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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二〇〇、回旋的终曲 ...

  •   我悠然地夹了一块肉脯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味肉汁在口中四溢的美妙触感。诸葛恪站出来的时候,我瞥了他一眼,在心里甩出一句“爱出风头”的评价之后,就没我什么事了。他的武艺我也见识过,没什么好看的。他要怎么出风头我更是丝毫不感兴趣。这事本来就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们三个人说到底只是这场宴会上微不足道的背景罢了。

      诸葛恪却在那里啰啰嗦嗦地,对孙权道:“至尊,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方才凌烈的剑舞,已十分好了,更兼他如此年幼,更是让人惊叹。诸葛恪年长数岁,若是依样画葫芦也跳一段剑舞,不仅让至尊和诸位大人见笑,自身也甚感羞愧。不若请一位和我一起表演双人对舞,为至尊、使者、还有诸位大人助兴,不知至尊意下如何?”

      孙权明显很感兴趣:“哦?双人对舞么?甚好!不知你打算邀请何人与你共舞?”

      “诸葛恪年纪尚轻,不便请前辈屈尊奉陪。不若就请新近归附的大都督司马赵乐吧!”

      我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诸葛恪口中,惊得手里的肉脯都掉了。目瞪口呆地抬头,只见诸葛恪站在孙权面前,眼睛瞅着我这边,侃侃而谈。

      “一来赵司马与我年纪相仿,辈分相同,彼此不至于拘礼。二来他自投奔江东之后便住在我家,朝夕相处,我们彼此早已熟识,若不慎稍有失手,定然不会怪罪!这第三嘛,赵司马自从来到江东,一直没有崭露头角的机会,大约也想在至尊和诸位大人面前一展身手吧?”

      我怔愣地看着诸葛恪,呆了半分钟没反应过来,孙权已经抚掌而笑:“哈哈,诸葛恪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赵乐,你可愿意与他一起舞剑助兴?”

      我能说不行吗!?我真的好想说不行啊!!诸葛恪这是什么意思?叫我跟他一起舞剑?他是想让我在东吴所有人面前出丑呢?还是想用我来衬托他自己?不管哪一种都居心叵测啊!还说得那么振振有词的!谁跟你很熟啊?谁像你一样急于表现自己啊?我都这么低调缩在角落里了,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我迟疑的功夫,孙尚香忽然开口为我说话:“至尊,还是不要叫赵司马来舞剑吧?赵司马不是很快就要跟随陆大都督出征么?虽是舞剑助兴,终究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伤着,便不好了……”

      “哎,妹妹不必担心。他们二人都是多年习武之人,手上都是有分寸的。是不是啊?”

      “莫非赵司马在至尊和诸位大人面前,却要不给诸葛恪这个面子么?”诸葛恪步步紧逼。

      我暗中长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这个诸葛恪!他还真是非要逼我到这个地步啊?真是可恨啊可恨!他该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吧!?

      陈庆忽然轻轻扯了一下我的衣袖。我知道他担心我,但也怕他开口插话,把事情弄得更为复杂,急忙反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按了两下,示意他稍安勿躁。孙权都开口了,我知道自己躲不掉,把心一横,起身越过众人,来到孙权面前与诸葛恪面对面站定。

      “既然诸葛公子看得起,在下岂有推脱之理?”我行礼,用眼睛的余光盯着诸葛恪,“只是在下剑术拙劣,又不曾习过舞蹈技艺,恐怕合不上诸葛公子的节拍,在至尊和诸位大人面前有几分不好看啊!”

      因为站得近,一旁齐非的表情我也看得真切。他脸上既有不解也有担心,他不清楚我跟诸葛恪之间的来龙去脉,大概弄不明白我为何突然间被点名。我飞快地扫了他一眼。我知道他们都很关心我,但不管怎么样,现在这个场合他们帮不上任何忙。他们必须沉住气。

      诸葛恪呵呵一笑,傲然答道:“无妨!那就不要琴师伴奏,只你我对舞,如何?”

      我抬起眼皮瞪了他一眼。不要伴奏两人对舞,那就跟比武没什么分别了。在中秋晚宴这种场合,在孙权和江东大小官员面前,在魏国使者的面前,诸葛恪这种提议可以说并不合适。我心中电光石火间掠过许多猜想,我在揣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忽然之间,一个念头跳了出来——我何必在意诸葛恪想干什么?这不正是一个大好机会吗?

      于是我不等任何人开口否定诸葛恪超乎寻常的提案,马上回应道:“甚好!如此良辰美景,能够与名满江东的天才诸葛公子一道舞剑助兴,对在下这个新降之人来说,实在是无上光荣,还望至尊成全!”

      “好!”孙权拍案道,“你俩既然有此豪情,孤亦十分期待!来人,取两把剑来!”

      立刻有殿前卫士拿了两把长剑,分别交给我和诸葛恪。孙权又吩咐道我们小心些、不要伤了彼此,便兴致勃勃地摆出了观战的架势。孙尚香开口想要劝阻,孙权再次驳回了妹妹的反对意见。

      我冲着孙尚香微微笑了笑,算是感谢她肯为我说话,尽管我觉得将计就计没什么不好。目光同时掠过坐在孙权另一边的步练师,这位江东第一宠妃近距离看更是美艳照人。顺势与齐非对视一眼之后,我的目光移到了诸葛恪身上。他脸上的微笑很明显露出如愿以偿的得意,冲着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轻轻冷笑一声,躬身行礼,缓缓拔出了手中的剑。

      剑光一闪,殿内随时安静下来。包括孙权在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和诸葛恪身上。我们两人都将剑鞘仍在一边,相互行礼之后,各自挽了一个剑花,几乎同时向对方攻去。

      “当”的一声,剑刃相交,在宴席的背景下听起来触目惊心。我随即剑走游龙,就着一击的势头逼上前去。诸葛恪凭力气硬扛着我的剑锋,在我剑势用尽的时候奋力将我弹开。我微微一笑,纵身后退两步,舞了几招观赏性强的花架子,等着他发动下一波攻势。

      实际上,作为风雅助兴的剑舞和真正的实战,招式是不一样的。剑舞属于舞蹈的一种,偏重于观赏性,动作优美,虽有一定的攻击性,但不会有真正的杀招。即便是双人对舞,两人过招的动作也多是虚招。可诸葛恪的动作明显不一样。他很明显用的是真正的剑招,而且没看出他有什么手下留情的地方。不过他毕竟是个聪明人,做得还是挺巧妙的,巧妙地在两种剑招之间切换,远离我的时候就以舞蹈动作为主,进入攻击距离就暗暗使出狠招来。他这种小动作或许可以瞒过不太懂武艺的人,坐得远些的或许也不容易看清,但距离近的人还是能看明白的。游走之间,我就听到陆逊很明显地“咦”了一声,似乎颇有不满之意。不过他也没有站出来阻止,显然不想破坏孙权的兴致。而在孙权看来,我们这种程度的比试无伤大雅,反而让他更添酒兴。

      我暗自在心里冷笑。

      诸葛恪是打不过我的,不是我骄傲轻敌,也不是我自夸,他的武艺正常来说应该在我之下。我因为大病了一场,力气尚未完全恢复,多少有些不济,才跟他保持平手。不过我也有点意外,这家伙的水准比起之前在街上遇到刺客的时候,还是有进步的,不知是不是这阵子苦练了一番。即便如此,如果我下定决心的话,要打败他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

      我还有一种选择,就是败在他的剑下。我看他挑起这件事的架势,大概对于战胜我还是颇有自信的,如果我败了,刚好正中他的下怀,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不惹风波地平息这件事,也未尝不好。不过此刻我心里想的,并不是简简单单地落败,而是如何利用这个机会,让他真正地伤到我。

      对,必须让他伤到我!既不能轻,也不能重。太轻的话不能达到我要的效果,太重的话对我自己没有好处。而且还必须巧妙,水到渠成,不能让他起疑心。诸葛恪并非不懂武功的庸才,要把握这个分寸,还得找到合适的时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我终究还是能够找到这种机会的。我的武艺毕竟在诸葛恪之上。而且这两年多来我走遍三国,真刀真枪地上过战场,生死一线地搏命,九死一生的涉险,都不知有几回了。诸葛恪再怎么天才,现在的他毕竟还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年轻公子,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对手?

      连真带假差不多有个七八十招,我看他有点急了,近距离接战的惊鸿一瞥间,我甚至能看出他眼中的戾气和焦躁。我心里顿时寒了一下。那个眼神告诉我,诸葛恪是真的想要置我于死地。他公然在这样的场合点名要我陪他一起舞剑,并不仅仅是想要我出丑,借机杀了我或许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至于吗?虽然我是看他不顺眼,我也一直明里暗里跟他相互挤兑,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杀掉他。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他这么严重,竟会让他对我动杀机?

      ——算了,既然想杀,就让他杀吧!刚好我也是这么计划的。

      我故意露出一点破绽,不是明显放水,但足够让他察觉。诸葛恪果然察觉到了,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挺剑刺向我的左胸——这家伙够狠的,竟然冲着胸口刺过来!我很生气,一瞬间觉得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在挪开身体避开致命伤的同时,我右手的剑也徒然加快速度,一剑刺了过去!

      血。疼痛。惊呼。

      在孙权大声喊出“快住手!到此为止!”的同时,我和诸葛恪的剑同时刺中了对方。我的剑刺入他的左臂,他右手的剑滑过我胸腔下方,在我的左肋上划开一道几厘米长的伤口。我听到了女子的惊呼声,不知道是步练师还是孙尚香发出的。我看到诸葛恪咬牙切齿不甘心的表情。紧接着,他手中的剑就被人夺了下来,我持剑的手腕也被紧紧扣住,远远地拉开。齐非纵身跃起,几步上前,夺了诸葛恪手中的剑。拉开我的则是距离我最近的一个东吴官员,我叫不出名字。

      这一场剑舞下来,举座皆惊。孙权见我们两人被拉开,急忙责问:“你们两人怎么失了分寸?伤情如何?”

      诸葛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对孙权行礼道:“至尊恕罪。我二人棋逢敌手,一时兴起,忘了是在中秋宴席上,有失分寸,请至尊降罪责罚!”

      我也放开剑,回身行礼道:“正如诸葛公子所言,是我二人扫兴了,甘愿受罚!”

      孙权皱着眉头“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罢了,也是一场精彩万分的好比试!只是分寸拿捏不当,教人虚惊一场。你二人都没什么大碍吧?”

      诸葛恪答道:“只是皮肉伤,不碍事。”

      我不吭声。真要说起来,他伤我的这一剑,或许没有我伤他来得严重。

      孙权又道:“没事就好。你们两个赶紧下去包扎伤口吧。齐副使,竟然有劳你亲自出手,孤实在过意不去啊!”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又集中在齐非身上,我也捏了一把冷汗。齐非出手夺剑,实在是大大的不妥。以他的身份,这宴会上就算是打起来了,他也应该置身事外的。他出手的理由我再清楚不过,却也再惶恐不过。

      齐非却处惊不乱,将夺下的剑交还给迎上前的卫士,对孙权行礼道:“是下官多管闲事。眼见刀剑无眼,近在咫尺,下官担心误伤了邢大人,这才出手夺刀。多有冒犯,还望孙将军念在下官职责所在,多加包涵。”

      他把邢贞的安全抬出来,冠冕堂皇,孙权也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说。齐非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再没多看我一眼,我才放下心来。

      因为这场风波,我跟诸葛恪都只得退席疗伤。走出大殿之后,我实在忍不住,问走在我身前几步的诸葛恪:“何必如此?”

      他停下脚步,扭头看我一眼,冷哼道:“你也挺有自知之明!”

      “我又不曾得罪你,为何要如此?”

      他哼道:“诸葛恪并非有心,只是一时误伤,赵司马可别往心里去啊!”

      这话说得很大声,像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也明显堵了我的嘴。我气结,咬牙切齿地想刚才那一剑真是刺得轻了!早知道刺狠一点,废了他一条左臂,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了!

      有些人,大概一辈子都没法化敌为友。我觉得我跟诸葛恪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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