机敲打一下曹植。甚至更极端一点,曹植这一次能不能平安离开洛阳,都变成了未知数。曹彰策划的阴谋,曹丕本来就怀疑曹植也有份。

      但明知道曹植来了,我真的能不去见他吗?以我现在的身份,我几乎不可能以公事的形式与曹植相见,但我怎么能不去见他?曹彰临死前托我转告的遗言,错过这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说我也非常想知道,上次一别之后,曹植现在怎么样了。

      “我跟你去。”我下定决心对桃夭说,“但是我不能以夏侯称的身份去。帮我找身衣服换一下,我装扮成你的仆人跟你一起去吧。”

      桃夭有些吃惊地看着我:“装扮成仆人?大人……”

      “没事,仆人、亲兵、甚至普通路人,我都装扮过,你不用在意。姑娘认识我也有段时间了,难道觉得夏侯称是那种放不下架子的人么?”

      桃夭的眼中慢慢放出光彩,欣喜道:“委屈大人了,桃夭这就去准备!”

      我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冒险去见曹植,这并非理性的决定,纯粹是感情上的。是因为我想见曹植,想把曹彰的遗言转告他,想看看我的知音、男神过得怎么样,我才做出这个决定的。我问心无愧,但是别人,特别是监视曹植的那些人,以及指使人去监视曹植的曹丕,他们又能理解吗?

      我对于换装这件事已经驾轻就熟,很快就把自己打扮成另一个样子,跟着桃夭离开回香阁。她坐着牛车,我就扮做赶车的随从,一起来到专为进京官员和亲王设立的驿馆。桃夭精心装扮了一番,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袭人,一副活脱脱烟花女子模样。即便如此,还是第一时间被拒绝了。

      驿馆的馆吏拒绝让她进去见曹植。桃夭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软磨硬泡好说歹说,才让馆吏答应去报个信,让曹植自己决定见还是不见。不一会就得到回复,曹植毫不犹豫地表示要见她这个红颜知己。桃夭笑靥如花地道谢,偷偷塞了些财物给那个馆吏。我暗暗佩服。

      我抱着桃夭的琵琶,跟在她身后,被馆吏领着,来到一间单独的院落。院外有手持武器的士兵看守,乍看之下像是对待犯人一样的待遇,叫人看了难受。馆吏对士兵交代了一声,带我们进去。

      一走进院内,就能看到曹植独自坐在屋里,孤寂的背影和浓烈的酒气让我险些掉下泪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一时间,这两句流传千古的名句浮现在脑海中,真正是此情此景最好的注解。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65章 三六三、崖边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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