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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8、三二六、迷心(下) ...

  •   夜空迷蒙,绵绵细雨无声无息地落在天地之间,滋润了所有的土地、草木、房屋,在长夜不息的灯火的映照中,万物看起来都湿漉漉的,覆盖着一层油亮的水光。从屋檐滴下的水滴节奏缓慢,颤巍巍地滴到地板上、水坑里,缓缓地融入一体,消弭无声。

      我对着昏暗潮湿的庭院,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脑子才略略清醒过来。我还是无法理解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满脑子充斥着深深的劫后余生之感。刚才只要曹丕的心念稍微有一点变化,我恐怕就没法全身而出了。我无法想像他如果在最后关头没有放我一马,现在我会不会忍不住杀了他以保清白。

      我喘过一口气,迈开脚步,摇摇晃晃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脚步仍是虚浮的。我忙了一天,从赶路到入城,从晚宴到巡查,丝毫没有放松,也一点都不敢偷懒。怎么也没想到深更半夜了,曹丕最后还给我来这么一手。曹叡啊曹叡,你这个父亲真是深藏不露,我实在看不懂他啊!出征一个半月,我第一次觉得有点后悔。这次南征跟上一次的氛围,实在相差太大。

      我们是二月十七日辰时祭天,巳时发兵,以曹爽的游击营为先锋,曹丕的御驾为中军,离开都城洛阳,踏上了南征的路途。出兵这天,天气相当不错,阳光灿烂,暖风醉人,祭祀天地的仪式进行得圆满而顺利,给了出兵一个相当不错的兆头,因而曹丕心情很不错。朝中文武官员,以太尉贾诩和大将军曹仁为首,出城十里相送。贾诩年事已高,曹仁身患重病,这两人的到场都显得十分勉强。

      曹叡当然也在送行的行列当中,跟郭皇后在一起。还有几个皇子年纪太小因而没有到场,不过河东王曹霖的缺席则是因为患病,这也是曹丕这次没有带他出征的原因。曹丕和曹礼父子都是一身戎装,曹丕显得雄姿勃发,气概英武,做工精美的银色明光铠将他衬托得恍如天神。看他如此神采飞扬,我也略略感到放心,至少他的身体看起来应该没那么糟糕。

      出发那天的情景,到现在仍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曹叡那天穿的是一身红色的长袍,发冠上垂着两条红色的绳绦作为装饰,衬着他白皙的脸格外秀美。他保持着一贯沉默寡言的低调,只在需要他发言的时候才说上两句符合场面的话,偶尔与我目光相接,都是很快便分开,生怕对视太久,我们两人都难以控制心绪。那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时候能与他朝夕相伴,什么时候能与他再无顾虑,该有多好?

      出发之前一连三天,我都在晚上冒着宵禁的风险,偷偷从侧门潜入平原王府。他也信守诺言,每天晚上都等着我。我们彻夜关在房间里,仿佛有说不尽的话,释放不完的激情,偶尔喝一点酒助兴。我感觉怎么抱他都不够,他也像是不知疲惫一样。我们每天晚上都做得昏天黑地,从未如此不知节制。到最后一次相见时,已是出征前两天。我们都感觉彼此眼窝凹陷,容貌憔悴,像是把“纵欲过度”四个字活生生写在了脸上。所以那天晚上我们只做了一次。其余的时间,我画了一幅画。

      那幅画画得很简单,两三个时辰也不足以画出一幅完整的画作。我画了一幅中国画风格的素描,模特当然是曹叡。我用了在后世的画作中才会出现的构图方法,画了一幅美人醉卧的素描。画中的他长发披散,衣襟半敞,卧在一张躺椅上。躺椅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他看不懂。我跟他说看不看得懂道具并无关系,只要画中人令他满意就可以了。他撇了撇嘴。

      “你在出征之前,画一幅我的肖像来给我,到底有什么用?你难道不是该画一幅自己的肖像,留给我日日思念,夜夜赏玩吗?”

      我一愣:“你这么一说,竟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要我画自己的肖像,我不会画呀!”

      “画别人的肖像这么好,为何不会画自己的?”

      “其实也不是画谁的都好。我只会画你。”我厚颜道。

      他嫣然一笑:“那好,这幅画我姑且收下。等你回来,我为你画一幅你的肖像,叫你懂得收到自己的肖像是何感想。”

      “那好,一言为定!”

      几个晚上的时间过得飞快。我絮絮叨叨叮嘱了他许多,嘱咐他要耐着性子,收敛脾气,尽量做到真心实意地去侍奉郭皇后。我告诉他,对一个人是否真心,别人是能感觉到的,虚情假意终究难以打动人心。以他现在的立场而言,应该尽可能取得郭皇后的赏识和支持,而不是进一步与她敌对。他的表情还是有点勉强,最终答应我会尽力尝试,以备将来。

      我们也谈到正月十二那天在邙山的奇妙经历,一致认为事情虽然难以解释,但确实是我们的亲身经历。白鹿的再次现身给了曹叡巨大的鼓舞,他现在深信那头白鹿与上次在御苑见到的是同一头,就是他的神灵。他甚至还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问我这头白鹿会不会是他母亲的化身,是不是他母亲死后魂魄化为神物,在冥冥之中守护着他。我难以回答。这太不科学。然而我们从邙山回来之后,他手上拿着的白色鹿茸却无法解释。我建议他先把鹿茸小心保管,不要告诉任何人,说不定以后能派上用场。

      一想起分别之前的恋恋不舍、情意绵绵,我愈发难以克制对曹叡的思念。加上刚才被曹丕撩拨了一番,害我不得不先躲进厕所解决一下,才回到隔壁院落自己的住处。钱五和田纬已经等了我很久,见我回来立刻迎上来。

      “大人您回来了!小人们还在猜测,今晚是进驻宛城的第一夜,大人是否要彻夜护驾。”钱五一边帮我脱甲胄,一边欢快地道:“田护卫还说若是再过半个时辰大人还不回来,便去御前寻找,看是否需要与大人交替守夜。小人说不会。大人吩咐了小人准备沐浴所需之物,定会回来。大人果然回来了!”

      我看到他们两个,回想起刚才险些被曹丕逼迫,觉得安心多了,有气无力道:“多谢你们替我担心。还真是差点回不来……”

      田纬闻言立刻警觉起来:“大人遇到了何事?城中有何危险不成?”

      “哦、没事,就是差点留宿陛下寝室。”我不想多说。田纬和钱五对我都很忠心,但我还是无法想像,若是田纬真的去御前找我商量轮流值夜的事,若是碰到我跟曹丕在房中……那我该怎么面对他!

      “田纬,今晚没什么事了。你跟着我忙了一天,明日一早还要到御前听候差遣,先去休息吧。这边有小五在就好。”

      田纬行礼道:“遵命。小人告退。”

      田纬作为我的亲兵队长,实际上就住在同一个院子的厢房里。我的其他亲兵也都住在同一个院落。只有钱五身兼照顾我起居的责任,是跟我睡在同一个房间的,我睡内室,他睡外堂。军旅生活没有那么讲究,能睡在有屋顶的房子里已经谢天谢地,行营帐篷住起来更不讲究。这种生活实际上是没有多少隐私可言的。

      我原本想着今晚安顿下来之后总算可以松一口气,应该有时间好好洗个澡,洗去多日来的风尘仆仆,让自己稍微放松一下,因而在去见许仪之前便吩咐钱五帮我做好沐浴准备。我回来得晚,水已经有点凉了,钱五跑去叫田纬帮忙,去厨房要了些热水来,倒进木桶中。我脱光了衣服泡在浴桶里,让钱五帮我清洗头发,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水汽氤氲中,刚才的惊吓从毛孔中被蒸腾出来,筋骨舒展,周身畅快,我又想起了曹叡。想起我们在邙山的那一夜,那真是奇妙的一晚。邙山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温泉呢?而且那个山洞里的温泉池,事后回想起来,怎么看也不像是天然形成的。无论池水的深度,还是水池的形状,都过于恰到好处,就连池底的石头也过于平滑。人坐在里面丝毫不觉得池壁粗糙,身子恰好能够泡在水里,而将头露出水面。这不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是人为的精心设计。

      再说那个山洞也是,过于干净了。那些奇妙的可以在黑暗中发光的苔藓植物,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而除了那些苔藓之外,山洞中简直一无所有。植物、动物、昆虫,什么都没有,连蝙蝠都没有一只!以我并不丰富的自然科学知识来看,一个正常的山洞是不可能出现这种状况的。

      或许我们真的是误入仙境,在里面做了一场美梦吧。曹叡白皙的躯体在池水的包裹中看起来格外艳丽,触感也格外细腻,抚摸起来简直像抚摸着最高级的锦缎,让我担心自己过于粗糙的手会在这世间的至宝上留下哪怕一个微米的伤痕。就着泉水的滋养,我们的交合也格外顺畅,带着某些新鲜的刺激感。也许下次我们该尝试一下在浴桶里?或者干脆去找个真正的温泉?洛阳附近有温泉吗?……

      “大人,要再加点热水吗?”

      钱五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拉回了我的思绪。我从旖旎的遐想之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身体悄悄发生了变化。显然,一个多月的分离让我格外饥渴,刚才短促的排解根本无法满足。我满脑子蠢蠢欲动的念头,死盯着眼前的年轻护卫。

      “大人?”

      “……小五,你过来。”

      钱五满脸莫名其妙地走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感觉整个晚上都跟疯了一样。从我踏进曹丕寝室那一刻开始,一切都不正常了。不管是曹丕,还是我。

      平心而论,钱五是个长相颇为秀气的孩子,今年也只有十七岁,纤细的身体尚未完全长成,带着一种清爽的少年感。我把他提拔进亲兵,甚至留在身边照顾起居,并不是看中他有多么强的战斗能力,主要是喜欢他的年轻和清爽,还有质朴的忠心,跟在身边让人舒心。我之前从未对他有过非分之想。

      但今晚,莫名地意乱神迷。

      “哗啦”一声,我从浴桶中站起来,伸手抚上了钱五的脸颊。他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依然无害地看着我,像是根本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我什么也没想。我脑子里只有熊熊燃烧的本能。

      我的手还带着水分,顺着他的脸颊滑到唇边,轻轻敲开他的唇齿,没有遇到丝毫抵抗,两根手指顺畅地滑了进去,夹住他惊慌的舌头开始抚弄。是的,他开始惊慌了。在我的手指滑入他口中之后,他似乎终于明白过来,开始惊慌失措,眼神中充满了惊恐。我用另一只手一把将他拉近身前,让他紧贴着浴桶,紧贴着我。

      “你……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我把手指从他口中撤出。

      他身子发抖,怯生生地看着我,原本纯净的眼中盈满了水花。我忽然懂了那个眼神。那并非不知人事的眼神,而是有所坚守却又担心自己守不住的眼神。

      曹叡送给我的平安扣在胸前划了一下。我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暗骂自己混蛋。我今晚到底在干什么呀!不是口口声声赌咒发誓,说只有他、也只要他么?这才几天,我就守不住了?今后十几年、几十年,我还有什么脸面赌咒发誓自己对他的忠诚?

      “你已经有人了,是么?”

      我冷冰冰地问钱五。他大概以为自己扫了我的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话也不敢说。

      “告诉我是谁。”我说,“告诉我,我就不动你。”

      “大、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说。”

      “大人……”

      “不说吗?”

      他还是不肯说,伏在地上只是不断磕头求饶。我深深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胸口莫名的迷乱之火终于平息了。

      “不说就算了。但我看你的反应,应该也是我身边之人吧。你担心说了出来,我会责罚你们两人,是么?我有那么不通情理么?”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人、小人知道不该如此,但……但……”

      “行了,过来扶我吧。”

      他战战兢兢,又求饶了半天,才敢起身,服侍我从浴桶中出来。看到我半挺的状态,他更是满头冒汗,手抖得连毛巾都拿不稳。我拿过他手里的毛巾,自行擦拭了身体。

      “今晚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今后不会了。吓着你了,别当回事。”我轻声说。那一刻我豁然开朗,或许曹丕今晚,也是想起了不在身边的某个人,一时间的鬼迷心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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