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归魏（上部）》司马宣夜

248、二四七、冲突

　　我听到“潘璋”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心中一紧。潘璋是东吴著名的猛将，在各种战役中名字频繁出现，而且《三国演义》还说是他杀了关羽。实际上当然不是。实际上潘璋也没有被关羽的儿子复仇所杀。实际上，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潘璋，非常出乎意料，是个打扮得很豪华的……暴发户？

　　怎么说他是暴发户呢？因为我在三国都转了一圈，还是第一次遇到装备如此豪华的将领。潘璋乘坐的旗舰，打扮得超级豪华，船舱部分漆工精致，纹饰华美，连船帆都画了装饰图案，好像一艘观光船。他本人的衣着也有一种晃得睁不开眼的土豪感，铠甲和头盔看起来造价不菲，就连刀柄上都镶嵌着珠玉。这么一个打扮的人，竟然是著名猛将，实在让我有点接受不了。

　　不光是我，张郃看起来似乎也不以为然，眉宇间满是轻视之意。曹仁更是直接说道：“哈！几年不见，更加奢靡了！”

　　“大将军见过此人？”张郃轻声问。

　　曹仁微微点头：“此人作战极为勇猛，一贯身先士卒，麾下士兵作战十分顽强。不要看他穿成这样，切不可小觑！”

　　张郃不动声色。这时潘璋已经带着几个亲兵乘坐小船上了岸，大摇大摆地朝着我们走过来，一股久经战阵的戾气扑面而来。

　　“潘将军，好久不见，曹某甚为想念啊！”

　　曹仁首先开口。潘璋在他面前站定，笑了一声：“曹将军！现在已经是大将军了呀，还能念着潘某，潘某不胜荣幸！”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潘璋的声音很响亮，曹仁雄浑。两个人两种大笑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心惊肉跳的。谁都知道两个人都不是真正在笑。他们这种笑法，好像下一秒钟就能拔出刀来互相架在对方脖子上。

　　“潘将军何事来此？若是想念曹某，叫一声，曹某进城去见，不必这么兴师动众的！”

　　“哈！怎么敢劳动魏国大将军呢？江陵地方小，朱将军说招待不了这么多贵客呀！”潘璋横扫了一圈曹仁身边的人，对着张郃道：“这位想必是鼎鼎大名的张郃张将军？”

　　张郃平淡地说：“潘璋将军大名，张某久仰。”

　　“好说。张将军威震汉中，潘某也有耳闻！”

　　张郃脸色不是很好，克制住了。潘璋看看辛毗、看看我，都没说什么，目光落在曹叡脸上，眼神的变化却十分明显。

　　“这位小哥生得好生标致，想必不是一般人物？”

　　曹叡大约是非常讨厌他那种眼神，皱着眉头稍稍退了一步。这种反应潘璋当然没有忽略，冷笑一声：“小哥放心，潘某不吃人！”

　　“潘将军不得无礼！”曹仁呵斥道，“这位是陛下的长子、平原王殿下！潘将军不行臣下之礼，已是十分无礼，言语之间不得轻慢！”

　　潘璋“哦”了一声，故意拉长了音调：“原来是平原王殿下。潘某还以为，曹大将军什么时候换了口味呢！”

　　曹仁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曹叡脸上又红又白，十分难堪。我见他这样说曹叡，心里克制不住火大，一步上前，“刷”地一下将佩剑抽出半截。

　　“久闻江东潘璋乃是猛将，却不想是嘴上功夫腌臜！潘将军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本人愿意代劳！”

　　我一亮剑，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潘璋身后的四个亲兵马上跟着拔出刀。我们这边的人虽然没有动刀，曹仁、张郃、还有跟随的军官们全都怒目圆睁。潘璋本人倒是不慌不忙地，对自己的亲兵摆了摆手。

　　“你是谁啊？看你年纪轻轻，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

　　“大魏将兵都尉、给事中夏侯称！”我响亮地报出自己的名字，“职级虽低，护主心切。今日若是得罪了潘将军，还望将军理解！”

　　潘璋冷冷地哼了一声，很用力地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一样。我知道他不认识我。我在东吴期间一直待在武昌城，并没有与他碰过面。我只担心他既然一张嘴能说出那样的话，会不会当真看穿我对曹叡的感情。

　　潘璋似乎并没有看出什么来，只说：“不过是个都尉，敢对潘某拔刀，勇气可嘉！”

　　曹仁也哼了一声，拉长了声音，冷冷道：“虽然是个都尉，却是我军中第一勇猛之将！潘将军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冒犯皇子。夏侯都尉护主心切，曹某即便有心不想跟潘将军追究，只怕也难！”

　　他这么说，我觉得是不在意我真的抽出剑来跟潘璋翻脸的。我心里底气足了，下定决心拼上跟这个潘璋打一场，也要把这口气替曹叡出了！曹仁大概也是真的生气了。潘璋口无遮拦，确实讨厌。唯一的问题是——我是不是能打过这个身经百战、以勇猛著称的东吴战将？要是打不过，别说出气，丢脸要丢到大江南北了！

　　不过我已经势如骑虎，硬扛也要扛住。我瞪着眼珠死盯着潘璋，手上的剑维持着抽出一半的动作。我耍了个小心眼，故意让剑锋反射的光斑落在潘璋的脸上，使得他不得不眯起眼睛。这种状态无疑很不舒服，他皱着眉头跟我对峙了一会便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刚才那话，也是我潘璋没过脑子，一时间脱口而出，向平原王和曹大将军道个歉就是了。”他说完拱手一揖，“潘某出言不逊，向两位赔礼了！”

　　他肯道歉，事情便好说。曹仁看了曹叡一眼，后者微微点头，曹仁便道：“既然潘将军赔了礼，王爷和本将军便诚心接受。叔权，你也把剑收起来吧。要跟潘将军比试，说不定日后还有机会！”

　　我狠狠瞪了潘璋一眼，收剑回鞘，他的亲兵们也跟着收起武器。潘璋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冷笑道：“正是此意！”

　　我也冷笑道：“在下谨记，等着潘将军！”

　　辛毗站出来推动事态进展，问道：“不知潘将军此来，兴师动众，又是所为何事？”

　　潘璋看了辛毗一眼，转向曹仁，傲然道：“其实潘某此来，无非是奉朱将军的命令，来向曹大将军和诸位将军道谢，感谢诸位协防江陵。如今江陵危机已经解除，诸位将军可以班师回洛阳了，我等不送！”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逐客令了，非常不客气，而且不加任何掩饰。只能说潘璋胆子确实大，他身边不过四个亲兵，几乎等于孤身深入敌营，却敢用这样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不得不令人佩服。

　　曹仁显然也是错愕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声若雷霆。

　　“哈哈哈哈！这话真是朱将军说的？不是你潘将军自作主张？”

　　“我潘璋在此，话是谁说的有什么要紧？”

　　“嗯，确实也没什么不一样。因为不管是你潘璋将军说的，还是朱然将军所说，都做不得数。陛下未下令叫我等退兵，我等怎可擅自做主？何况蜀汉贼人虽然败退，尚未撤军，吴王危机并未解除，我等岂可半途而废？”

　　“江东的危机，江东自会应对，不劳诸位费心！”

　　张郃微微一笑：“哦？潘将军说这话，可是当真？若没有张某麾下将士力战，潘将军今时今日还能站在百里洲上么？”

　　潘璋冷笑：“若没有张将军多管闲事，潘某早已立下夺回百里洲之功！”

　　“呵！潘将军好大的口气！”

　　“潘某天性不愿服输而已。”

　　“潘将军这份天性，曹某也早有领教。”曹仁道，“只是潘将军你带着这几艘船、两三千士兵，便想要我数万人马退出百里洲，未免过于痴心妄想！”

　　“是我潘璋痴心妄想，还是诸位呀？江陵城还是江东地界、吴王治下！诸位可不要搞错了，喧宾夺主！”

　　“我军协防百里洲，义不容辞！”

　　双方的话都说得非常强硬，毫无转圜余地，谈判无形之中已经陷入僵局。曹仁和潘璋都对彼此怒目相对，显然谁也不愿让步。但这个事情确实没有道理。魏军在百里洲已经站稳脚跟，绝不可能再把这块地方还给吴军，即便名义上双方是盟友、我们是来帮忙吴军协防的。

　　辛毗忽然咳了一声，“呵呵”笑道：“两位将军都冷静一下。各位是不是都误会了什么？”

　　两人立刻扭头一齐盯着他。辛毗不慌不忙，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曹仁，又指了指潘璋。

　　“曹大将军听命于陛下，潘将军听命于吴王。而吴王是陛下的臣子，那么大将军和潘将军，本不该是敌对，不是么？我想潘将军带着这样一支水师，在我们急需援助的时候来到百里洲，本意难道不是前来协防么？为何到了潘将军口中，倒变成要将我们赶走，独占百里洲？以将军的人手，怎么可能孤军坚守？”

　　曹仁看一眼潘璋，后者并不说什么。其实仔细想想，潘璋的人手确实太少。五艘战船、十五艘蒙冲小船，士卒最多三千，既不可能把我们赶走，更不可能守住百里洲。说他是来协防我们还差不多！

　　“将军认为，眼下是守住江陵、击败蜀军重要，还是跟我们意气之争比较重要？”

　　潘璋昂起头来，强硬地道：“江东自己可以守住江陵，何须劳烦贵军！？”

　　“将军此言差矣！江东已上书洛阳表明心迹，将军的主公孙将军更是接受陛下正式册封的吴王封号。江陵有难，陛下如何能够袖手旁观？派出大军不远千里赶来救援，便是陛下心怀江东的铁证，也是陛下义不容辞之责啊。”

　　潘璋的眼神明显变得阴狠。张郃忽然开口：“将军莫要忘了，将军现在，可是孤身站在我军阵营之中。而将军带来的人手，充其量不过三千。将军该不会真以为大魏铁骑是吃素的，可以一忍再忍将军的挑衅？”

　　潘璋终于粗声粗气道：“朱将军认为，诸位水军薄弱，或许用得着江东水师，特意派我前来协防百里洲，还请诸位协助！”

　　曹仁、辛毗、张郃三人迅速地交换了眼神。辛毗轻轻点了点头，曹仁摇头，张郃则是不置可否。辛毗呵呵笑道：“潘将军早这么说，事情也没有这么复杂了嘛！”

　　潘璋冷哼一声：“难道诸位还会同意不成？”

　　“为何不同意？老臣认为如此提议，才是魏、吴两军之间的常态，老臣当然大大赞同！大将军和左将军应该也不反对吧？”

　　曹仁含糊地“嗯”了一声，张郃道：“辛大人的提议，张郃并无异议。共同驻防百里洲，望能与潘将军相处融洽！”

　　潘璋皱眉：“你们……当真同意？”

　　曹仁沉声道：“辛大人都说了，你还有什么可疑？怎么，莫非你自己倒反悔了？”

　　潘璋盯着曹仁看了半分钟，终于缓缓转向张郃：“既然如此，便融洽相处吧，张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