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归魏（上部）》司马宣夜

183、一八二、集市混战

　　我一开始没弄明白诸葛恪为什么直接把矛头对准我。听到随从惊慌失措的叫喊之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前去救援，而是一把揪住我的衣襟，愤怒地质问：“你们要干什么！？”

　　“啊？”我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还不赶快去帮忙？”

　　“你们想对公子做什么！？”

　　诸葛恪再次质问，声色俱厉，还用力晃了我两下。我更为不解，使劲拽他的手想让他放开，同时疑惑不解地问他：“你到底在说什么？都这个节骨眼了，孙登出了事你不着急？”

　　“你……”他满脸狐疑，“不是你……你们……？”

　　“什么你啊你们的？快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你在这跟我纠缠什么呀！？”我也有些着急。跟孙登在一起的可是陈庆啊！诸葛恪不担心孙登，我还担心陈庆呢！

　　诸葛恪拽我衣襟的手没那么用力了，我正要挣脱，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影子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刘权，眼瞅着竟是一支箭！我大惊，喊了一声“刘权小心！”猛然用力摆脱诸葛恪，飞身扑向刘权！

　　刘权原本在和卖水果的小商贩攀谈，听到孙登随从的求救声后，见我和诸葛恪纠缠起来，他不明就里，只好等在一旁。我出声示警的时候，那支箭的距离已经很近，速度又是极快，我不及拉开他，他已中箭！我只来得及将他扑倒在地。

　　“刘权！刘权！你怎么样！？还好吗！？”

　　我慌乱地询问，不待他回答早已动手确认他的伤势。——还好，中箭处在胳膊上，应该不会致命。箭的速度会快到让我赶不及救援，只因那是一支弩箭，速度比拉弓射出的箭更快！

　　“我没事，悦之……多亏你示警，我稍微避开了一些……”

　　刘权咬着牙说道。我确认了他的受伤位置，多少有些安心。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耳听身后破空之声，才意识到刚才那一箭并不是唯一的！我急忙抱住刘权就地一滚，全靠运气躲避。臀部一疼，已经中了一箭。更多的箭落在地上，都是一模一样短小精悍的弩箭。

　　这都怎么回事！？什么人突然跑出来要杀我们！？我快气疯了，脑子还不能乱，眼疾手快抓起地上几颗石子，一翻身跳了起来。翻身的时候压到插在左臀的弩箭，疼得我一个趔趄差点跌回去，赶忙稳住身体。打眼一看，集市上已经乱成一团，做生意的摊贩和买东西的百姓尖叫奔逃，附近房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四个蒙面人，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弩箭，装填完毕的马上就要再次发起攻击。

　　“诸葛恪你别愣着！快叫人来帮忙！！”

　　我大声斥责呆滞的诸葛恪，同时抓起地上的石子甩手扔出去，正面击中一个蒙面人的额头。那人“哎哟”一声，丢了手里的弩箭，双手护住被打中的地方。我的飞石功夫练了也有两三年，那人距离我们不算很远，实打实地挨这么一下确实不轻。看清对手之后，我摆脱了被动挨打的局面，靠着飞石功夫跟那四个人纠缠起来。只是我缺乏真正的兵器，又要时刻注意护着刘权，身上还带箭受伤，很是吃力。也因此，看到只顾着惊讶，既不帮忙也不找人来帮忙的诸葛恪，我才会打从心底感到生气。

　　诸葛恪被我一呵斥，如梦方醒似的，指着蒙面人大声质问：“你们是哪里来的刺客！？敢在武昌城撒野，真是不要命了！！”

　　这种口头威胁当然不会有任何效果。说来奇怪，这几个人的目标只有我和刘权，他们并不攻击离我们近在咫尺的诸葛恪。直到诸葛恪反应过来开始大声咒骂，才有人向他射了一箭，看起来也是意在威胁，并非想对他下杀手。

　　“马车去哪了？能叫回来吗！？”

　　我大声追问。诸葛恪身边没有任何兵器，我和刘权更是手无寸铁，硬拼完全没有意义。诸葛恪也着急，回道：“我叫马车绕到集市那边去等我们了！这……”

　　我扫了一眼屋顶上的弩箭手们，招呼诸葛恪：“快跑！去跟孙登公子还有陈庆汇合！”

　　我的考虑是，集市毕竟人多混乱，我们只要跑起来，不站在原地等着被箭射，中招的几率会大大降低。他们即便追来，也不方便再用弩箭这种远程手段。近身交战的话，没有这么吃亏。诸葛恪只是太吃惊，本身武艺不差，但他没有弓箭，不能和屋顶上的敌人对战。若能引诱对方放弃居高的优势来追我们，他也能发挥作用，我们就不会一味被动挨打了。何况陈庆和孙登那边怎么样了，确实也叫人担心。

　　诸葛恪这时候反应也快了，随手捡起一根棍子抄在手里，率先朝孙登他们的方向跑去。我让刘权紧跟着他，自己殿后。我受伤跑起来吃力，让刘权跟着诸葛恪还能多几分安全。屋顶上的四个蒙面人见我们选择逃走，果然前来追赶，两个从屋顶上追，两个下到地面。我瞅准他们分头行动的空挡，连发飞石逼退他们，转身也追着刘权和诸葛恪跟了过去。

　　没跑多远，就看到几个人围在一起缠斗，处在核心位置的正是陈庆。他们这边也是四个人，不同的是地上倒着一个，头破血流，看似已经死了。孙登被随从拉着躲在一旁，那个随从也是头上带伤。另外一边，则是陈庆以一敌三，用一把抢来的刀与三个蒙面人搏杀，已经稳步占据上风。

　　“公子！！”诸葛恪抢先奔到孙登面前，“公子没事吗？可有受伤？”

　　十二岁的孙登虽然强撑着不愿失态，恐惧还是写满了他的面孔，摇头道：“没事，我没事。师父救了我……恪哥哥！快去帮帮师父啊！”

　　“是！这就去！”

　　诸葛恪一抬头看到我赶了上来，忙招呼我：“我去帮忙！两位公子交给你！”

　　我一点头：“你放心！”

　　我跟诸葛恪还从来没有这么默契过。他冲上去帮陈庆的忙，我则拉着刘权，叫他和孙登他们俩在一处，四个人背靠背围成一个小圈。我整条左腿都在抽痛，孙登惊叫道：“你中箭了！你们也遇到贼人偷袭吗？”

　　“可不是嘛！”我苦笑，“孙公子你看，那不是来了？”

　　追着我们而来的四个杀手此刻也到了近前。孙登看见，两只手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太可恨了！光天化日，竟敢在武昌城内撒野，让江东颜面何存！？”

　　我也觉得这件事太过出人意料。武昌现在是江东的都城，虽说是临时的，到底也是最高统帅的驻扎地，城内理当戒备严密。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们自从来到武昌就没有出过门，今天第一次出门就遇上这种场面，真是情何以堪！

　　好在，东吴没有彻底颜面扫地。追我们的人还没靠近，增援先到了。一队士兵从百姓们逃窜的方向赶过来，领队的下级军官高声询问：“怎么回事？何人当街闹事？”

　　诸葛恪当即应道：“我乃宣城侯之子诸葛恪！孙公子在此！快保护公子、截杀贼人！！”

　　士兵们耳中听到命令，眼里看到战况，立刻投入战局。他们人数不多，果断分成两拨，一拨来保护以孙登为核心的我们几个，另一拨冲上去迎战那四名追杀者——没有去帮陈庆和诸葛恪，是因为他们两人已经控制住局面，不需要人再去帮忙了。

　　我看到这种局面总算放下心了。蒙面男子们虽然普遍身手不俗，人数毕竟处于劣势，又失去了突然袭击暗中下手的先机。行动失败的阴影让他们无心恋战，几乎没有和东吴士兵接触便转身败逃。孙登大声命令：“抓住他们！不要让他们逃了！”

　　士兵们高声呐喊着追了上去，追逃双方转眼间互换立场。我按着刺痛的伤处，又解恨又冤枉。解恨的是那些蒙面人刚才还那么张牙舞爪占尽上风，一转眼就成了丧家犬。冤枉的是这帮东吴士兵怎么不早点出现，我就不至于白白挨一箭了！

　　“公子！”陈庆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神情紧张地看着我，“公子您受伤了！？”

　　我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立刻反应过来，马上拉着他一块走到刘权面前，大声说：“是啊！公子手臂中箭，全因我护卫不周，真是惭愧啊！”

　　陈庆面色迟疑，我赶紧冲他挤眉弄眼百般暗示。陈庆明白归明白，看起来却很不情愿，迟疑许久才顺从我的意思，对刘权行礼请罪。刘权也不得不装作大度原谅我们两个的样子，脸上难以掩饰尴尬和惭愧。没办法，当着东吴人的面，该演的时候还是得演。好在诸葛恪一直在忙着统筹局面，招呼士兵将被他和陈庆联手击倒的几个人捆绑起来，又派人去叫回马车，没有空注意我们。等他忙活完了，陈庆的情绪也平静下来，收敛对我的过分关心。诸葛恪慰问了一下我和刘权的伤势，再次确认孙登毫发无伤，一直提着的心才重新放回去。

　　经过诸葛恪的询问，原来陈庆和孙登先前一直走在前面。孙登兴致很好，拉着他说要带他去吃青州烧鸡。孙登的那个随从跟不上两人的步伐，落在后面几米开外，陈庆几次提醒孙登走慢点、等等后面的我们，正是好动年纪的少年哪会在意？两人遇到袭击的情形也跟我们类似，是突然遇袭的。不同的是陈庆比我们反应更快，没让蒙面人伤到孙登，并且凭借出色的飞石技巧，很快便令袭击者丧失了远程优势，不得不近战围攻，想凭借人数击败他。遗憾的是，他们再次低估了陈庆的实力。

　　孙登尽管生气，还是能看出心有余悸的恐惧，强撑着对诸葛恪发脾气：“武昌城内怎么会发生种事？今天还好有师父在！若不是师父神勇，以一当四，还不知会怎样呢！”

　　诸葛恪也对陈庆表示了感激和敬意，而且意外地，和我之间原本一直存在的那份对抗意识，彼此都能感觉到淡化。只是我们都想不明白，这批蒙面刺客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同时对刘权和孙登两个人下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

　　“这帮贼人也太不把江东放在眼里！这次抓了活口回去，定要叫人严加拷问！”

　　诸葛恪话音未落，一旁看守俘虏的士兵忽然惊叫起来：“诸葛公子，贼人好似自尽了！”

　　“什么！？”

　　众人都吃了一惊，急忙围拢上去。袭击孙登的蒙面人原本有四个，其中一个被陈庆先发制人打死了，还有一个在刚才的混战中被诸葛恪击杀，剩下两个则被生擒。现在那两个被生擒的俘虏双双歪倒在一旁，口鼻流血，早已气绝身亡。

　　“怎么回事！？”孙登大惊，“他们怎么死了？刚刚不还活着么？”

　　诸葛恪满脸惊疑：“莫非……是藏了剧毒之物在口中……？”

　　没有人接话，大家都觉得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不过谁也没法确认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刚想说还有四个逃走的或许能抓回一两个，先前追那几个人的东吴士兵们折返回来，禀报说那四人全部投入江中自我了断。众人听了面面相觑，都感到难以置信。不成功，便成仁。这些人是谁派来的“死士”？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拨开众人，来到坐倒在地的两具尸体旁，扯开其中一具尸体的衣服，在仍然温暖的身体上寻找。寻找那个东西。不知道他有没有。应该会有。应该会是一样的、是同一类人。所以应该会有的！我想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我要确认一下……

　　我检查了他的双臂，又撕开领口，从肩头、到胸口、再到腹部、背部……

　　有了！在侧腰上！真的有，那个如同玄鸟一般的刺青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