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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一七一、君在长江头 ...

  •   我们安顿下来之后,日子过得出乎意料的平静。一晃就过去了好几天,完全没有什么人来搭理我们。那天见到的诸葛恪算是唯一一个有身份的人,还没有官职。接下来我们就好像被遗忘了。只有院子里轮流换岗的士兵在提醒我们,我们目前的处境并不自由。

      这种状况让我们几个人都很困惑。头两天没有人来搭理我们也就算了,我们需要休整,对方或许也需要调整时间。可是到了第三天第四天还没有动静,心里就未免开始犯嘀咕。见不到孙权,也见不到东吴的官员,我们对于自己的前景无法进行任何预估,内心动摇在所难免。我们就好像完全被遗忘在这个僻静的院落中了。

      我开始胡思乱想,琢磨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我虽然不期待刘权和自己能够在东吴受到热烈欢迎,但也不该是这种被人晾在一边的冷遇。至少孙权不应该对我们一点兴趣都没有呀!难道是刘备动员全国兵力举兵东征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还是东吴担心我们是奸细、不愿意冒险相信我们?或许两方面的原因都有。令人郁闷的是我们见不到官阶高、能做主的人,既无法为自己辩解,也无法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也尝试过和站岗的士兵们沟通,期望能从他们口中打听出一点消息。遗憾的是那些士兵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一个个口风紧得很,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愿意说,更别提想让他们帮忙传话了。要东西确实是给的,其它的就什么事都不行。我尝试了几次发现无计可施,也只得放弃。

      我们三人犹如困兽,只能在这无形的牢笼之中徒劳地徘徊。陈庆私底下试探过我的意思,我心里虽然也急,但考虑到这是在东吴的战时陪都,不同于山间乡下的小县城,还是咬牙劝他耐心等待。刘权起初挺轻松的,觉得不用面对孙权,压力没有那么大。几天下来,他也有些坐不住了。其实我心里何尝不是担心急切到不行?倘若我的赌注落了空,孙权压根没打算把我们当盘菜,我们又会面对怎样的命运?

      未知的等待放慢了时间。几天来我们度日如年,内心焦虑不已。直到第五天下午,天将傍晚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车马的声音。我心中一动,急忙凑到窗前朝外看。只见院门打开,确实能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院外。很快,诸葛恪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我激动地差点叫出来,急忙招呼刘权和陈庆:“你们俩快过来!有人来了!”

      他们两人正在无聊,听到我的招呼急忙凑过来。陈庆看到诸葛恪,不满道:“为何又是这位公子?此人未免过于目中无人。”

      “他这人确实叫人不爽,不过现在我看到他,就跟看到亲人一般咧!”我边说边摇头。要是有可能,我也不愿跟这个高傲的诸葛公子打交道啊!

      “跟诸葛公子一道来的人是谁呀?”

      刘权的话让我们将注意力放在与诸葛恪一同走进来的另一个人身上。那人比诸葛恪矮不少,身形娇小,用一件连帽长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仅看不到相貌,连身材上的细节也看不出来。不过值得注意的是,那个人虽然走在诸葛恪后面,但不是跟在他身后,而是被他引领着。诸葛恪还表现出一副恭顺的态度来,举止客气有礼,让人很自然地认为,这个人的身份应该比他要高。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很快,走进了我们隔壁的正房。很快,就有军士来通知我们过去相见,也没说是要去见谁。但不管怎么说,有人来跟我们接触了,总是好事!我们三人急忙整理一下衣服,跟着军士来到正房。

      我们被安置的这个院子只有一进,正房和东侧的厢房允许我们自由使用,西侧厢房则主要是看守的士兵们在用。进了正房,却见诸葛恪站在一边,先前他领进来的那个人正坐在堂上,身份高低一目了然。我颇有几分惊讶,目光不由地从那个人身上转移到诸葛恪脸上。诸葛恪对我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拉长了声音道:“三位请上前一步,拜见夫人吧!”

      “夫人?”

      刘权惊讶地叫出了声,我跟陈庆的惊讶也丝毫不比他少。三双眼睛一齐往诸葛恪身后的人看去,只见正坐的那人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遮掩身形的外袍,露出衣袍下略施粉黛的容颜,赫然竟是一名年过三十的女子。

      “不知这位夫人是……”我问诸葛恪。

      “这位正是至尊的亲妹妹、刘玄德曾经的夫人。”诸葛恪对着刘权说道,“原本该是你的嫡母啊,刘公子!”

      孙尚香!?这位三十多岁的女子竟然是孙尚香!我按捺不住内心好奇,惊讶之余急忙定睛细看。她不算是很美的那种女人,不会让人第一眼觉得惊艳,最多只是中人之姿。加上装扮素净,没有浓墨重彩的妆容,衣着也素雅大方,整体上给人的感觉,是气质胜于美貌的。不过她眼睛很大,眼中光芒内敛,能看出几分英武之气。若是当年年轻气盛之时,想必又是一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英豪。她就是孙尚香吗?那个曾经因为政治婚姻嫁给刘备,又因为政治原因而离开他,从此在史书上不知所终的孙尚香孙夫人?诸葛恪怎么会带她来找我们呢?

      “三位怎么光是愣着?在夫人面前,不觉失礼么?”

      在诸葛恪的提醒下,我们才想起尚未拜见,急忙按照顺序上前行礼,口称“孙夫人”。刘权的尴尬显而易见。诸葛恪跟他说孙尚香原本应该是他的“嫡母”,可实际上他们两人的年纪相差无几。对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子,他也只好跟着叫“夫人”。

      孙尚香得体地给予回应,便叫我们坐下。诸葛恪吩咐军士们不要进来打扰,关了正堂的房门,也跟着坐在一旁。屋内便只剩下我们四男一女。

      我们都觉得既尴尬又不解。孙尚香的到来出乎我们的意料,即便坐下来,也没人知道要开口说点什么。沉默片刻,诸葛恪轻咳一声,问刘权道:“刘公子这几天过得还好么?休整得如何?这边服侍的军士仆人,可还听话?”

      刘权答道:“一切都好,多谢诸葛公子关心。”

      “如此最好了。”诸葛恪笑答。

      孙尚香接过了话题,问道:“你便是刘权?玄德公的长子?”

      “正是。”刘权非常恭敬地回答,并不敢正眼去看孙尚香。

      “你今年几岁了?”孙尚香又问。

      “三十有三了。”

      “呵,想不到竟比我还要年长一岁。幸而我没有当真变成你的‘嫡母’。”

      孙尚香的话令刘权愈发尴尬,低头不语。我在一旁看了也是着急。孙尚香毫无疑问,也是那种自带气场的人,身份又如此特别,别说是刘权了,我都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她又问了刘权一些问题,问他以前在北方乡下是如何成长的,怎么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刘备,又是怎么到成都去寻亲的。刘权一一作答,都是实话实说。之前我们就商量过,若是遇到别人询问,绝大部分问题都可以据实回答,只有被问到来东吴的过程时需要按照事先编排好的说辞来解释。孙尚香听了刘权对自己身世的说明之后轻轻头,忽然问他:“那么玄德公又是如何确认你是他的儿子?你们早已失散多年,他也不曾派人寻找,更不曾对我提起半句,想必在心中早已认定你……”

      刘权仰起脖子,露出脖子上的青斑,动容道:“父亲虽然不认为我尚在人世,但我颈间这块青斑,他却仍然记得。是以看到这个,他便立刻与我相认了。”

      孙尚香嘴里说着“原来如此”,仔细地看了看那块青斑。就连诸葛恪也歪着身子把头伸过来,特
      意看了一眼。我看到他们两人的表现,心中念头一动,觉得这两人忽然前来,八成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多半也是奉命而来,来探问我们的来龙去脉、辨别身份的。至于他们奉了谁的命令,简直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

      为什么孙权不自己来?

      为什么他要叫妹妹孙尚香过来见我们?

      他是怎么看我们的?

      他想让妹妹从我们这里打听出什么来呢?

      我开始想要见见这个之前我一直想逃避的吴主了。人就是这么奇怪,本来以为一定会见到,心里各种别扭逃避不想见。等到人家真的不愿见了,自己又心痒难耐,想方设法也想跟对方见上一面。似乎就是想问问对方——见了我对你没有坏处,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那边,孙尚香的查户口工作已经进行得差不多,开始聊起了蜀中近况。刘权仍然实话实说有问必答。孙尚香特意问他阿斗、也就是刘禅怎么样了,刘权说刘禅目前已经是刘备的皇太子,孙尚香淡淡地点了点头。

      “阿斗并不是个聪明孩子,不过幼时生得虎头虎脑,我还是挺喜欢的。那时我回江东,若是将他一并带来,说不定今时今日,这皇太子之位,就该是你的了。”

      刘权吓得急忙行礼:“不敢!不敢!刘权怎么敢?光只是个没有封爵的皇子之名,就已经够我受的,整日里提心吊胆朝不保夕……”

      “哦?提心吊胆、朝不保夕?此话怎讲呢?”

      “这、这个……”

      刘权踌躇了,他不太确定这个问题是不是也要实话实说,不由地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我本来有顾虑,觉得自己未经允许随意插嘴可能不合适。转念一想,这个问题不管怎么看,当事人自己都有些难以启齿,便大胆地开口代劳了。

      “请夫人恕小人无礼。我家公子在成都宫中一直处境艰难,实在万不得已,才离开蜀地,甘愿放弃荣华,只求自保。然而公子宅心仁厚,无论如何,不愿在旁人面前诉说自己父亲的不是,还请夫人体恤。”

      孙尚香果然将目光转向我。我垂着头说话,都能感觉到她那两道锐利的目光,带着些许不满落在我身上。说完之后我沉默片刻,她的声音才再度响起,问我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赵乐,从前在蜀汉虚领羽林校尉一职,负责公子府上的安全护卫。”

      “据我所知,羽林校尉这个官职,似乎不该掌管这等小事?”

      “故而才称‘虚领’。”

      又沉默片刻。我一直保持着拱手低头的姿势,刚才插嘴已经很没有礼貌,现在不能再火上浇油,必须保持良好的礼仪。等了一会,诸葛恪开口了。

      “这么说,你本来是有官职的,却跟着刘公子一道叛逃?为何做出如此决定?封你官职之人,想必不是刘公子。”

      这问题有些尖锐。我抬头扫了一眼孙尚香,她面无表情,闭口不语。向我发问的诸葛恪则微微蹙眉,神情颇有几分不屑。

      我轻笑一声,故作镇定,答道:“诸葛公子所言不假,在下这个官职,的确是蜀汉陛下所赐。然而这官职的得来,既非空穴来风,也不是慷慨馈赠。在下虽然不才,也有一些军功在身,这才获得陛下赏识,这官职也算是应得的封赏。然而良禽择木而栖,君王恩宠也转瞬即逝。在下以羽林校尉之职,却闲居公子府上做护卫统领,虽然口中没有怨言,终究对自身境遇心中有数。何况刘权公子对待在下不薄,在下愿意跟随公子离开蜀地,并不觉得对陛下有背叛之意。”

      “哦,并无背叛之意……”

      “当年若无韩信弃项羽而走,如何能有后来高祖的霸业?诸葛公子年幼,或许不甚了解。但若问及令尊必然可知,江东英豪之中,归附投降而来的,又岂在少数?”

      诸葛恪冷笑一声,轻声道:“呵!你竟自比淮阴侯韩信,想必对自身才干颇有几分自信?”

      我行礼道:“在下不敢。在下愚钝之才,怎敢自比淮阴侯?只是怀才不遇之心,一般无二罢了。”

      孙尚香接话道:“此言倒是不假。江东诸多英豪,本也是仰慕我父及两位兄长的英雄盖世,四方云集,投奔而来。赵校尉若是真心投奔,江东自然敞开大门欢迎。”

      我行礼道:“多谢夫人。”

      背后,却堪堪出了一层冷汗。刚才那番话我说得镇定,其实内心极度紧张,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引起怀疑。至少目前看来似乎还行,他们两个算是接受了。

      既然问了我,孙尚香自然也问起了陈庆。陈庆按照我们先前编排好的说辞,说他跟我在游侠时期结识,一道从军,情同兄弟云云。孙尚香和诸葛恪都没有多问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2章 一七一、君在长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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