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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一八〇、未明 ...

  •   孙权走的时候既没有再提给陈庆封官职的事,也没说要带他回去给儿子当老师,很痛快地走了,我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我还真怕他走的时候随口说一句叫陈庆跟他走,我们总不能在他要走的档口拦下他和他争执。好在他没有,我不免揣测先前他那么说是不是有意试探。

      提心吊胆的人不只是我,陈庆本人也同样十分紧张。因而孙权走后,我们两人几乎都有劫后余生之感。另外就是张飞的死讯给刘权带来了一定打击,有些魂不守舍。我仔细问他,他说之前在成都的时候只见过张飞一次,但印象深刻。他说张飞对他的态度十分真诚,他即便迟钝也能感觉出来,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所以他虽然跟张飞接触不多,但听说他死于非命,还是感到十分难过,同时也替他父亲感到担心。

      “他终究是我父亲,悦之。”他叹道,“不知为何,我刚才虽然对孙将军坚称父亲绝不会接受议和,但我对父亲这次出兵的前景,却感到十分不安……”

      “……嗯,他终究是你父亲。先前提议你忘记这个身份、回归田园生活的人是我,如今硬逼着你重新做回这个身份的也是我。我也觉得对你很抱歉啊……”

      他强打精神对我道:“没事的,悦之,这也不是你的本意,是没办法嘛。我也只是一时感慨罢了,终归,我是不可能再回成都去的……”

      我默默地“嗯”了一声,安抚几句,便叫他早些休息,离开他的房间回到自己屋里。天色已晚,没有点灯的屋内昏暗空寂,还带着几分入秋之后的凉意。我对着陌生而不友好的房间,尽管已经开始住的有几分熟悉了,却还是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怨气来。我忽然觉得憋屈。这样委屈求全,戴着假面具说着谎言,小心翼翼地与所有人周旋的日子,到底要过到什么时候!这就是星寰想要我接受的历练吗!?我什么时候才能堂堂正正回到魏国,不用再担心别人知道我到底是谁,挺直腰杆说话?赵乐和夏侯称,不管哪个都好,只要能让我安心扮演一个角色,不再需要用持续不断的谎言来保护自己就好啊!

      这日子真是叫人过着好累!

      我也没心思点灯,也没换衣服,合衣躺在卧榻上发呆。脑子里真的很乱。想想刚从邺城离开的时候,轻松愉快的心情像是春游一样,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短短两三年,我竟然在蜀汉转了一圈,又流落东吴,还分别见到了刘备和孙权这两个大人物。我不亏了。三个人我都亲眼见过了,这趟三国穿越的梦已经足够令人满意,说实在的,现在就算马上穿回去也够本了。可是这种念头每每总是在脑中一闪而过,不会形成真正的念头。我很清楚自己并不想就这么回去自己原本的世界。是意犹未尽?还是有什么舍不得的?倒也说不清楚。只是每次这么想的时候,总觉得就算要走,也想再见曹叡一面。

      现在他们都在洛阳吧?曹丕、曹叡,还有不知道是否已经去世的甄夫人。还有我自己的家人,夏侯霸、夏侯威、两个年幼的小弟弟、一个尚未见过面的大哥。在洛阳结识的齐非,不知他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洗刷污名,重新获得任用。还有星寰这个混蛋!我总要亲自质问他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下不管!就连秦朗、曹洇、甚至让人看不顺眼的曹爽,我都有几分想念他们。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在这个时代与这么多人产生了联系,我早已成为这个时空中真实的存在。

      或许真的再也不能回去了吧?之前就算掉进长江,也没有被水流冲回二十一世纪。能试的法子都试过了,再要试验就只能让自己真正死一次。可是我不敢,也不愿意。要是不小心真的死掉怎么办?虽然对不起二十一世纪的父母朋友,但或许,二十一世纪的我已经死了,说不定连身体都变成骨灰了。我只能希望他们早日振作起来,走出失去我的阴影。

      我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对二十一世纪那个人生的回忆之中,几乎是回忆起了自己能够记住的所有事。想着想着,我发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好像置身一潭无底幽泉,朝着地心的方向坠落下去。带着对父母的回忆和对往事的回想,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宇宙般的虚空之中,并且在不断下沉。一开始浑然不觉,很快我就发现不对劲。这种下坠感不是一般意义上短暂的错觉,它没有停止的驱使!这种持续的、逐渐加快的下坠感令人熟悉,更令人不安!但我无力停止自己的坠落。我胡乱地挣扎着,却感觉自己像是沉浸在浩瀚的宇宙之中,没有上下左右,也没有前后时间。我只是在朝着虚空无奈地坠落。

      这是怎么回事?我这是要回去了吗?为什么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发生这种事?我躺在屋子里的床榻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怎么说回去就要回去了?先前就算掉进长江也没有过这种感觉呀!

      不行!我不能任凭事态这样发展!谁知道这样坠落下去,我的意识还能不能找着回家的路?谁知道二十一世纪我的身体还在不在?这种无止境的下坠感让人打从心底感到恐惧。天知道这样下去我会掉进什么地方!

      我要回去!回到夏侯称的身体里,回到东吴的武昌城!我不想死!我更不想死得莫名其妙!

      我开始奋力挣扎,像在游泳一样,调动四肢拼命在虚空之中游动,试图对抗那股不知由来的下坠之力。这种主动的对抗或许起到了一定效果,我感觉下坠的速度没有那么快了,但还是持续不断地坠落,并没有停止甚至逆转的势头。我急了,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挣扎,张开嘴大声呼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喊了些什么。

      突然之间,好像有什么力道拽住了我,我感觉身上突然出现了两股相互对抗的力量,朝着相反的方向相互拉扯我。很快,拽住我的力量便抵消了下坠之力,我猛然之间坐了起来。

      “啊!!!”

      脱口而出的喊叫让我清醒过来,这才看清自己坐在卧榻上,仍然保持着刚刚起身的姿势。屋内一片黑暗,我全身大汗淋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令我欣慰的是,我依然留在东吴的武昌城,留在诸葛恪府上的别院中。

      锥子刺入脑中一般的剧痛凭空而起,我忍不住按住自己的头,呻吟出声。伴随着头疼而来的,是难以压抑的呕吐感。黑灯瞎火的,我不想把房间弄得一塌糊涂,急忙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摸索到门口,颤抖着手推开房门。走到院中,我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排水沟边吐了起来。

      我晚上吃的东西不多,吐出来的大都是胃液,闻到自己呕吐物的味道又更加恶心,吐得更厉害。一番折腾下来,我难受至极,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吐了一阵,头疼慢慢平复下来,呕吐感也渐渐消退,身体状况逐步安定下来。我喘息了一阵,恢复些力气,便想赶紧避开这堆恶心的呕吐物。不料刚直起身来,便感觉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我急忙回身一看,却见青儿站在我身后,手里握着一块手帕正要递过来。被我一撞,伸出的手正停在半空。

      我没想到会是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就见青儿微微蹙眉,脸上似乎掠过一丝尴尬,垂下眼帘避开视线。

      “偶然途径此处,听到院内呕吐之声,便来看看。怎么说青儿也是府上的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公子宽心就是。”

      “呃……这……”

      我不免尴尬。她一片好意,却被我误解,还刻意躲避,换了是谁也难免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连声道歉,主动拿过了她手里的帕子。

      “多谢、多谢,刚好救了急。”

      我用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又换了另一面擦拭嘴角残留的酸水和污物。擦完之后才意识到这样一来,这条手帕算是被我毁了。看看青儿,她仍然站在原地,也不说话,也不看我。我讪笑,指着手帕道:“这手帕被我弄脏,怕是不能再用了,回头我赔你一条吧。”

      “不必了,本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公子若是无事,青儿便告退了。”

      她淡如清水地说完这几句话,行了个礼便要走,我急忙叫住她:“等等、青儿!”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你……”我有心想多跟她说几句话,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踌躇片刻,总算想到一个理由:“那……你去帮我打盆水来洗洗脸,可好?”

      “但凭公子吩咐。”

      她很快就去打了一盆水来,服侍我擦洗。我先前出了一身大汗,身上脸上都很不舒服。此刻深更半夜虽然不便洗澡,用清水擦擦脸也是极为舒畅的。青儿又帮着我擦拭了颈部和后背,更是让我原本的不适和烦躁消退不少。她柔软纤细的手握着浸湿的布巾,轻轻抚过我的脸庞、脖子、后颈、脊背,手法依旧轻柔细腻。虽然一言不发,我还是恍惚想起了从前在成都,她每日也是这样帮我洗漱、梳发、更衣,不同的是那时她总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我总是微笑着听她说。那时候的我,的确是打从心底怜爱这个活泼少女的啊……

      “青儿。”

      我唤她,她的手停下了动作。

      “公子有何吩咐?”

      “这么晚了,你为何会路过我这边偏院?如果我没看错,你是在孙夫人身边服侍的吧?”

      “……青儿是诸葛府的奴婢,只是临时被派去帮忙,并非孙夫人带来。”

      “就算这么说,现在夜深人静,府里的主子奴仆们早该歇下了,为何你还会路过呢?”

      她没有马上回答。我背对着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和动作,但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会被她那双柔软纤细的素手掐死。

      “我并不是故意为难你。”没有被掐死的我继续说道,“只是我真心想劝你一句,不管你要做什么,都要珍惜自己的性命才是。我不知道你家主人对你有什么样的深厚恩情,但我想,他也不是非要你用性命去回报吧?”

      “主人不要青儿舍命报恩,青儿却不能不报。”

      我叹一声:“这又是何必呢?”

      她的手从我的脖子上离开,人也走到了我身侧,屈膝行了个礼。

      “公子若是好些了,青儿便不打搅,公子早些休息。”

      我一把拉住她。她一惊,本能地想要把手抽出来,被我紧紧攥住不放。她的脸色有些变了,冷然道:“公子请放手!”

      “这武昌城里有多少你带来的人?”

      “这与公子无关!”

      “该不会只有你孤身一人吧?”

      青儿脸色不善,闭口不答,只用力想要挣脱。可单论力气,她是不可能比得过我的。

      “若果真只有你一个人,你又能做什么?”

      “青儿要做什么,与公子无关,也请公子不要过问,否则,公子不要怪青儿不守诺言!”

      “好,我不过问。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你想听么?”

      “公子愿意说便说,若不愿意也无需勉强!”

      我笑笑,也不想再卖关子,便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轻声道:“你若想助你家主人一臂之力,不是没有办法,但眼下蜀汉最要紧的敌人不是孙权,而是陆逊!孙权若与章武皇帝交战,胜负难料。但若由陆逊接任大都督,迎战陛下,蜀汉必败无疑!”

      青儿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像是想从我脸上看出这番话的可信度。我故作高深地笑了笑,放开她的手。

      “信不信由你。说好了的,你我互不干涉,也从未相识。”

      青儿眉头一拧,低声道:“自然谨记于心!”

      说罢连礼都没行,转身就走,匆匆消失在未明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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