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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三六二、夜色旖旎(下) ...

  •   雨夜深处,反而让人觉得像是寂然无声。仆人和婢女早就被我严厉地吩咐过,任何人不许来打扰,发生天大的事也不能擅自闯入院内。就连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陈庆夫妇都被我赶走,让他们去别的地方挤一挤。我的威信在这个家里还是有保证的,既然我这样下了命令,尽管不一定理解,包括陈庆在内,都没人敢触犯。

      因而这个晚上,我跟曹叡真真正正像是过起了二人世界。我一手包办了所有的杂事,服侍他沐浴,为他擦干身体,换上一套干净的里衣。我的里衣穿在他身上稍稍有些宽大,长度也没过了脚面,愈发衬得他身形瘦削惹人怜爱,宽敞松散的衣服“挂”在身上,倒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不仅要忙前忙后照顾他,我也要照顾自己。像是回到了现代社会作为普通人的我,什么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我乐在其中,他看着觉得过意不去,提议还是叫人来服侍,被我一口拒绝。

      “好容易能与你二人独处,怎么能叫人过来妨碍?绝对不行!再说也都是些身边事,用不着别人帮忙,自己也能做好吧。”

      “可是……这些整理床铺、收拾房间的杂事,你堂堂一个南中郎将、夏侯府三公子,怎能亲自动手?”

      他眉头微蹙,显然非常不解。我苦笑,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白皙细腻的手。那双手果然是从不沾染日常工作的手啊,恐怕除了净手,连水都不怎么沾吧,确实是很美。我再一次告诉自己不能用现代社会人人平等的观念来要求一个公元三世纪的皇族子弟。

      “这没什么,我其实也不习惯让别人来服侍。五年前失忆之后,仆人和婢女对我来说,同样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后来在外面飘荡了两年多,更谈不上有仆人,只能是自己照顾自己,回来之后就更不习惯了。”

      “原来如此。难怪我看你家里的仆人和婢女,数量都比别处要少得多。不说旁人,就看元明,他家光是养着的歌伎舞女,数量就比你这边全部人加起来都要多!”

      “可不是!每次去他那,都是莺歌燕舞的,真让人恍然以为天下已经太平,可以享受歌舞升平了一样。”

      曹叡轻轻一笑:“呵,你这样一说,我突然明白了,叔权真的跟元明不一样。”

      我停下正在整理卧具的动作,扭头问道:“这话怎么说?”

      他笑道:“元明这人,我了解得很,行军作战也好,施政议事也好,才能十分普通。但他有个好处,特别善与人交往,同时也好享乐。而你,却截然不同。我与你认识这么久,从不见你主动追求什么享乐。似乎在你眼里,红粉佳人也好,金银财帛也罢,你统统不放在心上。虽说夏侯家家风本就不以奢华享乐为追求,你的清心寡欲还是令我感到与众不同。”

      我摇头笑道:“哪里有你说的那般高洁?红粉佳人,我本就不感兴趣。金银财帛,够用就好,不过是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我并非清心寡欲,你不是比谁都清楚么?”

      他脸上一红:“你又把话扯歪了。我又不是跟你说这个……”

      我暗自叹息。我也不是故意想要歪楼调侃。我怎么能告诉他,我原本生活的世界是一个娱乐过于发达的时代。从那种铺天盖地每时每刻都被娱乐信息包围的环境中,骤然来到这个在我看来什么娱乐都没有的时代,我还有什么好“享乐”的?红粉佳人我又不爱,可不就变成清心寡欲了?

      “现在天下未定,我觉得享乐的话也为时过早。”我重又低头整理床榻,“你也一样,元仲。大魏虽然承继大汉正朔,但普天之下还有一半的土地和三分之一的人民并非大魏所有,任重而道远啊。”

      他叹道:“这话你该对父皇进言。以父皇的文治武功,收复吴蜀两地,早晚之事。”

      我动作一僵,无言以对。何止是他的父亲,就连他自己都英年早逝。收复吴蜀之事,竟然终曹魏国祚,都是未竟之梦。如此结局,今时今日的当事人之中,又有谁能料想得到?

      他见我不说话,也没再继续说下去。我趁着整理床铺背对他的机会,调节好自己的心情,再回头面对他时,已经把来自一千八百年后的惆怅压在心底,重新进入当下的角色。

      “看来今夜这雨怕是不会停了。床榻铺好,你……要睡么?”

      他意味深长地反问:“你会让我安安生生地睡么?”

      “怎么不会?只要你想。”

      他垂下眼帘,轻声道:“夜深了,还是先睡下吧。”

      我“嗯”了一声,引着他坐在床榻上,自己转了一圈,逐一吹熄屋内各处的灯,一直吹到床前最后一盏油灯。屋内顿时陷入黑暗。在这无星无月的雨夜,没有任何光源的室内伸手不见五指,即便面对面也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我们像是有默契一般,拉着手一同躺下,紧挨着彼此的身体。黑暗之中,他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毫不掩饰的诱惑。

      “想不到这雨越下越大了。”他说,“让我想起上一次班师回来,在樊城附近扎营,那雨也是下了整夜不停……”

      “那晚上的雨可比今天大多了,还打了好一阵雷呢。”我伸手搂着他。那晚上不光是雷雨交加,更要命的是我们在鬼门关前死里逃生。他跟我说的意思并不是想起了雨下得有多大,而是想起了那天晚上令人感觉蹊跷又无比后怕的刺客。

      “回到京城之后,再没遇到那样的事吧?”

      他“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道:“那晚上的事,就那样不了了之。明明班师回来之后,大将军也好,尚书仆射也好,都对父皇禀报过了……”

      “……叡儿,你……什么意思?”

      他又是一阵沉默。即便在黑暗之中,我也能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他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咬着牙低声说:“我没什么意思。我是父皇最不喜欢的儿子,他怎么会在意我遇刺未遂这种小事?反正是‘未遂’么!”

      “别这么说,叡儿,你父皇不是立了你做太子吗?”

      “那是他别无选择!”他的声音愈发悲愤,肩膀也抖得厉害,“他别无选择了。因为任城王的事,他不可能立曹礼。曹礼犯了大忌,而我不仅没有过失,还表现出了无可辩驳的忠心。若再要立别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他才不得不这么做。”

      我忽然想起了皇宫里的曹丕,想起曹丕和曹彰翻旧账的兄弟吵架。曹丕当时也说,曹操虽然立了自己,但并非心甘情愿,也是碍于曹丕的嫡长子身份不得不做的选择。“朕始终不是父皇最爱之子。”说出这句话的曹丕,让旁观者看也感到心疼。可他却原封不动地把这份伤害传递给了自己的下一代。

      “别想得太复杂了。你父皇他……他……终归是把你当做嫡长子来对待的。”

      “这太子之位,也未必那么容易坐稳。”他低声说,“我能被立为太子,还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跟我说,叫我一定要沉住气,不能相信父皇驾崩的消息,我不一定按捺得住……”

      “你肯听我的,我也很欣慰。”我说着,感受有点微妙。曹叡也是很想要这个皇位的。尽管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他还是没有放弃争夺皇储的想法。的确。天下至尊的宝座,谁不想要啊?

      “……你跟我如此亲近,朝堂上下许多人都知道。我若不能承继大统,我担心你的前途也会受影响。你我休戚与共,当年以漳水为誓,天地为证的。即便是为了你我的身家性命,我也很难默不作声地放任皇叔扶持曹礼继位。”

      “原来如此。那誓言,你还记得……”

      “怎么,你不记得了?”

      我凑近他,摸索着吻了他,轻声说:“我怎么可能忘记?不过那个时候,我不敢贸然向你表白心迹,才说要与你结为盟友、休戚与共。如今能得到你的回应,又能像这样拥有你,盟友什么的,早已不足以形容我们的关系了。”

      “然而到了这步田地,或许只有‘盟友’才能形容你我的关系。否则要叫什么?你我总不可能成为夫妻。”他轻声笑道。

      但是现代社会可以啊。我苦笑,问他:“倘若……真有那样的国家,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只要两情相悦,也能像一般男女那样结为伴侣,光明正大生活在一起,你会愿意与我……在一起么?”

      “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怎可能会有那样的国家?”

      “若是有呢?”

      他沉默了。黑暗之中,我屏息凝神等着他的回答,心里竟然异常紧张。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只是一种假设。但正因为是假设,才更希望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反正也实现不了。

      “那……果真可以的话,”他迟疑道,“是我嫁给你,还是你嫁给我呢?”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怔愣片刻,我笑了。

      “谁嫁给谁都无所谓。这种关系,本来就不叫‘夫妻’,而是称为‘伴侣’。”

      “伴侣……”

      “相伴一生,神仙眷侣。”

      八个字说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无比神往。若能与他相伴一生,该是多么美妙啊。

      他忽然道:“你我今后,也可以伴侣相称。既然做不成夫妻,许你一世伴侣,总做得到。”

      “当真!?你当真愿意做我的‘伴侣’,这一生一世?”

      “除非你不愿意。”他轻笑。

      我用力将他搂进怀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会不愿意?我简直要欢喜得疯了!”

      他继续笑:“不过,你得跟我说清楚一件事——你先前答应过我的,你忘了?”

      “什么事啊?”

      “哼,果然是忘了么?那不如你去找那个方士跟你相伴一生、神仙眷侣好了!”

      我恍然大悟。我果然是忘了,之前我确实承诺过,等曹彰矫诏的事告一段落,我会将星寰的事跟他解释清楚。后来曹丕突发疫病,二十多天折腾下来,我早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确实有点淡忘了……不过既然答应了你,我肯定不会推脱!”

      他冷哼一声:“那个方士今天没在你家?是因为知道我要来,你不想让他跟我照面么?”

      “不是,你想多了。他被陛下留在宫里继续照顾饮食起居,就没回来过。”

      “哦,是吗。看来这人倒真是有几分本事,不光你信他,父皇也信他……”

      我轻轻抚摸曹叡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生气的猫。

      “星先生确实有真才实学。咱们第一次与他见面时,他不是单独给我算了一卦吗?就从那时起,我便知道此人非同寻常。因为他当场说出,我已与从前判若两人,可以算得上隔世重生了。”

      “此话怎讲?”

      “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自从失忆之后,我再想不起从前的事,却慢慢发现,自己似乎有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就是可以预见未来。”

      “预见未来!?你是说……你可以知道尚未发生的事?”

      “大致能够知道,不过只是大事,细节和一些较小的事件就不得而知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坚持认为这次事变是任城王搞的鬼,陛下命不该绝的原因。”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套说辞是我反复考虑该怎么一劳永逸地向曹叡解释我跟星寰的事,最后想出来的版本。如果不能给曹叡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他以后难免还会疑心,不如索性把事情说得玄妙一些。反正我会对星寰如此亲近信任,本来就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并非此世之人”的人。

      曹叡信了。他很明显不生气了,而是恍然大悟:“原来……那你怎么不跟我、或者你的兄弟们说呢?”

      “怎么说呢?平白无故说自己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不管是你还是我的兄弟们,甚至是陛下,都不会相信吧?”我笑笑,“但星先生不一样。他是方士,本身精通占卜算卦天象之术,只有他才是最合适的商谈对象。”

      他“哦”了一声,久久没有说话。我抱了抱他:“不过我也想了许久,决定对你和盘托出。今后你我之间,再无秘密。你也不要再怀疑我跟星先生。我跟他是师徒,也是朋友,但绝不会有爱慕情欲之事。他心中另有所属。——我也一样。”

      “知道了。”他闷闷地说,又埋怨道:“其实你早可以跟我说这些事,我也不会……”

      “不会公然表现出嫉妒之情么?其实看你为我生气,我也不是不高兴……”

      他用力推了我一下:“都怪你不肯说清楚,害我在司马侍中父子三人面前丢脸!”

      “是我不好,几次让你生气。我今晚好好补偿你,可好?”

      “走开!我不需要……啊!”

      “还是让我抓紧时间,好好补偿吧,我的伴侣……”

      我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三两下便压制了他的反抗,很快让他顺从起来。夜色旖旎,春光难得。过了今夜,又不知几时才能有机会亲热,怎能辜负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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