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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三六〇、今朝有酒(下) ...

  •   曹叡和毌丘俭来了之后,司马兄弟脚前脚后也到了。我让杜三去把夏侯惠、夏侯和叫来。大家彼此都相熟,又刚刚一同经历了出生入死的事,格外亲切。见面打个招呼、寒暄几句,不用我这个主办人多说什么,气氛已经熟络。我把陪客的任务交给两个弟弟,敦促仆人和婢女们张罗饮食。

      到了晌午,一切准备就绪,我请众人落座。受邀而来的人,个个都是年少的贵族子弟、世家公子,莫不是衣着高贵、姿容俊秀,坐在一起的画面简直赏心悦目。我自己也是精心装扮了一番,穿了一身浅青色的锦袍,戴着通常文士才戴的头巾。这身装扮让我十分自得,或许我打从心里觉得自己本来的气质更接近文士。从曹叡眼中看到赞许的目光,格外令我高兴。

      每个人面前的酒杯都盛满了液体,我率先举杯:“今日感谢诸位莅临寒舍,蓬荜生辉。特别是太子殿下赏光赴约,倍感荣耀。在座各位都是同辈兄弟,一同出生入死,闯过天灾人祸。如今京城诸事平息,正该好好庆祝一番。殿下的意思也是请各位不必拘谨,务必尽兴!这一杯酒,夏侯称先干为敬!”

      众人一同举杯。司马昭大声道:“祝贺夏侯大人高升!”

      司马师平静地说:“当然也要向太子殿下道贺才是。”

      曹叡微微一笑,举杯对司马兄弟道:“多谢两位司马公子。”

      秦朗大笑:“都值得祝贺!都值得祝贺!不过你们是不是也别忘了我?我可是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差点与这人世美味无缘啊!”

      夏侯和笑道:“谁叫常侍大人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大病初愈呢!”

      众人笑成一团,相互道贺、举杯,热热闹闹地开了席。我在欢闹的笑声中,与身边的曹叡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各自喝下杯中醇酒。因为宴席规模不大,又是非正式场合的家宴,座次的等级安排并不严格。我是主人,曹叡是身份尊贵的太子,我们两人并排坐在主位。他的下手边是毌丘俭、司马师、司马昭,我的下手边则是秦朗、夏侯惠、夏侯和,八个人围成一个小圈坐在一起。为了活跃气氛,我还特意叫了乐师来演奏助兴。考虑到自己一贯的形象,更重要的是曹叡在场,我就没安排舞女。

      酒过三巡,话题开始发散,主要还是围绕着最近发生的事。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曹彰之乱的当事人,事情虽然过去了,余波仍未平息。紧接着又是一场席卷京师的瘟疫,更是一打开话匣子便收不住。瘟疫的可怕,所有人想起来都心有余悸。不过这场宴会终究不是讨论政事的场合,这些话题的出现也只是因为大家的共同经历所致。只要看看司马师一直置身事外的冷淡神情,就知道在座的人,终究不是能够敞开心扉畅所欲言的立场。

      我从一开始就在观察司马师。这个少年与在座的人截然不同,沉稳的气质和谨慎的谈吐甚至让他看起来比秦朗这个年长好几岁的人更令人无法忽略。在座的人当中,聊天聊得最热火朝天的是秦朗、司马昭、夏侯和。夏侯惠被他们夹在中间,时不时也跟着聊上几句。毌丘俭跟司马师坐在一起,但这两人明显不熟,话题不多。对比另一边的热火朝天,这一边总显得有点冷清。我瞅准机会,端起酒杯对司马师道。

      “这杯酒,我敬司马公子!当日司马府门前抢人,实乃迫不得已。给公子和司马大人带来麻烦,尚未来得及登门道歉。今日这杯酒,就当做是我向公子赔礼了!”

      司马师举杯回应道:“夏侯大人言重了。当日虽然事出突然,司马师确实吓了一跳,也能理解大人是为了太子殿下。司马家也无人为此受伤,大人不必介意。倒是毌丘校尉和太子殿下的几个护卫吃了些苦头,大人不妨敬毌丘校尉一杯。”

      毌丘俭道:“我也要多谢司马公子!当日若不是公子挺身而出喝止禁军,我们几人恐怕还要多吃不少苦头。公子襄助之恩,毌丘俭必不相忘!”

      曹叡看着毌丘俭,面带愧疚道:“好在大家平安无事。若你和张护卫等人因此而被杀,我于心何安?”

      夏侯和一拍桌子:“当时咱们势单力薄,怎么也没法把大家都救出来。要是能多几个人,那些禁军肯定不在话下!”

      “就是!就是!”司马昭跳起来说,“你们不知道,夏侯大人那个回马枪,从十几丈开外将追来的禁军刺个对穿!真是要多帅有多帅啊!!”

      “是、是,怎么不知道?这一幕你不知说了多少遍,父亲和我都知道你很崇拜夏侯大人。”司马师看着手舞足蹈的弟弟,难得露出一丝微笑。

      司马昭脸红道:“就是很帅么!哥哥没看到才叫可惜呢!对了,太子殿下也看到了!太子殿下也觉得夏侯大人很帅吧?”

      曹叡微微一愣,我老脸一红。司马昭心直口快地抛过来这样一个问题,我跟曹叡又“心里有鬼”,一时间倒觉得难以回答。

      好在曹叡反应快,微笑道:“可不是。当时夏侯大人那一枪,气势犹如鬼神一般,追兵完全被吓住,这才让咱们四人得以脱身。”

      司马昭得意地冲他兄长扬起脸道:“大哥听到了吧?连太子殿下都这么说呢!”

      司马师浅笑,我赶忙阻止话题进一步发展:“司马二公子未免说得夸张了些,无非是打仗杀人,有什么帅不帅的。太子殿下也跟着笑话我,你们还记得今天到底谁做东吗?”

      夏侯惠幽幽道:“三哥既然知道今天是自己做东,难道不该献技于宾客面前么?做弟弟的听说三哥琴棋书画洛阳独步,可是很少能听到三哥抚琴啊!”

      我“咦”了一声,想不到一直不太出声的夏侯惠突然跳出来给我挖坑。他的提议立刻得到一致响应。司马昭又是第一个蹦出来,拍着手道:“惠哥哥的提议好!都说夏侯大人是文武全才,我还没听过大人抚琴呢!”

      “是啊,三哥!别说阿昭了,连我跟六哥都很少听到你弹琴!今天你可一定要弹给我们听一听啊!”夏侯和跟进。

      气氛这么好,我当然不会推辞,但我故意道:“我那个所谓‘洛阳独步’,别人信,你们做兄弟的还真信啊?再说,我弹琴可不是什么洛阳独步。你们当真要我弹么?”

      司马昭跟夏侯和异口同声:“当然!我们要听!”

      “那好,我弹一曲,但你们两个也别想跑哦!你们表演什么好呢?”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那我们来舞剑吧!”

      “好!”我抚掌起身,“既然诸位不嫌弃,我便斗胆献丑,为诸位弹奏一曲。不过我有个小小提议——今日聚会,本就是朋友之间小聚,我提议诸位各显身手,纵情欢宴,如何?”

      “叔权这提议好!”秦朗附和道,“我还在想你不肯安排歌伎舞女,莫非是要咱们自己弹唱不成?原来你真有这打算啊!”

      “没法子,我可不像你,没有什么相熟的歌伎舞女。请不来莺红柳绿,只好拉着大家一块自娱自乐!”

      “嘿!你少来了!你不是在暖香阁有相熟的大姑娘么?这时候怎么吝啬起来,不肯叫来让大家看看?”

      他这么一说,夏侯惠跟夏侯和开始起哄,我脸上有点挂不住。司马师忽然幽幽道:“暖香阁的姑娘,等闲可请不到家中。不知夏侯大人相熟的是哪位姑娘?”

      司马昭大叫一声:“怎么,大哥你也去过暖香阁了!?”

      司马师静静地白了他一眼,反问:“为兄不能去么?”

      “你都不带我去!”司马昭跳脚,“父亲知道你出入烟花之地吗?”

      “正是父亲带我去的。”

      司马昭一声哀嚎,似乎失望至极。秦朗大笑道:“司马二公子不必伤心!你家兄长不带你去,秦朗带你去如何?秦朗在暖香阁,也有几分薄面!”

      司马昭忽然正儿八经地向秦朗行礼:“有劳散骑常侍多多指教!”

      一片笑闹声中,杜三取了我的琴,才把跑偏的气氛拉回来。我坐下调音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由小渐大,下起雨来了。

      “下雨了。”曹叡轻声说。他跟毌丘俭是骑马过来的。

      我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刚开始下,雨势有点大,便道:“既然下起雨来,诸位更不用急着走了。今日之宴,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秦朗附和道,“到晚上若雨下得大了,即便留宿一夜,夏侯家的房间也够用,是吧叔权?”

      我微笑点头。这家伙虽然拆台的时候让人恨不得把他打包丢出去,铺台阶的时候同样十分贴心。

      乐师的演奏暂停下来,我调好了音,抬起头环顾道:“本来想弹一首练得最熟的曲子,遇上下雨,倒起了兴致。一曲《流水》,刚好应景。只是《流水》这曲子难度有些大,我若弹得不好,诸位多多包涵。”

      在众人一片叫好声中,我缓缓拨动琴弦。

      流水情长,这是一首弹给知音的曲子。曲子本身恰如流水一般,绵长优美,弹奏时讲求指法轻灵,变幻莫测,宛若山涧幽泉,空灵清冷。这首曲子并非我所擅长,但今天却意外地发挥很好。我仿佛能够感受到音符从指尖流泻而出,仿若一个个晶亮的珠子划过饱含水汽的空气,与屋外绵延的雨声交相呼应,汇合成水一般清澈的旋律。一曲终了时,屋内的人仍然沉浸在曲调之中回味不已。

      良久,曹叡轻声说了句:“真是一曲浑然天成的《流水》。”

      寂静被打破,其他人回过神来,立刻迸发出热烈的赞誉。我半真半假地谦虚道:“诸位过奖。方才弹奏完毕,我自己倒是后悔了。这么沉静的一首曲子,似乎把刚才热烈的气氛都搅没了,扫了诸位的兴啊!”

      秦朗笑道:“你放心!有我秦元明在,还怕扫兴?你这家伙总是一本正经的,也只有这种曲子适合你啊!”

      “多谢元明兄的中肯评价。那么我也拭目以待!”

      接下来就如我的提议,进入了才艺表演环节,大家真正玩嗨了。夏侯和跟司马昭先是表演了一场双人剑舞,接着是夏侯惠表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击鼓。毌丘俭被他的鼓声激发心中热血,请他配合为自己伴奏,唱了一首军歌。雄浑的歌声和激昂的鼓声听得人热血沸腾,仿佛置身于金戈铁马、血肉横飞的战场。

      之后曹叡缓和了一下气氛,他弹了一首《长相思》,温婉的琴声让大家内心的铁血激情稍稍平复下来。司马师也唱了一首歌,唱的是《诗经》里的《采薇》。他的歌声意外华丽,唱功极佳,博得了满堂喝彩。

      最后压轴的是秦朗。他要了一支笛子,以近乎炫技的方式吹奏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音符。我从不知道他吹笛子吹得这么好。在他华丽到近乎奢靡的曲风中,我恍惚以为我们真是在暖香阁寻欢作乐。贵族少年鲜衣怒马不知愁滋味的生活,仿佛都能在秦朗的笛声中窥见端倪。

      宴会从中午闹腾到傍晚,室内杯盘狼藉,人人筋疲力尽东倒西歪。外面的雨却越下越大,天色也黑得比平常早些。司马师便提出要跟司马昭两人告辞回府。

      我挽留道:“天色已晚,外面雨又下得这么大,两位司马公子索性留宿如何?派人去府上告知令尊一声,令尊想必也不会反对吧。”

      司马师坚持道:“不了,我们兄弟出来时,母亲嘱咐我们早些回去。事先并未对母亲说明要留宿大人家中,母亲必然担心,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我本来也不是特别诚心想挽留,见他这样说,便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我叫人送两位回去。路上小心些。”

      司马师向我道谢,又拉着司马昭与众人道别。司马昭尽管有点不情愿,也没提出想自己留下的意思,我便送他们兄弟出去。哪想到刚走到院门处,司马师不知怎么的脚下踉跄,整个人忽然向前扑倒。我眼明手快,及时揽住他下坠的身体。司马师、司马昭、还有我,三个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大哥!你没事吧?眼睛又看不见了吗!?”司马昭脱口而出。

      司马师皱眉道:“阿昭别瞎说!我没事!”左手却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左眼。

      我忽然想起星寰跟我说过,司马师的左眼可能有后遗症、视力不佳一事,便试探着询问:“司马公子的眼睛……”

      他急忙把手拿下来,摇头道:“不碍事,喝多了酒,脚下不稳,叫夏侯大人见笑了。”

      我“哦”了一声,知道他不愿意多说。但看司马昭焦急的表情,不用问也知道司马师的左眼确实状况不佳。莫非这就是日后导致他病逝的那个原因?历史在司马兄弟的身上会产生怎样的变化,我真的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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