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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一六九、原路返回 ...

  •   施县令并没有耽搁时间。仅仅在余家坞堡停留了两天之后,他便带着我们三个离开村子,去了秣陵县城。当然,临走之前他信守诺言,放了奚英和幸存的几名山越俘虏,并且同意我们的要求,让我和刘权两个人送他们离开。他没让陈庆一起去,我也心知肚明——他总要留个人质在手上。

      奚英对于这一切的转变感到十分不解。我觉得她并没有真正理解我那天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突然就对施县令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我没有时间跟她解释,施县令的士兵虎视眈眈地在一边盯着,防止我们做小动作,最后只能劝她不要深究,趁能走的时候赶紧走。奚英看看我,又看看刘权,忽然问我们:“你们要跟着施县令离开,是吗?从此以后是不是再不能见到你们了?”

      我一时间难以回答。奚英,她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刘权听她这么一问,顿时红了眼圈。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恐怕今后再难相见了。奚姑娘多保重吧。”

      她沉默片刻,垂下头轻声道:“多谢你们相救。若不是你们,我们恐怕不能活着再见到父母亲族。”

      “……其实本来就怪我。如果不是我多事,或许你们也不会被抓。”我十分惭愧。

      “算了,这也不能全都怪你。既然他们当时有官军支援,我们很难撤回去。我现在回去,还要向阿爹和族人请罪呢。你们自己的处境也不见得有多好,还能想着救我们。我和活着的、还有死去的族人们,不管怎么说都是感谢你们的!”

      她仰头看着我,憔悴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山越民族普遍身材不高,男性少有我这种一米八以上的大个子,女性更是身材娇小。她这样仰头看着我,少见地流露出几分女性气质。我心里微微一动,忽然俯下身子拥住了她。奚英一惊,我已附在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快速说道。

      “回去之后马上转移吧,我担心施县令迟早还会回来对付你们!以后若有什么为难的事,你去洛阳找一户姓夏侯的人家,在那里可以找到我!”

      我说这几句话用了尽可能最快的速度,说完之后立刻放开她。奚英的表情有些惊讶,看了我一会,脸上还带着几分疑惑不解,不过终究没有当众发问。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来我担心古人会计较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但是看她几个族人和她本人都没什么反应,心里松了一口气。或许是他们山越没有那么多规矩,不怎么计较这个吧。倒是刘权半张着嘴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我笑着拍了他一下,把他往奚英面前推了一把。

      “你也跟奚姑娘好好道别吧!”

      “这……”

      刘权看看我,又看看奚英,脸颊微红,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那边东吴士兵不耐烦了,催着我们叫快点、“赶紧让山越快滚!”我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终究人在屋檐下敢怒不敢言。刘权更紧张了,对着奚英支吾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奚英忽然伸出手,轻轻抱了一下刘权,很快就分开了。刘权呆若木鸡,我也颇感意外。她抱了他一下之后,微微一笑,转身招呼几个族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直等到几个山越青年的身影转过岔路消失不见,我才拍拍刘权的肩,告诉他该回去了。刘权如梦初醒,脸上的表情又失落又无奈,还有几分想哭的意思。我用力搂住他的肩,心里不是没有掠过几分愧疚之情。

      在山越村中滞留的那几天,我满心烦躁一心想逃走,他却乐在其中,十分享受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山林生活。倘若不是我一心想走,或许就不会有后面一连串的发展,更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吃了多少苦头,才从成都的宫廷里逃出来,逃离不适合自己的身份和生活,到头来还是要以蜀汉皇子的身份去面对敌国统帅,还必须接受刚刚萌芽的暧昧情感无疾而终。而这一路上,做决定的人都是我,他并没有多少自主权。他是被我拖累了。

      我不敢去问他跟奚英姑娘是不是真的互生情愫。即便问了又有什么用?只是徒增伤心罢了。我们已经身不由己,注定是要跟奚英分道扬镳的。我当时灵机一动说的那几句话,也只不过是想增加一点可能性罢了。万一,假如日后还有缘分相见,至少给奚英留下一个真实的线索。何况我提醒她赶紧转移族人,也绝不是多余的废话。

      我跟刘权还有陈庆,作为身份特殊的俘虏被带到秣陵县城后,施县令便将我们安顿在他自己家里,安排人手整日跟在我们身边,美其名曰服侍,实际上当然是怕我们跑了。我倒是真的没有逃跑的打算了。事实已经证明,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缺乏外援,没有内应,身上还没有什么钱,逃跑成功的概率实在太低。稍微等一等,不见得没有转机。当时在山越的村子里,如果我能静下心来等一等,或是好好跟奚英或者猷帅谈谈,我们说不定早就过了淮河呢!

      在秣陵县城也没待几天,施县令就把我们连同加急公文一起送到建业,登船沿江而上。我们被当做紧急军情,并未经过层层上报的程序,而是直接通报了目前已经搬到武昌去的东吴中枢。施县令这也算下了赌注。如果我们的身份有假,追究下来,他别说立功升迁,身家性命倒赔进去都有可能。看来我唬他还是挺成功的。

      这倒让我坚定了唬人到底的决心。东吴的最高层不会像施县令这么好糊弄,我们拿不出证据证明身份,就得拿出点真材实料的本事才行。不知道凭借我半桶水的历史知识,能不能镇得住雄霸江东半个世纪之久的东吴大帝,仔细想来确实令人忐忑不安。万一历史的走向发生了改变,我说不准了,那该怎么办?我不能不考虑这种可能性。

      但仔细想想,我穿越过来这么久,好像也没发现历史出现什么明显改变的迹象。曹丕照样把汉献帝踢下了皇位,刘备也如愿以偿登基做了大汉天子。夏侯渊依旧死在定军山,关云长仍然走了麦城。该发生的事情全都发生了,看不出有任何不一样。我的穿越就像是在奔涌的江河中投下的一滴水珠,除了被江河吸纳之外,对江河本身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没有变化当然不能算是坏事,至少已知的历史走向仍然管用,我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就跟个半仙似的。可没有变化也不免让我心生怀疑,质疑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我穿回来到底是干嘛的?”难不成我本来就是夏侯称,只是昏迷之中做了一个名为“赵乐”的未来梦,现在只是从梦中醒来而已?

      想的多了难免会进入胡思乱想模式。路上无聊,身边时刻有人跟随监视,要想私下里说上几句话简直难上加难。除非很有必要,我们三人心照不宣,一般不会闲聊。闲聊的分寸很难把握。再说我们也需要习惯新的身份设定,话说得多了,若是旁人有心琢磨,轻易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在建业上船的时候我感慨万千。想不到我纠结那么久,付出那么大代价,换来的通行证和渡江船票,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全都白费了。这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早知道我们还没走出丹阳郡就被人抓住,原路返回送回武昌,我那时干脆就不过江了!事情不成,可以重新谋划。要回洛阳虽然越来越难,我相信总是会有办法的。但是那块平安扣,交出去就真的没有了。尽管李大勇答应会替我保管着,天知道我以后还能不能找得到这个人啊?

      我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因而心情极差,就连对东吴方面押送我们的军官,也难以维持表面上的客气。陈庆知道原委,但也不好开口安慰。这件事跟别的不一样,没法安慰什么。谁也不能保证说平安扣以后还能收回来,更没法保证原主曹叡知道东西没有了会是什么反应。再怎么情有可原迫不得已,舍弃了别人的一片心意总是既成事实。更加令人憋屈的是最后我们又倒退回到原地,等于东西白丢了。真是怎么想怎么难受。

      陈庆没开口,刘权这个粗线条的倒是来了。他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后经过。我当时并没有跟他商量要怎么过江,也没跟他说过船票和通行证是用我的贴身物件换来的。当然他也没问。我们上船的第三天,都已经离开建业了,他趁着傍晚船上忙着准备开饭,偷偷来问我。

      “悦之,我看你这几天好像一直心事重重的,你是在担心吗?”

      “能不担心么?”我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果然连你也在担心啊?”他顿时露出一张苦瓜脸来,“我也是!这些天我担心死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听说你也在担心,我觉得好多了!”

      “……”这叫什么逻辑?什么叫做听说你也在担心所以我觉得好多了?再说我这几天还真不是担心,而是在为了平安扣的事郁闷。

      “悦之你说,咱们能见到江东之主吗?”

      “他们不就是要带我们去见他么?”我闷声回答。

      “那江东之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听说碧眼紫髯,相貌异于常人。”我随口回答。

      刘权大为惊讶,瞪大了眼问我:“你竟然知道?莫非你见过?”

      “啊?没有啊……”

      “那你怎么会知道呢?”

      “书上……”

      我刚想说“书上看来的”,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心不在焉说多了,立马改口。

      “我听说的。实际上我也没有见过,只是听说吴主雄才大略,英姿勃发,形貌异于常人,并且性情十分豪迈。所以我猜想,我们或许不必太过担心。”

      我说到后面有几分打官腔的意思了,因为我留意到两个士兵站在我们的下风处只有几米远的地方,后面几句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刘权倒是没想这么多,点了点头。

      “但我还是很担心,他要是不相信我们,那要怎么办?”

      “至尊一定会相信我们的,殿下尽管放心!”

      我暗示刘权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当心隔墙有耳。他听我换了称呼,醒悟过来急忙收声。我不知道东吴方面对突然冒出来的我们三个人是怎么看的,也不确定他们会做什么样的安排。我能做的只有“万事小心”这四个字。一个弄不好,被人识破看穿,我恐怕就再也不用烦恼该如何向曹叡解释平安扣的事了。

      最令我欣慰的是,刘权,他好像真的没有把我当成“夏侯称”来看待。据我观察,他的心里还是把我当成“赵乐”。或许对他来说,夏侯称这个名字是在太缺乏实感了。这倒是很好,我至少省去了他可能说漏嘴的担忧。

      至于陈庆,则是我内心暗自仰仗的坚实支柱。没有陈庆,我也无法想象该如何面对未知的风险。如果说在邺城的时候,我始终拿他当作二哥的部曲,感情上没有那么亲密,到了现在,不管对他还是对我来说,他都已经名副其实成了我的人。也因此我感觉得到,他尽管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紧张的。他跟我不一样,没有进入蜀汉的朝廷用假身份做官,也没有见过刘备和诸葛亮这种大人物。初次深入东吴的心脏,他同样感到紧张和担心。

      在我们三个人各自的忐忑之中,我们沿江而上,进入了武昌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0章 一六九、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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