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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二、默契 ...

  •   我对历史上的曹叡这个人,一直怀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其实是三国时期很被忽略的一个人物。浓墨重彩都在他的祖父曹操和父亲曹丕身上,到了他登基继位,三国前期那些让后人津津乐道的武将谋士开始纷纷凋零,后起之秀的风采已不能与前辈们相比。后期三国,人们的视线大都集中在司马懿和诸葛亮这两颗巨星身上,对于两方的主君,则少有人关注。因而曹叡给我的印象,颇有些面目模糊。大家唯一记得清楚的是他临终前错误的托孤,直接导致了整个曹魏帝国的短命。魏明帝曹叡,虽然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明”字作为谥号,却在整个三国历史中存在感薄弱。

      我始终感觉曹叡的历史地位非常遗憾。他本可以比他留在史书上的记录做得更好。即便寿命不长这件事是很大的缺憾,但若在位时更好地经营,加上托孤得当,至少不至于令后人将帝国拱手让与他人。作为“魏粉”的我,文艺点说,每每读史至此,不免扼腕叹息。

      但不管历史怎么说,那都是身后之事了。在我面前的真实的曹叡,更像是个聪明但又敏感不安的孩子,环顾四周,孤立无依,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内心缺失的安全感。他在我身上倾注的期待,就是希望可以借由救我性命以及随后的一系列举措,让我成为他的盟友,甚至成为朋友。而我的回应,无疑是令他满意的。

      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想起自己最初的问题,已经被岔到九霄云外去了,便再次询问曹叡究竟为什么闹别扭不理我,到底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他红着脸结巴了半天,才说清楚,原来是因为曹洇。

      “公、公子虽然口里说着不想与曹洇姑姑结亲,实、实则关系却很密切,不是么?”

      “我哪儿有……”我很冤枉,“我真的跟曹洇姑娘完全不熟啊!”

      “公子刚刚才、才答应明日与姑姑相见!”

      “那我总不能让她当街谈论跟我的婚事吧?你那位姑姑的性子,你比我更了解吧?”

      曹叡自知理亏,撇撇嘴,话锋一转:“再、再说那日在我家中,我、我问你左手如何受伤,你却、却说是自己跌倒。为何不、不肯直言相告?”

      “这个……”这倒是我理亏了。这本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没有实话实说已经是不应该,更在随后被曹丕揭破,真是傻到家了。曹叡在旁边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里不舒服、觉得我对他不诚恳,倒也确实不能责怪他小心眼。

      “这一节上是我的错。我着实不该对大公子有所隐瞒,我须得向公子认错。”我诚恳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让母亲前去回绝征南府婚事的人是我自己,若是私下与曹洇见面的事传扬出去,只怕让人觉得我行事反复无常,对我、对曹洇的名声,都不是什么好事。因而能不说,我便尽量不说,也是怕人笑话。”

      “没想到公子将曹叡也、也算在须得隐瞒防备之、之列……”

      “公子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夏侯称罪过了!只是觉得……呃、该如何说呢,只是因为觉得此事难以启齿,才不自觉地隐瞒了下来。原本就连母亲和兄长,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为何?”曹叡不解地问。

      我叹一声:“若被母亲知道,她会认为我仍然对曹洇姑娘有意,说不定会再度提起婚事。我现在这幅样子,诸般事务都要从头学起,实在无心婚事,也不想拖累曹洇姑娘,让她怀抱着不该有的希望继续等下去……”

      “可我看、看曹洇姑姑,倒、倒是对公子有意。”曹叡意味深长地说,“公子,须、须得好好想想,莫要伤了女儿家一片真、真心才好啊。”

      我苦笑、摇头,无言以对。这正是我最为担心的一点。我本来就不擅长处理跟女孩子有关的事,在这个时代又没什么人可以商量、帮我出出主意,要想在坚持自己本意的前提下尽量避免伤害到曹洇,这个课题实在过于艰巨了,我根本就是束手无策。

      不过我倒是知道了曹叡究竟为什么对我态度忽然冷淡下来——敢情是在气我那天没说实话啊!唉!被人当面戳破,我也真是蠢死了。

      “公子明、明日,要去见姑姑么?”

      “说好了的,自然要去。”我叹道,“只是尚未前去,我已有些后悔。方才在街上急于阻止她的口无遮拦,不曾细想,脱口约了在征南府上相见。但我若是去到征南府,不是平白招惹误会么?这可如何是好呢……”

      “公子担、担心被曹楷叔叔撞、撞见么?”曹叡脸上浮现出促狭的笑意。

      我想了一会才想起曹楷是曹洇的哥哥,那天曹丕提到过他,不由地以苦笑回应曹叡的捉弄:“不仅怕曹楷,更是怕征南夫人啊。我方才着实欠考虑……”

      “不如这样如、如何?”曹叡轻笑道,“明日晌午,我派人到征南府上,请曹洇姑姑过、过来太子府,与公子相见相谈,如何?”

      我楞了一下:“这样……是否妥当?”

      “说妥当也妥当,说不、不妥也是不妥。但随公子。”

      我想了良久,终于还是觉得这样比我去曹洇家里好一点,便接受了这个提议:“如此有劳大公子了。”

      曹叡一笑,生了十几天的闷气才终于算是烟消云散。

      我跟曹叡远比城门关闭的时间提早很多,回到了城里。我们回去就没有特意绕道东门,而是直接从最为便捷的北门入城。骑马回到夏侯府之后,遣了两个仆人将马送还给东门的守城小队。管家和杜三将我们迎进府中,曹叡说时辰不早该回去了,杜三便把他买的东西拿了过来。曹叡叫他把包裹打开,拿出两盒胭脂,分出一半的青莲香,一并留下来给我。

      “这一两青莲香,赠与……公子,愿与公子……共赏之。”曹叡说道。

      我十分惊讶:“此香贵重,我不敢收。”

      曹叡轻轻一笑,凑近我踮起脚尖。我急忙稍许弯腰配合他的身高。他凑到我耳边,用仅有我们两人能够听清的声音说道:“盟誓之礼。”

      我唯有收下这份贵重的礼物。

      送走曹叡的马车之后,我也拿着香料和胭脂回到自己的住处。想来这是曹叡第二次送我礼物了,上一次是重阳节送来的菊花。而我却一直都没有回礼。看来下次我也要找机会回赠他点什么,否则有来无往,非礼也。

      回房之后,杜三服侍我简单梳洗,更换衣服,换回平常穿的棉绔长袍。还不到晚饭时间,我便跪坐在案几前,拿出那两盒胭脂仔细研究了一番,并没看出任何异常之处。胭脂的品质如何,我判断不出来,但是盒子非常普通,没有暗藏什么机关。我把那两个小木头盒子里里外外看了仔细,最后只得承认它们不过是两盒普通的胭脂。我叫来一直服侍我的两个婢女,把胭脂分给她们。两人向我道谢之后兴高采烈地收下了。

      看来胭脂没有什么问题,乔安在脂粉铺里时间也不长。但是药材铺呢?他所购买的药材,会有什么玄机么?我陷入了另一种思考,却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等一下!如果他买的药有问题的话,那我每天都要喝的这药,该不会也有什么问题吧?

      这个推论让我自己都吃惊不小。我开始仔细回想吃药之后的症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上次跟乔安提出药的副作用过大,希望他修改药方,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还断定“不应该会这样”。不该这样,又该是什么样的?莫非他的难以置信,并非是针对药产生了副作用,而是副作用与他的预期不符?他的预期又会是什么呢?

      我陷入自己的思索之中,越想越觉得后怕。作为一个贴身照料的住家大夫,他要是想对我的药动手脚,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我之前一直都没有怀疑,是因为之前的药我虽然倒掉不少,但喝下去的也不少,从来没有出现过不适症状。所以尽管对我那莫须有的病症毫无帮助,喝了也就喝了。然而换方之后的药却有着如此明显的副作用,怎么能不让我起疑心?

      可是乔安有什么理由要对我动手脚呢?我得罪他了么?还是我们夏侯家得罪他了?这简直太奇怪了!不管曹丕是如何上奏的,他总是奉了天子的命令来给我治疗,若我出事,他就不怕追究到他头上吗?

      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不知不觉也到了晚饭时间,杜三把饭菜端来给我。我暂时搁下思绪起身吃饭。饭还没吃完,夏侯霸就来了。

      夏侯霸一看就是心情极差的样子,连身上穿的轻甲都没换,大步流星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径直走进屋内,威严的脸上怒意隐现。我一看气氛不对,急忙放下吃到一半的晚饭,迅速爬起来迎上去,行礼道:“见过兄长……”

      “叔权!你今天那是什么样子!?如此不像话,到底怎么回事?”

      夏侯霸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其实我也猜到他回来之后肯定会来责问我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他这么生气,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直接过来了。我拿出最为恭敬的态度,诚心诚意地道歉。

      “恳请兄长恕罪。实乃情势所需,不得已,才换穿了下人的衣服。虽自知失礼,但事态紧急,也顾不了许多。望兄长明察!”

      夏侯霸浓眉一蹙:“什么事情如此紧急?”

      “兄长且请坐下,待我详细禀报。”

      夏侯霸不置可否地瞪了我一眼,走到榻旁跪坐下来。我则直接跪在地板上,以示谢罪的诚意,行了个礼。

      “兄长有所不知,这数日以来,我一直怀疑那位奉旨前来为我诊疗的乔安乔药丞,举止似有可疑之处!”

      夏侯霸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乔药丞?他有什么可疑之处?”

      我便将曹丕首先质疑乔安为何在重阳期间返回许都长达十日之事,随后又将药方更换之后的副作用以及我提出换药之事说出,最后再将我今天下午变装跟踪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夏侯霸。

      “……我起初怀疑乔药丞是否借采买药材之便,虚报用度,中饱私囊。后来联想到我提出更换药方时,他的反应颇大,且总让人感觉不太自然,便想到是否对药材动了手脚。然而这两种想法,无论哪种,总是形迹可疑。也无论哪种,都有说不通之处。倘若兄长今日不来问,我也必然要前去叨扰兄长,相商此事。”

      听我说完全部这些,夏侯霸十分惊讶,眉头紧拧,已经成了一个结。

      “你说的不错,无论哪种猜测,都有说不通之处。乔先生总是个太医署的药丞,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蝇头小利如此大费周章。可若说他偷偷在药里动手脚,他跟我夏侯家无冤无仇的,又是为了什么?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兄长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夏侯霸沉吟片刻,问道:“这番推论,除我之外,你还说给谁听了?”

      “只杜三知道,许多细节,都是他打听来的。再便只有曹家大公子。今日我换好了衣服正欲出门,大公子忽然来访,撞个正着。”

      “所以你才会穿着下人的衣服跟大公子在一处?”夏侯霸皱眉道,“真是荒唐!大公子何等身份,怎么能私自带他前往市井街坊,身边连个护卫都不带?万一有什么差池,我们怎么担待得起!?”

      我急忙行礼请罪:“是我的不是!兄长息怒,以后再不会了!”

      “决不可再有下次!不仅失礼,更是危险至极!天下,到底尚未平定。”

      “是!兄长训斥,叔权谨记于心!”

      我的良好态度博得了夏侯霸的谅解。他点点头,语气平静不少:“那么说来,暂且只有大公子知晓此事。大公子为人谨慎,应该不会多说什么,倒是无需担心……”

      “哦、对了,二哥,我们在离开药材铺时,碰巧遇到了曹仁将军府上的曹洇姑娘……”

      “洇儿?”夏侯霸颇感意外,“怎么会遇到她?”

      “曹洇姑娘好像是……好像是特意去买烧饼吃的,身边只带了一个婢女,衣着打扮也很朴素。”

      夏侯霸失笑:“吃烧饼?还真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你没跟洇儿说实话吧?”

      “自然没有。”

      “那就好。洇儿那丫头是个直性子,若是给她知道了,可真是麻烦。”夏侯霸松了一口气,“你总算没做错这件事。”

      我没说话,也高兴不起来。我不想告诉夏侯霸我明天还要去见曹洇姑娘,继续为“婚约”这件事扯皮。想到这事,我比想不通乔安的动机更觉头疼。

      夏侯霸又道:“总之,此事接下来便交给我来处理。我会彻查药铺、脂粉铺、以及乔药丞的底细。若有不妥,我将即刻禀报太子殿下。”

      “有劳二哥费心。”我道,“那药该怎么办?”

      夏侯霸看了我一眼,轻笑:“从前你是怎么办的,照旧办理就是,还需我来教你么?”

      我也一笑,感到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不过今晚,乔安送药来的时间,似乎比平常要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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