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3、三〇一、轩然大波(上) ...

  •   我是到了早上才从曹叡房里走的。我走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在他府里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撞见,风险极高。但我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早点离去。

      是的,舍不得。不到最后一刻我根本不想走。总觉得一旦离开他身边,我就没法再回去了。我知道自己非常焦躁、也非常不安。直觉告诉我,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因为我不知道的原因,曹叡的想法产生了变化。我们终究在一起有段时间,我能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也因此,不安和愤恨令我再次失控。

      我们缠绵了一夜,我丝毫没有手下留情。跟以前不同,不管我怎么折腾,做得多么过分,他始终忍耐着,既不喊疼,也不求饶。我知道我给他的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限度,只要他开口,我一定会停下来。但他隐忍的做法反而让我更加生气,愈发狠下心来折腾他,期望着他受不了,会向我求饶、向我吐露心声,告诉我他为什么会改变想法。但他始终没有松口。等到我惊觉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他早已失去意识多时。

      黑暗之中,我压抑着想要叫人去请大夫的冲动,点起一盏油灯。他的长发凌乱地散开,发根和额发被大量的汗水弄得湿漉漉的。我轻轻撩开他脸上的头发,看到他紧闭着双眼,蹙着眉头,牙齿咬着嘴唇,咬出了深深的牙印,甚至还有血丝渗出。他的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衣服,即便已经失去意识,也在昏迷中抓住衣料不放。最令我无地自容的是他身下的伤。先前我一直感觉进出无比顺畅,全都是因为他的血。他流了不少血,鲜红的润泽助长了我疯狂的肆虐,却让他承受了深刻的痛苦。我真是个混蛋!

      我没法找人帮忙,也不敢在他府上走动,担心被人看到,只好在房里找了一块干净的布料,蘸着清水为他擦拭身上的汗水和血迹。清洗伤口颇花了一点时间,他始终昏迷不醒。全部清理完毕之后我把他抱到卧榻上,让他好好地躺下,转身来收拾狼藉的现场,把能够收拾的东西都收拾起来,至少也要藏到不显眼的地方。否则天亮之后婢女或者仆人一进来,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做完这一切之后已经是丑寅交替之时。我满心愧疚,却又不舍离去,便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昏迷之中仍然皱着眉头的睡颜,只觉得满心的苦涩郁结,无人诉说。

      到底为什么不肯对我说实话呢?我相信一定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有人向他发出了警告。一定是曹丕吧?除了曹丕,他的父亲、当今天下权势最大的人,还有谁能够对他发出警告和威胁,让他不得不低头妥协?曹丕一定是要他断绝和我的来往吧?我们之间的事终究不可能瞒过曹丕。他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任何责备或者追究的意思,而是将全部压力放在曹叡身上,是因为对自己儿子更容易施加压力吗?这种压力,曹叡当然抗拒不了。

      我不能对曹丕有什么抱怨。作为一个父亲,他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我能够理解。但我还是觉得生气。我可以接受曹丕想把我跟曹叡分开的意图,但我不能接受他要赐婚给我这件事。我爱曹叡。我愿意为我爱的人忍受分离的痛苦与等待的煎熬,但我不能背叛自己的心意,跟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陌生女孩结婚。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但似乎曹叡并不这么想。他觉得我应该接受。这是我不能原谅他的地方,也是我生气的原因。我不是要为自己伤害他的行为找借口。只是若我们两人不能达成共识心意相通,我们又怎能去反抗他那个比天下间所有的父亲更难反抗的皇帝父亲呢?

      我摩挲着、亲吻着,昏迷中的曹叡完全没有反抗,微弱的气息让他看起来像一只虚弱的小动物。我想起他先前对我说的,郭贵嫔即将封后、曹丕要他以对待母亲的礼节侍奉。他一定不能接受吧?他还如此年轻,本应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年纪和身份,却历尽坎坷。祖父的宠爱早已离他而去,母亲含冤怀恨而死,父亲对他爱理不理。他明明是曹魏的嫡长子,却丝毫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连我这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人,得到的亲情关爱恐怕都比他多。即便是我,也不是没有伤害过他。我为什么不能多体谅一下他的心情,多给他一些温暖和爱意?他跟我一样不安,甚至比我更甚。他的父亲给了他巨大的压力,我何尝不是?

      我若听从曹丕的安排与金乡公主成婚,他会怎么想?是会松一口气,还是黯然神伤?他真正的感受,真的会因为我“听话”而得到慰藉吗?

      我在他卧榻旁足足坐了一个时辰,彻夜未眠。如果不是天亮了必须要走,我多想就那么继续待在他身边。我没有叫醒他。感觉他的额头有点热,可能发了低烧,我寻思着最好还是让他多睡一会。那种伤,也不好随便叫人来医治,我唯有祈求自己的处理足够到位,他能够自行恢复。最后亲吻他的额头时,他的眉头已经松开,表情平和许多,想来应该是睡着了吧。

      我顺着潜入时的原路,从后院的矮墙翻了出去。清晨时分再穿夜行衣就太显眼了,我随手拿了一件曹叡的旧衣服,穿在夜行衣的外面。等我偷偷摸摸回到自己家,卯时已到,家里人都起来了。我在仆人们各种惊讶、不解、困惑的目光中,故作镇定地回到自己房里,结束了这荒唐的一夜。

      这一夜的最终进展,和我的初衷南辕北辙。

      我懊恼地叹气,脱下曹叡的衣服,想扔到一旁又舍不得扔,拿在手里细细打量。拿的时候根本没仔细看,这件衣服应该是曹叡平时在家里穿着的便服,是件亚麻色的外袍,绣着浅棕色的暗纹,做工虽然还不错,款式就十分普通了。衣服上还能嗅到他的气息,我感觉自己像个变态一样,捧着一件衣服心神荡漾。

      昨天晚上的事,他能原谅我吗?恐怕接下来有段时间,他都不会愿意见到我,而我也没有脸面去见他。何况归根到底,金乡公主的事一天没有定论,我们前路未卜,就不知该如何才能走下去。

      我心里始终挂念着他,挂念他的身体,更挂念他的情绪。过了两天,我又写了封信让杜三帮我送去,并像上次一样当场等着拿回信。杜三很快回来,也顺利带回信件,没想到我打开一看,信封里却是一张白纸,什么都没写。我责问杜三,他很委屈地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仔细看看信封,确实是用浆糊封好的。曹叡根本没有回我的信。

      我心里愈发难过愧疚,也愈发挂念他。杜三大概是看我情绪低落,宽慰我说虽然没有回信,但他见到了平原王本人,看他虽然神情冷淡,气色还不错。我听了多少有些放心,不过没有回信、也无法亲自见到他,我还是感到失落。又过几天,我想出一个主意,叫上夏侯惠跟夏侯和陪着我一起,去了曹叡的平原王府,美其名曰“登门拜访”。

      我的打算是,带着两个弟弟,打着“将他们引荐给王爷”的名义,曹叡多少会考虑一下,不至于让我们三兄弟吃闭门羹。至于见面之后要说什么,总有办法对付过去。好在夏侯惠跟夏侯和还是很听我的话,能够结识同样在这次南征中立下大功的平原王,他们也大感兴奋,并没有怀疑我动机不纯。我们吃过午饭后,三人各自骑马,来到平原王府外,我递上了名刺。

      “三哥,我以为你事先跟王爷约好了……”夏侯惠疑惑地问我。

      我尴尬笑笑:“临时起意。不过没关系,王爷既然在府里,应该会见咱们的。”

      夏侯惠不置可否,夏侯和兴奋地策马小步来回逡巡,隔着围墙朝王府里看。我表面镇定,内心极为忐忑。不知道曹叡是不是肯见我们。万一他真给我一个闭门羹,坚持不见,我在两个弟弟面前的可信度难免大打折扣。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我们兄弟三人一齐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两匹马一前一后快步而来。前面一匹棕色高头马上的人,一身青色衣袍,头戴金色小冠,身材魁梧。后面的马是栗色的,看起来普通得多,马上的人穿着禁军日常穿着的皮甲。两人马速不慢,很快便近到彼此能够看清的距离,我和骑棕色马的那人同时惊叫出声。

      “夏侯称!?”

      “曹爽?”

      大眼瞪小眼的同时,曹爽急勒马,停在我面前大约七八米的距离。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面目陌生,看似他的贴身亲随。我和曹爽显然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对方,愣了一会,还是夏侯惠先发声道:“昭伯兄!不期在此相见,夏侯惠有礼!”

      随着他出声行礼,夏侯和跟着与曹爽打招呼,我也回过神来。曹爽回应了他们两个之后,转向我,“嘿嘿”一笑:“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啊,叔权。你带两个弟弟来干什么?”

      “我来见平原王。”我僵硬地回答。

      “哈!有意思!你是自己跑来的吧?真是出门在外野惯了,连规矩都不懂!要登门拜访,怎能不事先与主人约好?平原王今日与我有约,断然不可能再约你们兄弟前来!”

      我脸上顿时挂不住,脸颊发烧。曹爽说得没错,我确实不应该这样自说自话突然跑过来。没有跟主人预约的拜访相当没有礼貌,何况我完全没想到,曹叡偏偏在今天下午约了他。

      “我找平原王有急事。不可以么?”我死鸭子嘴硬地说。

      “呵!可以!当然可以!若是王爷肯见你,曹某就是等上一阵又何妨!”

      他满脸轻蔑,斜着眼睛看我,显然觉得曹叡根本不可能见我。我心里怒极,但在两个弟弟面前又不得不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来,按捺住对曹爽的厌恶,尽量心平气和道:“不知昭伯今日和平原王约了何事?”

      “王爷约我陪他去市集采买,是以我才说,像你这样事先不曾说好便贸然上门,实在令人为难,大为不妥!”

      “哦,这么说你们马上要出门?”

      “可不是?你且让开些,我须得叫人通报进去。”

      我站在门口,又没有预约,确实有点碍事。但曹爽这么说,我听了就觉得不舒服。我并未听从曹爽颐指气使的指挥,冷笑一声道:“何必?你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卫兵自然早就看见,通报进去了!”

      曹爽瞥了我一眼,哼道:“让开,莫要碍事。不要以为自己南征立了多么了不起的功劳!我早已听说,无非是些雕虫小技!”

      我还没说话,夏侯和抢先大叫一声:“不许这样说我三哥!”

      夏侯惠紧接着道:“昭伯兄这样说未免过分了。还请向我兄长致歉,收回轻蔑之言!”

      “哈!”曹爽大笑,“两位夏侯小弟如此呵护,你们这位兄长,可有半点身为兄长的自觉?府上丧期,他这个当儿子、做兄长的,竟不如我们这些外姓之人尽心!”

      “我家兄长是奉了陛下密令才南下的!”

      “就是!三哥还带回了蜀贼刘备的长子呢!这可是大功一件!”

      曹爽又笑:“话虽如此,他在西蜀待了那么久,谁知道有没有做什么背弃大魏的事?我还听说,他根本是西蜀诸葛亮派回来的间谍呢!”

      “胡说!我家三哥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昭伯兄还请谨慎言行!没有根据的话,这样说怕是不好。”

      “哼!我是不是随口胡说,夏侯称你自己最清楚!你敢说我当真是胡说八道么?”

      我觉得脑子里的弦,就在这个时候断了,我甚至能听到“啪”的一声。就在下一个瞬间,我飞快地抽出腰间的长剑,一言不发猛然横扫。剑光过处,曹爽惊愕的表情显得滑稽可笑,又是那么大快人心。

      “你胡说什么都行,怀疑我对大魏的忠诚、对陛下的忠心,最好这是最后一次!”

      我冷冷地说。“啪嗒”一声,曹爽的发冠掉在地上。散开的头发之中,一小片被削断的发丝缓缓飘落。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