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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登高 ...

  •   重阳节的风俗“遍插茱萸”和“兄弟登高”,因为唐人的诗,让我们这些两千年后的后世之人也能广泛了解。在九月初九重阳节这天,人们往往举家出游,一同到城外的高处,登山野宴,采摘菊花,倒有点秋游的味道。而且这种活动往往是以大家族的形式举行的,因而更显得热闹。

      这一天,我见到了夏侯家的不少亲族。我三个月来一直处于闭门不出的状态,夏侯霸和李夫人出于让我安心静养考虑,也刻意谢绝亲友探望,基本上我对夏侯家的亲戚处于完全不认识的状态。现在我的“失忆之症”算是确诊下来,也公认短期之内无法治愈,亲戚朋友纷纷对我表示同情和鼓励,我也得以正大光明地重新认识他们。

      一道出城登山的队伍当中,大都是些同辈的堂兄弟、表兄弟、宗族子侄,还有各家的夫人带着年幼的小辈们,很少有父辈的身影。虽然北方已经安定,但夏侯家的成年男子还是常年征战在外,将妻子和年幼的孩子们留在后方邺城。就连已经六十多岁的曹操,也都是每战亲征,把后方留给儿子曹丕镇守,一年之中多半在外。那些镇守四方的领兵之将,就更少能与家人团聚了。

      我和夏侯霸算是家里年纪最大的男子,自然要骑马在前引领。两位夫人还有两位嫂子,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弟,分别乘坐马车,由仆人和婢女随行,还准备了一些酒水和点心。我们出发没多久便遇到一辆马车,见到我们就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孩子,长相十分精致,冲着我和夏侯霸行礼,口称:“见过两位族叔。”

      “原来是玄儿。”夏侯霸拉着我下马,亲切地问那孩子,“是否同去登高?”

      “正是。我与母亲还有妹妹一道出城。本想着定会见到叔祖一家,只是今日巧了,尚未出城,便即相见。两位族叔近来可好?”

      “好、好得很。待我二人先与夫人相见过,再与玄儿一叙。”

      夏侯霸说罢,便带着我去向马车中的妇人行礼问安,隔着竹帘寒暄了一番。马车里坐着的除了一个年纪与我家的曹夫人相仿的妇人之外,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生得也是明眸皓齿、粉雕玉琢,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我听夏侯霸称呼那位妇人也是叫“曹夫人”,便猜测这家人可能也是夏侯家和曹家的姻亲。

      两家人相互行礼相见是个十分繁琐的过程。等到那个少年重新回到马车中坐下,两家人合作一处继续朝城门走去,夏侯霸才轻声对我说:“这是奋威校尉夏侯尚的家眷。夏侯伯仁是父亲的子侄辈,与你我兄弟平辈,他的夫人乃是中坚将军曹真的妹妹。伯仁的长子就是你刚才见到的玄儿,年方十岁。车里的是他妹妹徽儿,今年该是六岁了。”

      夏侯玄这个名字让我感到十分熟悉,似乎是魏晋时期的一个著名人物。我记得以前看过介绍魏晋名士的书,此人名列其中,而且被《世说新语》大加称赞,称赞的原因之一是外貌出众。看这孩子小小年纪就长得这么好看,日后只要不长残,一定会是个令少女疯狂的大帅哥,史籍所言不虚啊。

      我们兄弟骑着马在前面闲聊,女眷们的马车跟在后面,出了城北广德门,朝西北方向走了不远,来到一座风景秀丽的小山前。众人纷纷停车下马,相互交谈登山,气氛很快便热闹起来。山不算高,但草木苍翠,又能远眺漳水,回望邺城的铜雀三台,风景确实不错。山上除了我们这一群人,还有不少官宦子弟,众人都衣着光鲜,一派热闹。

      男子下马、女眷下车之后,我一直跟李夫人在一起,搀扶照应她。李夫人明显很高兴,问我最近练武进展如何,又问御医住家治疗是不是有什么起色。我一一回答,她听了愈发露出高兴的神色,反复叮嘱我还是身体要紧、如果吃不消就不要勉强。我听在耳中,暖在心头。不管怎么说,即便她是别人的母亲,却是真心实意地关怀着我,多少也能舒解我在这个时代孤独无依、孑然一身的寂寞。

      等到了高处,李夫人便让我去跟着夏侯霸一道,她自己则同夫人和嫂子们在一处。夏侯霸带着我四处走动,寻找认识的亲族朋友。山上官宦子弟不少,有些人夏侯霸认识,有些他也不怎么认识。遇到同为夏侯家的亲族时,他必定会帮我介绍。不过这些人也有很多,我即便努力记忆,一下子认识这么多人,也还是觉得脑子不够用,很快就晕头转向了。我瞅准机会,跟夏侯霸说我有点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得到他同意之后,我赶紧找了个背阴处坐下,暂时离开这令人疲惫的社交场合。

      刚坐下没一会,眼前忽然一花,有什么人蹿到我面前。随即,一个脆生生的嗓音响起,却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夏侯称!今天总算让我抓到你了!”

      “啊?”我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这姑娘穿着一身红色的裙装,身材不算高,有着一张圆润的鹅蛋脸,头发用同样鲜艳的红色发带扎成两个发髻。双手叉腰柳眉倒竖,看起来像是在生气的样子。而且很显然,是在生我的气。

      “请问姑娘是……”

      “你说什么?”小姑娘更生气了,“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说罢她竟然举手要打我。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躲闪:“姑娘你做什么打人?有什么话可以说清楚啊!”

      “你这混蛋!”小姑娘银牙紧咬,一副恨我入骨的模样,粉嫩的拳头终究还是捶在我的肩膀上,恨恨地说:“混蛋混蛋!说退婚就退婚!连问都不问我一声!你这该死的混蛋!”

      “等、等等!”我左右招架,尽力抵挡那姑娘的迅猛攻势,“你说……退婚?我什么时候跟你……”

      等一下!退婚?我想起来了!难道这姑娘是……

      我猛然抓住她两只洁白的手腕,惊讶地看着她:“姑娘你莫非是曹仁将军的……”

      那姑娘已经气得满脸通红,紧咬着嘴唇,怨恨地瞪着我。我更加惊讶地看着她。我们大眼瞪小眼,片刻,她恨恨地用力甩开我的手,低着头嗫嚅了一句。

      “你当真不记得了么,夏侯哥哥?”

      我震惊而无语地看着她。看这姑娘先前的气愤之情,再看她现在这副委屈的模样,她与夏侯称分明就是互有好感!根本就不是两家夫人的自作主张,倒有可能是他们自己先看中了对方,才暗示大人商量婚事吧?

      “这个……曹、曹姑娘……”

      “曹洇!!”姑娘愤怒地白了我一眼。

      “哦……”我尴尬地说,“那个,我的病情,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曹洇一甩手一跺脚,生气地说:“听说了!不过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夏侯哥哥你连我都想不起来!你刚生病那阵子,我母亲前去探望,李夫人说你病情尚不稳定,不宜探视。我本想等你好些就去看你,没想到,还没等到你病情好转的消息,夫人却亲自到我家来登门赔礼,说是你我的婚事,怕是不能成了……”

      她越说越委屈,到后来声调跟着情绪一起低落,像要哭出来似的。我暗自叫苦。我只想着夏侯称是名将之后,又是个从小逞勇斗狠的角色,谁想到他还给我留了这么一道儿女情长的难题。看这曹洇姑娘的样子,倒像是真心喜欢夏侯称的。从她的称呼来看,这又是一桩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好姻缘。然而唯一的问题是,我现在已经不是喜欢她的那个夏侯称了。

      我硬着头皮说道:“曹洇姑娘,虽然我万分抱歉,但是如你所见,我确实身染重病,怕是这一生,都无法想起和你的从前过往……”

      曹洇的脸上难掩明显的失落,但还是勉力振奋地说:“没关系!你想不起来,我能记住就可以了!”

      “可是……”我十分为难,“我虽然不想伤害你,但我真的无法想起有关你的事。姑娘你对我来说……”

      “即使这样看着我,你还是想不起我是谁?”

      我看着她满是期望的眼神,虽然觉得不忍心,还是狠下心来点了点头。曹洇的失望再也忍不住了,眼睛里面水汪汪的,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别哭、你别哭啊!”我急忙安慰她,“你看今天是重阳节呢,本来就是驱邪避灾的日子,你要是哭了多不吉利啊!”

      我这一说,她倒是干脆地哭出来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冲刷了脸上的脂粉。一张小嘴委屈地撇着,一抽一抽的,无限委屈,无限哀怨。我顿时缴械投降。我从小就受不了女孩子在我面前流眼泪,只要能让她们别哭,我基本上什么事都能妥协,这一弱点让我在高中和大学期间曾经备受同学嘲笑。眼见曹洇一哭就停不下来,我慌不择路,伸手去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哄她道:“别哭、别哭。今日重阳,山上人多,我们不便说话。改天我再去找你,你跟我说说我们从前的事,好不好?”

      “那、要是听我说了,你、你就能想起来么?”

      “这个……虽然不能,但我也能多少了解一二。”

      “那……”她的声音更低,“你从前说过的话,还作数吗?”

      我差点顺势说出“当然作数”这种空头支票,但理智及时阻止了我。看这曹洇姑娘的言行,我不能排除夏侯称私下和她互相说定婚事这种可能性。要是那样的话,我如果表态说从前的许诺依然算数,她便要求我跟她结婚,那我麻烦就大了。

      “我没法保证说从前说过的话一定作数。不过若是姑娘愿意,咱们再重新商量过,不是更为妥当吗?”

      曹洇终于不哭了,咬着嘴唇盯着我看了许久,才低声说:“明日未时正,在城北广德门相待夏侯哥哥。”

      说完,她也不管我是否回应,转身便走。我迟疑了片刻,还是无法拒绝这个邀约,只能叹一口气,觉得无比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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