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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药丞乔安 ...

  •   那天在太子府,曹丕看起来像是没什么事干,迟迟不肯离去,最后倒变成好像我是去拜访他的,不关曹叡什么事一样。直到我告辞离开,也没再跟曹叡单独说上话。曹丕一直在场。走出太子府,我也觉得今天的场面有点尴尬,不知道曹叡会不会不高兴。从他脸上我实在看不出来,但我直觉他应该不会很高兴,就想着过两天一定要再找机会去见他,好好跟他单独聊聊。

      然而一连过去十天了,我却再没跟曹叡见过面。我去找过他三次,但都没有见到他。管家不是说他身体不适、正在休息,就是说他出门去了,问我有什么话要带给他没有。我其实也没什么话要带,只好请管家代为转达慰问之情,悻悻地回来。而这十天里,曹叡也没有来看过我,也没差人送来什么口信,像失踪了一样音讯全无。我心里不禁纳闷。那天还好端端的,又说想让我做他的伴读,好像无比信任的样子,怎么突然就疏远了?我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啊!

      既然他避而不见,我努力无门,只好暂时放下这件事,等他自己愿意见我的时候再说。左手的扭伤过了四五天就基本上好了,我开始恢复练武,每天在陈庆和夏侯霸的指导下练习各种上阵打仗的技艺。有空的时候,我几乎全都用来看书,以兵书史书为主。那些经学著作看起来太令人头疼了,我既看不懂,也很难迅速提高水平,暂时被我排在阅读清单的后面。

      我一心一意想要尽快融入这个时代、这个身体原本所拥有的人生之中,因而格外刻苦。而上天也没有辜负我的努力,全力以赴地刻意学习使得我进步很快,和夏侯霸对打也能坚持到十个回合以上了。当然这也得益于夏侯称这个身体本身的良好基础。要不是进入他的身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一个“运动健将”。我甚至开始喜欢他的身体了。天天看着这个身体、这张脸,我都已经快想不起自己原来长什么样子了。

      练武虽然令我兴致高昂乐此不疲,我也没有忘记时刻伴随的烦恼。不幸的是,药丞乔安在离开十天之后终于还是回来了。他回来之后,首先拉着我跟夏侯霸坐在一起,给我们开了一个“病情说明会”。他说,他将一个月来的治疗情况向他的叔父兼师父乔吉太医令作了汇报,两人仔细讨论一番,决定给我换几味药,并且将原本一日两次的药量,改为一日三次。同时乔吉再次提议是否考虑“刺激疗法”,也许更为对症。我一听头就很大。别说这个“刺激疗法”不可能有效果,就是继续让我吃药,我都觉得不胜烦恼。夏侯霸本来想问我愿不愿意试试“刺激疗法”,我好说歹说,才让他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而我也不得不同意继续换方吃药,算是一种妥协。

      乔安并没有解释他为什么去了那么久,整个人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恢复之前的作息,雷打不动地一天给我熬三次药。没事的时候他就呆在自己房间里,很少看他出去,他也不怎么跟我们夏侯家的人来往。只是他熬药熬得实在勤快,每天三次的药都是他亲自动手煎的,倒是十分尽心尽力。而家中其他人如果有什么身体不适,请他帮忙诊治,他也从不推辞。照他开的方子抓药服用,也都很快药到病除,家里的人因此对他印象很好。

      然而曹丕那天说的话,却在我心里留下了小小的一点阴影。曹丕说的话,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让我原本并没有什么疑惑的内心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寻思,到底乔安为什么要请这么长的一个假专门跑回许都。再说他身为御前的医生,这么长时间待在外面真的合适吗?要是他就此返回许都不再回来,倒也罢了,偏偏他又回来了,并且依然是一副长期抗战的样子。我既纳闷,又觉得吃不消。

      不知是不是被曹丕的话暗示了什么,我开始注意观察乔安。尽管他在朝廷职位不高,只是个太医署中的次官,但毕竟是御前的人,夏侯家把他当做贵客,丝毫不敢怠慢。夏侯霸安排他单独一个人住在最好的客院中,专门拨了两个婢女、一个仆役听候他的差遣,照顾他的起居。他出入夏侯府也不需要向我们任何人请示通报,享受着高度人身自由。几天观察下来,我发现他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早早起来之后,他会在院子里散散步,吃过早饭之后就开始帮我煎药。上午他一般会在房间里或读书,或整理药材,午饭后准备好我的药,下午他有时会出门,通常会叫家里的仆役跟着。晚上饭后再帮我准备第三次汤药,他一天的工作就完成了。——典型的住家医生,如果忽略他的“太医药丞”身份的话。

      摸清了他的一些基本情况后,我从他身上看不出什么来,便将注意力转移了。不过自从他回来之后改了药方,熬出来的药却比以前更难喝了!本来么,中药就没有好喝的。之前的药方,我勉强还会喝一喝,改了配方之后的药却更苦了,而且有点淡淡的怪味。我喝了两次,实在觉得难以下咽,而且喝了之后特别口渴。我坚持不住,便开始耍滑头,不再真的喝下去,只是装个样子。等他走了之后,我再偷偷想办法把药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就靠着这个方法,他回来之后熬的药,我只喝了一天,就再也没喝过了。

      这天晚上,我正在房里看《孙子兵法》,到了该喝药的时间,乔安亲自送了药过来。我的药都是他亲手熬的,熬好之后他多半会叫婢女送过来,有时候他也会跟着一道过来,跟我交谈一番,问问情况。我看到他带着婢女送药过来,便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迎了上去,口称“辛苦”。我虽然万般痛恨这苦难无尽头的“治疗”,但人家总是奉了命令尽心尽力地做事,我也不好甩脸色给他看。

      “下官职责所在。这是今晚的药,夏侯公子趁热喝了吧。”乔安礼数周全地说。

      我看了一眼婢女端在托盘中的深褐色液体,微微皱了皱眉,吩咐婢女道:“帮我搁在案头吧,待稍微凉一凉再喝。”

      婢女应了一声,小心翼翼走到案前,把托盘连同药碗一起放了下来。乔安又劝我道:“公子还是尽快喝了的好,等一会公子专心读书,怕是要忘记了。”

      “哦、不会不会!我每顿都有好好喝完的!”我急忙为自己辩解。乔安瞄了我一眼。

      平心而论,乔安这个人长相并不帅气,不过也不难看,属于比较大众的长相,脸稍微长了一点。他说话也一直都是不紧不慢的,比较温和,能够给人一种安心感,是很适合做医生的特质。不过我总觉得他给我一种“装”的感觉。我总觉得他实际上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平和亲切,倒像是心事重重的,似乎藏了一肚子的“隐情”。我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我一个人的胡思乱想。

      眼看着婢女将药放下,我也没有马上要喝的意思,乔安也不说什么,躬身对我行了个礼,正要开口道别,我抢先一步阻止了了他。

      “乔药丞,若是不嫌弃,在我这里小坐片刻如何?”

      乔安微微一愣,随即答道:“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我见他同意,便吩咐婢女“你去帮我和乔药丞端些茶水过来”,又请乔安跟我一道坐在案桌前。我“呵呵呵”地笑了笑作为开场,说道:“乔药丞来到家中已有多时了,我却从未与你好好聊聊,也是我失礼。”

      “公子事务繁忙。”乔安的回答十分简洁。

      我笑道:“哪儿有什么好忙的呀!我所谓忙碌,不过是在家里习武射箭,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其实是对大夫有种天然畏惧,着实不敢亲近啊!”

      我故意说得很开朗很神秘,乔安也忍不住被我带着微微笑起来:“是么?想不到公子如此英雄豪杰,竟会惧怕医者?”

      “什么英雄豪杰,说笑罢了!哪个孩子不怕医生?”

      “既然如此,倒叫下官心中不安了。不晓得公子迄今为止,是否有按时吃药,好好地配合治疗?公子该不会……”

      “不不不!绝对不会!药丞放心,一日三次的药,我绝对都是一滴不剩喝下去的!绝不会有阳奉阴违之事!”我没想到把自己绕进去了,一个懊恼,急忙努力辩白。

      乔安半信半疑地打量片刻,终究也不能说什么,便道:“还望公子莫要讳疾忌医。公子的病症虽不多见,但也不可因此而失去信心,弃之不顾。慢慢调养着,总会有好转康复之时。”

      “但愿如此。”我轻叹一声,“我很感激皇帝陛下垂爱。只是身患如此怪病,若是医不好,也不是乔药丞等人的过错。”

      乔安动容道:“若是医不好,下官师徒二人如何在天子面前复命?务必要倾尽所学,医好公子!”

      “……”

      我叫苦不迭。完蛋了!要是我一天不恢复记忆,难道他就要赖在我家不走,天天逼我喝那难喝得要死的汤药?我扛得住个把月,怎么扛得了一辈子?

      “夏侯公子,你脸色似乎有异,是否身体不适?”

      “……”听到这种关心的话,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得勉强挤出笑容,答道:“没事,我很好,并没有什么事……”

      “如此最好。下官听说公子每日勤于练武,固然是好事,只是公子病情迟迟不见有起色,还是需要多加注意,避免过于操劳才好。”

      “是,我会注意,有劳药丞费心了。”我话题一转,问道:“说来还不曾问过,药丞是哪里人啊?”

      “下官是南阳郡人氏,家中世代行医。家父早逝,下官一直跟随叔父学医。承蒙天子不弃,随同叔父一道入太医署。”

      “哦,南阳郡……”

      在哪里?我装模作样地摇晃着脑袋点头,琢磨了半天,忽然想起诸葛亮的《出师表》里有一句“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这么说来,应该是原来荆州刘表治下的地方吧?我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弱项,就是对地理的不熟悉。看来有机会的话,我该弄一副地图来。这个时代不比我习惯的二十一世纪,资料搜集不易。即便记忆力再好,也没法面面俱到什么都记住。

      “药丞可曾婚配?”我又问。

      乔安略一迟疑,答道:“尚未婚娶。”

      “哦?看药丞似乎已届而立之年……”

      “说来惭愧,下官今年虚龄三十有三了。只因忙于学医,无暇顾及,便拖延了下来。”

      乔安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我也觉得有点尴尬,呵呵干笑了两声。

      “药丞还是要抓紧啊。许都城中,想必名媛淑女不少。药丞又前途可观,当不乏说媒者?”

      “倒也未必。下官只是个小小药丞,谈不上什么前途。心心念念,不过是尽心竭力,照顾好皇帝陛下的龙体罢了。”

      我点点头:“药丞真是忠心耿耿,令人钦佩。只是我听在耳中却未免惭愧。为我一人,使得药丞滞留在此,不能随侍圣驾,岂不是大大的罪过?”

      “既然为公子诊治乃是天子谕旨……”

      “这样如何?”我趁机提出建议,“既然我的病需要长期服药调养,药丞即便留在夏侯府,也难有用武之地,只是每日煎药罢了。不如药丞挑一个聪明伶俐的婢女或者仆役,教会其如何熬制汤药。药丞只需留下方子,便可返回许都皇宫,间或月余回访一次即可。如此,药丞可以回归本职,我自行在家调养即可,不是最好不过?”

      乔安露出明显的迟疑:“这……可是叔父嘱咐下官,务必要每日观察公子的神情气色,如实记录下来,方可据此为参考。若是下官不在公子身边,谁来负责此项?”

      我嘴角抽了一下,脱口而出:“也用不着每天都观察吧?我又不是实验动物哎!”

      “啊?”乔安一脸困惑。我急忙笑着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也不用如此紧盯吧?每日观察,未免间隔太短,是否反而影响判断呢?”

      乔安沉吟片刻,答道:“且待下官与叔父商议一下。”

      “好,那就劳烦药丞了!”我大喜,觉得不管怎么说,总算看到了一点希望。扭头看见放在案上的药碗,顺势端了起来。

      “这药也凉得恰到好处了,多谢乔药丞的不辞辛劳!”

      说完,我豪迈地把一碗药全都灌进了肚子里,忍着当场吐出来的冲动,对着乔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这药,真是太难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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