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二七一、请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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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的局面是被张郃化解的。刚好在我跟星寰彼此都尴尬得不行的时候，张郃派身边的亲兵来请我过去，顺理成章地解救了我。我叮嘱陈庆好好照顾星寰，独自跟着亲兵去了张郃的营帐。一进去，我便深深行了一礼。
“见过张将军！晚辈昨夜酒醉失态，给将军添了麻烦，晚辈无地自容，向将军请罪！”
张郃“呵呵”一笑，双手扶起了我，笑道：“夏侯贤侄快快起身，坐下说话吧。”
我再三道歉，才跟着张郃坐下。他问我道：“贤侄昨夜大醉，竟还记得当时所言所行？”
我惭愧道：“记不得了，都是身边亲随告诉我的，说我抱住将军不放，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怎么拉也拉不开。我只记得确实拉住了什么人，又哭又笑又说个不停，却不记得拉着何人、说了些什么。想来昨夜的场面，一定贻笑大方……”
张郃笑道：“昨夜确实高兴，只是我跟大将军都没想到，贤侄竟然如此量浅。看贤侄平日里言行谨慎、思虑周全，想不到喝醉了酒，竟有如此童趣之举。”
我大为窘迫：“让大人笑话了！昨夜除了失礼之举，不曾给大人添什么麻烦吧？”
“这倒没有。贤侄虽然拉着我又哭又笑，倒也不曾再有其他举动，也不见呕吐。说不定酒量还不止这些？”
“已是极限，再不能多喝。”我摇头，“酒量浅这件事，我也颇为头疼。本想稍加练习，无奈我不喜饮酒，这几年始终没有长进，昨夜果然出了丑。”
“你父亲兄弟，倒是个个酒量好的。想愍侯生前，堪称千杯不醉，每每邀我对饮，总是我酩酊大醉，他却镇定自如。饮酒一事上，我从未胜过愍侯，令人颇为不甘。”
张郃用十分怀念的口吻说着，目光有一瞬间的悠远。我想他一定是想起了曾经与夏侯渊一道驰骋西北疆场，多年并肩作战的袍泽之情。那段回忆对他来说，一定非常美好吧？难怪他昨晚会为我打圆场，说我是喝醉之后想起了父亲。真正在酒酣耳热庆祝胜利之时想起我父亲的人，或许是张郃自己也说不定。
沉默持续片刻，张郃的眼神慢慢从回忆状态拉回来，忽然问我道：“叔权你还记得，昨夜你拉着我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吗？”
“不记得了。”我老实承认。
张郃放低声音，缓缓道：“你说……‘木门，不要去木门，谁叫你去都别去，什么时候都别去’——我不知道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能解释一下么，叔权？”
我既惊讶又不惊讶。惊讶于我说的竟然是这个，不惊讶是因为自从我认识了张郃，心里一直惦记着“张郃中伏死于木门”这件事。木门是他的死地，是诸葛亮的埋伏，也是司马懿的计谋。我很喜欢张郃，无论是史书文字上的，还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我多么希望他不要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尽管知道那是多年以后的事，我心里还是惦记着，所以才会在昨晚那样一个场合，大醉之后口无遮拦，没头没脑地说了出来吧？
但我深知终究还是不该说。就像上一次，我刚来到这里，便贸然向夏侯威提到定军山，不仅没有阻止夏侯渊战死的命运，更让夏侯威困惑不已。而张郃，同样不会不介意我莫名其妙的“忠告”。我要怎么跟他解释？实话实说，谁都不会信的。
我假笑几声，尴尬道：“让张将军见笑了。那个……我大概是说了胡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是么？木门是祁山附近的一处地名，你可知道？”
“是、是吗？不是木头做的门的意思啊……”
张郃瞅了我两眼，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了：“木头做的门？真有你的……”
我陪着笑，心里知道装傻成功，张郃大概不会再问了。果然他再开口时直接换了话题。
“你以后还是该试着练练酒量。像昨夜那样，你拉着我倒没什么，若是拉住不该拉住的人，恐怕会对自身不利。”
我正色道：“多谢将军教诲！我自己也知道，才会感到烦恼。”
“嗯。其实饮酒适度，无伤大雅，反而助兴。量深量浅虽因人而异，没有定数，但也不可太浅，免得沾杯即醉，酒醉误事。”
我边听边点头称是，他话锋一转：“可我怎么隐约记得，从前你年少之时，酒量已经不俗？至少不在你几个兄弟之下？”
“这个……自从失忆之后，酒量好象也跟着没了，连常人都比不上。”我不无尴尬道。
“原来如此。想不到失忆一事，对你影响竟有如此之大，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正是不折不扣换了一个人。”我叹息着说出了真话。当然张郃绝对不会理解这句话的真意就是了。
“好在你重又振作。此次火攻之计大获全胜，你的功劳是头一份！愍侯大人泉下有知，定会倍感欣慰！”
“大人过奖了。多谢大人一力支持，大将军和辛毗大人才会采纳这份计划。计策虽然是我首先提出，但能够成功施行，却是诸位将军并肩作战的功劳，我一个晚辈，实在不敢居功！”
张郃看我的眼神颇有几分欣赏，缓缓点头：“好啊，很好。立了大功，却懂得谦逊，不独占功劳，叔权的成长，超乎我的预料。日后前途，确实不可限量！”
我顺势拱手行礼：“还仰赖张将军多多提携。将军的指教，字字句句，晚辈都记在心里，铭感五内！”
他“嗯”了一声，轻轻点头，又道：“伤势还好么，叔权？昨日不是听说你旧伤复发，可有让军医看过？”
“已看过了，没有大碍，多谢将军挂念。”
“那就好。昨日大捷，大将军今日已派快马，露布奏报。陛下旨意如何虽然不得而知，但吴王那边断然不会悄无声息。我窃以为，这场战事尚且不会到此为止。”
我心中一沉。其实我这两天因为星寰受伤的事，精力完全被牵扯了，昨天晚上闹腾了半夜的庆功宴又让我大醉一场如在梦中，根本没有空闲去想战胜之后的事。张郃这样一说，我才意识到这场战事还远远不到松懈的时候。吴军的反应如何，将决定我们接下来的动向。
“将军认为吴军会作何反应？”我追问张郃。
他沉吟道：“这个嘛……吴王的反应难以臆断，不过我觉得江陵城的潘璋和朱然等人，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他们原本的打算，应当是与蜀军暗中联手偷袭我军！叔权你认为呢？”
“这也正是我军之前最大的隐患。一旦吴蜀联手，对我军施加偷袭，则我军的下场，不会比今日之蜀军好上多少。现在蜀军全线崩溃，刘备本人也缩回后方，这个隐患自然消失，吴军不会再有机会了！”
“没错。不过就这样任由我们返回北方，吴军大约也不会甘心。”张郃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当然我军亦不会甘心！”
“将军所言极是。若就此走了，我军好似真的千里迢迢来为吴军解围一般。吴王对我大魏，终究不是真心臣服。现在蜀军败走，我军和吴军的对峙之势，当真要微妙起来了。”
张郃沉吟道：“贤侄说得不错。但我军大胜蜀军之后，却难有再进一步战果……”
我暗中观察张郃的神色，试探着问：“江陵城……如何？”
“江陵？”他一愣，随即面露深思之色，“江陵乃荆州重镇，大江锁钥，易守难攻。若要攻下江陵城，决非一朝一夕可以图谋。只怕我们时间不够……”
“时间不够？将军的意思是……”
“陛下不见得愿意在荆州继续纠缠下去，吴王也不会给我军太多机会。现在吴军上游已无蜀军压力，夷道城的孙桓、韩当随时可以回军江陵。我军虽然兵力多于吴军，但经过对蜀军一番激战，已经有所折损，而吴军养精蓄锐、以逸待劳。若要硬拼，我军很难讨到便宜。”
“这样啊……”我踌躇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道：“那我们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试一试江陵呢？”
“若能试的话……”
江陵是我对这次南征的另外一个期待，甚至可以说是最大的期待。火烧蜀军连营其实不是我的首要目标，夺取江陵城才是。因为陆逊遇刺，我才会对江陵产生想法，才会力主南征。也因为我和曹叡同时梦到那头白鹿祥瑞没入江陵城，我才坚信江陵是这次战役的最终目标。火烧连营只是朝着夺取江陵这个目标前进的过程，不是终点。但江陵要怎么才能夺取，我也没有什么具体想法。
我们两人话还没有说完，传令兵来通报，说曹仁请张郃过去。我便起身告辞，出来没走几步，遇到来找我的传令兵，同样叫我马上去见大将军曹仁。等我赶到中军一看，昨夜庆功宴上的中高层军官几乎都被叫了过来。曹仁和曹叡坐在正中，辛毗、蒋济在旁，几个人都一脸严肃，并无说笑的意思，气氛与昨晚截然不同。我上前行礼，坐到一旁，目光不由自主地朝曹叡看去，刚好他也在看我，看了一眼便立刻挪开视线。
众将很快到齐，曹仁开口道：“今日请诸位前来，有几件事想与诸位商议。一是西蜀刘备派人送了书信过来，责备我军出师无名，趁夜偷袭，胜之不武。我并不打算理会。刘备如今丢盔弃甲，龟缩永安，谅他不过是嘴上说说，就随他说去吧！”
众人哄笑，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极尽讥诮嘲讽之能事。刘备的气恼可想而知。他东征的本意无非是借口报仇，顺江而下打通三峡出口，重入荆州。没有被吴军击败，却被横插一脚的魏军打得一败涂地，这口气他其实很难咽下去。但眼下的情况，他愿不愿意接受显然无关紧要。
曹仁放任众人议论一番，抬起手压住局面，又道：“这另外一件事，则是东吴派人来了！”
众人都是精神一凛。夏侯尚问道：“东吴派人来做什么？下战书么？”
辛毗呵呵一笑：“是下请柬。”
众人奇道：“请柬？”
“对，请柬。”曹仁道，“一个时辰前，东吴潘璋派人送来一份请柬，是以吴国昭武将军朱然的名义写来的，祝贺我军大获全胜、击溃蜀军，感谢我军千里驰援云云……都是些言不由衷的场面话。但最重要的是，朱然邀请我等，近日前去江陵城赴宴！”
“去江陵赴宴？”我忍不住叫了出来，“这……”
这不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吴军这是引狼入室吗？
蒋济和辛毗的目光同时落在我身上，打了一个转。曹仁点头道：“不错，邀请我、张将军、夏侯将军、文太守、以及……平原王殿下，三日之后入城欢庆。朱然在请柬中说，愿尽地主之谊，为我军庆祝胜利、接风洗尘。”
张郃忽然轻轻一笑，道：“虽是邀请我军入城赴宴，想必不会允许我们十万大军一同进城吧？依我看，最多三千人马，已是他们的极限？”
曹仁笑道：“张将军睿智！吴军给的数字，只有两千！”
曹楷跳起来道：“这不是圈套吗？想将我们的高级将官一网打尽？想得很美啊！”
文聘道：“或许朱然并不觉得我们会同意赴宴。写这封请柬，一来试探我们，二来尽个礼数。不管怎么说，吴王现在奉陛下为尊，吴国君臣，名义上都是我朝臣子。”
曹仁颔首道：“正是此意。这圈套如此明显，他们自己大约也不会把它当真。”
“不。”曹叡忽然开口道，“圈套……固然是圈套，却并非……不可利用。若是诸位将军下定决心，曹叡、愿往！”
作者有话说
第273章 二七一、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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