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三二三、御驾亲征（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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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楷的消息让我和夏侯霸都感觉精神一振。我们并未得到曹丕打算御驾亲征的消息，看来这个决定应该是刚刚成形，还没有广泛与朝臣探讨，曹楷的消息非常新鲜。而对我来说，令我没想到的是曹仁举荐我做先登这件事。老实说，因为曹洇的事，也因为南征期间我和曹叡的事，我觉得曹仁对我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也一向不怎么亲切。他在病重之际当面向曹丕举荐我，我内心颇有惊喜之感。
不过曹楷也告诉我们，曹丕对于曹仁的举荐并没有当面回应，只说会记在心里、慎重考虑。他叮嘱我们不要把亲征的消息扩散出去，以免落得泄露军机之罪，我们自然满口答应。
但这消息毕竟像一针强心剂，给了我极大的鼓舞和希望。尽管跻身京洛士人行列让我颇为满意，我还是觉得自己终究是个武将，别人对我的印象也是武将。身为夏侯渊的儿子，不会有人觉得我应该以著书立说、画画下棋为人生奋斗目标，这些对我来说终究是锦上添花，我是需要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人。如果曹丕不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无疑等于扼杀了我的前途——即便只是暂时的。
整场上元宴会，我的心境都因为这个消息而变得雀跃不安，暗暗期待曹丕会不会借这个场合宣布什么。但他没有。宴会的气氛始终围绕着庆贺佳节的主题，曹丕并没有额外宣布军国大事，尽管赴宴的高级官员们都知道南方战事跨年而不息。
上元之后过了几天，曹丕忽然召我进宫。这是我自从抗旨入狱以来第一次被召进宫里，几个月来一直无所事事的给事中朝服，也第一次履行职责。我内心不能不说是激动的。等我穿戴整齐来到宫中，却还是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曹爽。好在这一次除了曹爽和我，司马懿也在。尽管我也不是很愿意见到司马大人，总比和曹爽单独两个人面见曹丕要好。
我行了礼，曹丕叫我坐下，满面微笑，好像几个月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温和地对我道：“叔权，朕近来一直没有召你入宫，你是不是快要忘了这身给事中朝服的职责呀？”
“臣不敢忘。只是臣自知阅历浅薄，年少无谋，无法为陛下出谋划策，因而不奉召入宫时，便在家中研习经史，求教于名士大家，力求修身养性，以期不负陛下所望。”
曹丕的笑容愈发柔和：“是么！朕也有耳闻，说你这些日子赋闲在家，求学不辍，在史论、诗文、绘画等诸多方面异军突起，叫人刮目相看。就连朝中不少名士都对你交口称赞，是不是啊，仲达？”
司马懿笑道：“夏侯给事中的文才，只怕连陛下都小看了。想不到给事中不仅是沙场骁将，静下心来做学问，也不啻士家之子。听闻给事中近日正在做一篇《五帝论》，不知是否已经做成？”
“哦？五帝论？是论述什么内容的？”
“蒙陛下垂询、司马大人抬举，臣近来对上古先贤帝王颇有兴趣。三皇五帝之世，距今遥远，事迹散见于诸多著述之中，相互之间颇有矛盾之处。臣翻阅诸家著作，对于其中的混乱矛盾之处深以为憾，便有意加以整理，尝试略做论述。只是此项工作颇为繁琐，臣埋首多时，也只是略有一些思路，尚未付诸笔端。”我看了一眼司马懿，又道：“司马大人家学深厚，对史学一道颇有见解，藏书丰富。臣每与司马大人论史，都有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之感，深感司马大人学识之渊博，臣不及万一！”
曹丕哈哈大笑：“仲达著述虽不多，于史论一道，却有常人难及之见解。叔权若是有意钻研史籍，不妨多向仲达请教。你的《五帝论》若是做成了，不要忘了呈给朕读一读！”
我和司马懿双双行礼称是。曹丕话锋一转：“不过，你著书立说的计划，恐怕要押后一段时间了。朕今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你可知道？”
我行礼道：“臣不知，请陛下明示。不过，有司马侍中在场，应该不是再为了臣与昭伯前次争斗之事吧？”
曹丕又笑，曹爽皮笑肉不笑地陪笑两声，横了我一眼。司马懿浅笑道：“夏侯给事中真会说笑。以司马懿与给事中相交所知，真看不出给事中脾气原来如此火爆。”
“哈！仲达有所不知，叔权跟昭伯两人，从小都是脾气随两家父亲，急如风火。现在这个提笔作画、出口成章、棋艺比朕还要略高一筹的叔权，才叫人不认识呢！”
“陛下与夏侯给事中一起长大，自小熟识，却是臣所不知的交情了。”
曹丕敛了笑，对我道：“叔权，荆州战事正酣，这你总该知道。孙权贼心不死，使陆逊、朱然、潘璋等人统兵五万，水陆并进包围江陵，已有三个多月。朕决定御驾亲征，亲往荆州督战！叔权，你跟随在朕身边，统领宿卫禁军，护卫朕与诸皇子的安全！”
我又惊又喜，赶忙行礼：“多谢陛下委以重任！”
曹丕又道：“昭伯担任此次南征的先登，仲达留守洛阳，这就是朕今日召你等三人入宫的原因。”
我恍然大悟。曹丕还是没有采纳曹仁的建议，用我做御驾亲征的先锋，而是把这个最重要又最容易立下战功的位置交给了曹爽。但他用我做身边最亲近的护卫，也算是另一种信任的体现。同时，他把留守后方的重任交给了他最信赖的朝臣司马懿。我忍不住偷眼看了看司马懿，他沉稳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表露。曹爽则截然不同，欣喜和激动一目了然地写在脸上。而我的反应，大概处在他们两者之间。
“昭伯、叔权、仲达，你们三人有何意见，不妨当面向朕提出。”曹丕又道，“此次亲征，朕打算尽快出发。粮草兵员，已先行调拨。一俟宫内准备完毕，即行出发。你们也不可耽误，必须立刻着手准备！”
曹爽率先道：“陛下请放心！曹爽日夜盼望能够上阵杀敌，为陛下开疆拓土！陛下将先登重任交给臣，臣定会奋勇争先，将吴军打个落花流水！！”
曹丕笑着说了句“朕拭目以待”，将目光转向我：“叔权在上一次南征之中跟随在大将军麾下，颇有建树，对江南水战也有几分心得，因而大将军原本是举荐你为先登。但朕这次亲征，打算带礼儿和馥儿同去，身边护卫一事，不能不格外用心安排。想来想去，还是让你担任宿卫一职。礼儿和馥儿本就喜欢你，有你跟在身边最好不过。”
我颇为惊讶：“陛下是说……京兆王与临汾公主也要跟随陛下亲征？”
曹丕笑道：“朕答应了馥儿。君子不可食言，何况朕乃天子，怎可言而无信？”
曹爽跟司马懿都笑着附和，我在附和之余却难免心情沉重。去年年底冬祀之后，曹丕颁布了一道旨意，将几个较为年长的皇子封为亲王，其中曹礼被封为京兆王、曹霖封为河东王，曹叡的平原王封号不变。这次亲征要带曹礼跟曹馥一起去，身为安保负责人的我无疑压力巨大。更何况临汾公主曹馥还嚷嚷着要嫁给我，我真是想笑都笑不出来。而随行名单中没有曹叡，让我颇感失望。尽管理智地来分析，曹叡不去，对我们俩来说要安全得多。
“陛下带京兆王和临汾公主同去，臣执掌宿卫，责任重大。不知陛下打算调动多少兵力？用哪部兵力作为宿卫主力？”我问道。
“也不能把洛阳的兵力全部带走，总要给仲达留下足以防守京师的兵力。”曹丕笑道，“因而北军五营，朕打算动员两个营的兵力。其中游击营归昭伯指挥，以为先登。屯骑营归叔权指挥，护卫御辇。另外征发司州、豫州士卒十万，并粮草辎重，交由右将军徐晃领为主帅。——之所以选了屯骑营给你，考虑到屯骑营在上次南征当中跟随你表现突出，可当重任，朕和礼儿、馥儿的安全足以托付。”
所谓征发士卒十万，按照惯例是进行了十倍的夸大，实际调遣的兵力大概也就一万多人。加上两营洛阳禁军，兵力不超过一万五千人。我行礼道：“多谢陛下信任。臣定不辱职责！”
“你跟昭伯即日便去北军营，与你兄长交接。——仲达也同去吧。仲达即日起守尚书令，与仲权一道留守洛阳，一文一武，互相配合，不得有误！”
司马懿深深行礼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曹丕又叮嘱了几句，便叫我们三人一道离开，说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我们正在行礼告退的时候，曹丕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侍立在旁的内侍急忙上前，又是搀扶捶背又是端茶送水。我跟曹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司马懿却比我们都快一步，冲到曹丕身前，一向冷淡的声音难得有了起伏，吩咐道：“快替陛下取一碗蜂蜜水来止咳！”
一个内侍急忙应了一声“是”，转身快步跑走。另外一个内侍对司马懿道：“司马侍中，是否先扶陛下回宫？”
司马懿没有回答，一边轻抚曹丕的后背替他缓解咳嗽，一边轻声询问：“陛下，让臣送您回宫可好？”
曹丕的咳嗽显然还没有止住。他费了很大的力气，勉强让自己咳得不那么厉害，摆了摆手道：“叫……叔权和昭伯，先回去吧。仲达留下来……陪着朕……”
司马懿轻声答了一句“是”，抬起头来对呆若木鸡的我跟曹爽道：“你们二位听到陛下的命令了，先各自回府去吧。明日辰时，本官与两位在北军营相见。”
我们两人赶忙躬身行礼，退了出去。臣子觐见皇帝是不能背对帝王的，进殿的时候脱了鞋、躬着身走进去，告退的时候也要躬身行礼，小步倒退着出来。如果把屁股对着帝王，不是权臣谋逆就是活得不耐烦了。我跟曹爽退到殿门的时候，我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殿上的情况，赫然发现司马懿已经把曹丕打横抱了起来。司马懿身材高大，抱起中等身材的曹丕似乎毫不费力，一旁的内侍正在引着司马懿准备往后殿走了。我吃惊于看到的这一幕，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后马上就要到殿门了，脚步没有及时收住，险些仰面朝天摔出殿外。身边的曹爽一个眼明手快，竟然揽着我的背将我捞了起来。
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蓝天、白云、阳光、宫殿，失去平衡的瞬间，这几样东西同时进入我的眼帘，而我在那同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仰面朝天。我很清楚地意识到“糟糕、要摔倒了！”接着便感觉一条有力的手臂垫在我的背上，硬生生将我托了起来。随后曹爽的大脸突兀地闯进我的视线中，近到我几乎以为我们的鼻子要碰到一起了。
我忒么……真丢人啊！！！
我一个鲤鱼打挺，就着曹爽的胳膊传递给我的力量，稳住身体站直了。曹爽撤了胳膊，微微蹙眉，略显尴尬地看着我。我比他更尴尬！怎么也没想到，刚才避免我当众摔个四仰八叉的人，竟然是这个最讨人厌的曹爽！
“你干什么呢！连告退都能摔跤，陛下和王爷公主们的安全如何能交给你？”他粗声粗气地说，竟显得有几分扭捏。
扭捏个屁啊你！我在心里大骂他，更大骂丢人的自己，气得嘴都歪了。但又不能不道谢。毕竟要是没有他飞快的反应和不计前嫌的伸出援手，我“啪唧”一下摔在大殿门口，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脚、脚下打滑，多谢昭伯出手相助……”
“唔，没事，好说……”
我们各自心里都感觉无比别扭，呆了半晌，他说“走吧”，我也说“唔、走”，然后又愣头愣脑地一块往外走。一直走到宫门外各自取回佩剑和坐骑，那种尴尬而别扭的感觉仍未完全消散。我看着曹爽翻身上马的身影，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我跟他要是真的争斗起来，我虽然不一定会输，但一定弊大于利。同为皇室近臣，又有着千丝万缕的亲缘关系，我们不应该是敌人。
“昭伯。”我叫他。他骑在马上回过身来。
“刚才真的谢谢你，避免让我当众出丑，也免于摔倒受伤。”
“唔……没什么。身边有人摔倒，我曹爽也不是可以袖手旁观之人。”
“此番你我一道随陛下亲征，但愿能够精诚合作，共立战功！”
他看了我一阵，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我曹爽定然不会输给你！你等着吧！哼！”
我也笑：“好，我等着！”
作者有话说
第325章 三二三、御驾亲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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