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归魏（上部）》司马宣夜

363、三六一、夜色旖旎（上）

　　送走司马兄弟之后我回到席上，曹叡也说该走了。我打从心底不想让他走。宴会热闹归热闹，却根本没有时间跟他单独说话。好容易找到这么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把他叫到家里来，完全没有单独交谈的机会让我无法接受。要是放他走了，还不知下一次再找机会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

　　“外面雨势不小啊。”我劝阻道，“太子殿下和毌丘校尉又是骑马来的，冒雨回去，显得夏侯家待客不周。不如在舍下留宿一夜，待明日一早天色放晴，再行离去也不迟吧。”

　　曹叡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明白我的心思。秦朗却在一旁插嘴道：“若等到明早雨还不停，又该如何？谁能保证明日一定雨过天晴？”

　　我愤怒地瞪了秦朗一眼，在他脸上看到的是戏谑的笑容。这家伙在戏弄我！真是损友！

　　“哈哈哈！”秦朗笑道，“说笑而已，说笑。秦某也不打算冒雨回家，正想在你这里打扰一夜。不如太子殿下也留下来吧。雨夜清凉，秉烛品茗，定然别有一番滋味！”

　　曹叡矜持片刻，颔首道：“既然如此，便在府上叨扰一夜吧。”

　　“哈！这才对嘛！今朝有酒，不醉不休！我看叔权和太子都没喝多少，大好时光，莫要辜负呀！”

　　我用力拍了一下秦朗的脑袋，他“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头，问我：“你干什么？”

　　“你说呢？”我翻了个白眼，“适可而止啊！”

　　他笑笑，在我耳边低声说：“放心，我不会打搅你们！我帮你拖住毌丘俭，感谢我吧？”

　　我又要拍打，他一闪身躲开了，大笑着拉过毌丘俭：“来来来，毌丘校尉！秦某久闻校尉勇猛之名，可惜平素难有机会结识。今日既然同为宾客，正是一偿宿愿的良机！”

　　毌丘俭客套道：“散骑常侍高看。毌丘俭亦久闻常侍大名。”

　　“那岂不正好？”秦朗扭头对我道：“叔权，今日便将我与毌丘校尉安排在一处歇息吧！我们自去了，你和殿下还有许多话要谈吧？”

　　我已经快被他折腾死了，赶紧道：“好、好！杜三，快带两位大人去安顿，切勿怠慢！”

　　毌丘俭看向曹叡，曹叡点头应允，他才向我道谢。杜三恭恭敬敬带着他们去安顿，我则是先打发了两个弟弟，让他们各自回自己的住处。再回头时，偌大的厅堂已经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曹叡两人相对而立，还有几个低着头闷不吭声收拾残局的婢女。

　　“走吧。”我轻声道，“今夜就请太子殿下委屈一下，在寒舍将就了。”

　　他微微一笑，收起了在别人面前所有的矜持：“本太子早已迫不及待，想看看南中郎将的府邸是怎样风景。”

　　“恐怕要叫太子殿下失望。在下的寒舍，家徒四壁，寒酸得紧呢！”

　　我笑，他也笑。他的笑在烛光的映照下格外艳丽格外美，让我心醉。

　　我引领他穿过回廊、庭院，径直来到自己的卧房，拉着他进了房里，反手关上房门。下一刻，我们两人心照不宣地拥抱在一起。

　　“想不想我？”我故意问题。

　　他隐忍地发出轻微的鼻音，“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既然想我，为什么刚才还在外面装矜持？要不是元明识相，主动给你台阶，你难不成真的想走？”

　　“我不是……想走……”他竭力稳住声音，仍止不住颤抖。攀在我肩上的手指用力掐着我的肩头，让我隔着衣服也能感到钝痛。

　　“我真想你、真想你。南征的每一天……在宫里的每一天……”

　　我喃喃自语一样地说着，更加用力地拥抱他，让他在我怀中狼狈不堪无处躲藏，也让他在我的怀抱中绽放出最为美丽的瞬间，宛如一朵开到极致时被恰到好处采摘的花。

　　这一刻即便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身子没事么？没弄伤你吧？”

　　他摇摇头，眷恋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这个动作让我内心获得的满足，甚至超过身体上的。我再次拥着他，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外面天色已晚，雨下得更大了些，雨声成了天然的屏障。没有人来打扰的此时此刻，仿若与世隔绝。

　　“休息一下，我带你去洗个澡。今晚你就睡在我房间吧。秦朗和毌丘俭都是识相的，不会来打搅。今晚在这里，咱们不用顾虑任何人！”

　　他“嗯”了一声，靠在我身上良久，才直起身来，神色差不多已经恢复如常。

　　“用不着正式沐浴，擦洗一下即可。我来赴宴之前，本已沐浴更衣过了。”

　　“果然。方才我闻到你的发香，便知你来之前已经沐浴过了。”我咧开嘴坏笑，“你莫非是期待今夜留宿，特意沐浴了才来？”

　　他白了我一眼：“不管怎样，总要沐浴更衣，才显出对主人的尊重吧？我看你才是不安好心呢！故意拖到这么晚，好让我不得不同意留下来。”

　　“那可不是？我好容易把你请到家里，怎能让你吃顿饭就走？还是跟那么多人一道吃饭，连单独说句话都没机会！”我搂着他的腰身，“再说了，你不也承认你很想我么？”

　　“你真是越来越坏了！”他嗔怒，“快点出去！我怎么觉得你又在蠢蠢欲动？”

　　“想你想得紧，舍不得呢~”

　　他脸红了，对我连扑带打：“快些出去！你什么时候学会登徒子那一套了？”

　　“在你面前，我无师自通。”

　　我抵挡着他毫无杀伤力的攻击，还是照办了。我生性不是轻浮的人，可说来奇怪，在他面前，我就是管不住自己开荤段子的嘴。

　　知道他素来喜好干净，见他体力恢复，我便替他整好衣衫，打开房门叫来红印，吩咐她去做沐浴的准备。准备好了之后，我让所有人回避，亲自帮他除去衣物，进到浴桶当中。他发出舒适的叹息。下雨天里把身体泡在温暖的大浴桶中，听窗外雨打屋檐，享受全身每一个毛孔被热水浸润的感觉过于舒适，让人无法拒绝。

　　“舒服吗？”我拿起水瓢又添了点热水。他一脸满足地微笑起来。

　　“太舒服了。虽说不想麻烦你，特意为我做这些事……”

　　“这都是小事，能让你觉得舒服就好。”

　　我趴在浴桶旁，一脸幸福地看着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身体，更不想让别人打扰我们难得的独处时光，我把所有仆人，包括红印和杜三，全都赶了出去。偌大的浴室只有我们两人。看着他泡在水中，秀美的脸颊因为热气被熏得微红，风景过于旖旎，让我血脉偾张。

　　“真可惜这浴桶不够大，没法让我进去一起泡。”我真心实意地叹息。

　　他笑着白了我一眼：“还好不够大呢！你要是进来，我还能安生沐浴么？”

　　“我想起……咱们在邙山的那次，你还记得么？”他站在氤氲的水汽当中，明亮的眼睛笔直地注视着我。

　　我点点头：“当然记得。那一夜，怎么可能会忘？”

　　“那一夜是真是假，都叫人分不清楚……”

　　“在你我心里都有，那就是真的。”我握紧他的手，“那块鹿茸，你还收着吗？”

　　“收得好好的。尽管不知道那个有什么用处。”

　　“也不见得非要有什么用处，只不过那是个凭证，是你我那一夜不曾虚假的凭证。”

　　我摩挲着他细嫩的手，拉到嘴边轻轻亲吻，怀着最虔敬的心和最深刻的爱恋。他静静地容许我肆意表述自己的情感，轻声说道：“即便没有任何凭证，你我之间，亦绝非虚假啊。”

　　我抬起头，内心有些小小的惊讶。他的眼神清澈坚定，满怀着爱恋的情意，既不躲闪，也不退让。回想一起走过的这几年，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躲躲闪闪，终于走到今天，他再不隐藏、也再不躲闪，这期间经历了多么大的心理变化，怎能不令我感动？

　　我直起身来，安静地吻了他，顺势搂住他的肩。屋外雨声清脆，遗世般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