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归魏（上部）》司马宣夜

158、一五七、囚徒（上）

　　我一看到那个铜片，就觉得好像似曾相识。只是当时那个大汉马上就跳了出来，我没法看个仔细。回到偏院客房，陈庆和刘权都在忙着干活，我迫不及待地关上房门，拿出那块铜片，用布擦拭干净，仔细端详了起来。

　　铜片大约有鹌鹑蛋那么大，呈水滴形，两面都是人工雕刻的花纹，一端有个孔洞，似乎是可以留着穿绳子的。这东西一看就是个佩饰，而且不像是汉人用的佩饰。我看来看去，越看越觉得这应该是山越的东西。类似的装饰品，我在山越村落的时候，确实曾经在奚英和一些青年男子身上见到过。

　　如果是山越的东西，怎么会在这个余家坞堡出现呢？

　　那个死胡同位置的小院子是做什么用的，我虽然不得而知，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的住处。佩刀大汉的出现证实了这一点。如果是个普通的供仆人居住小院，根本就不应该有一个佩刀大汉特意看守，他的存在又说明那院子不可能是空的。那么，院子里会有什么人在呢？而这个或许属于山越的佩饰出现在那个院子里，又说明什么？

　　我整个下午都在琢磨这件事。余公父子口口声声说奚英他们的山越部落是穷凶极恶的山贼，骚扰乡里，滥杀无辜。但我觉得事情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而奚英他们提到余家坞堡的态度也非常微妙。山越和余家之间，一定有仇隙，才会互相抨击。他们之间的恩怨是什么？是现在仍在进行？还是历史遗留问题？这个余家大宅里，会不会现在还有某种导致他们仇怨的东西存在？

　　我很想前去一探究竟，但我又不想贸然卷入这种难以把握的状况之中。万一我冒险去确认之后，发现事情更麻烦了，那不是自讨苦吃吗？这情况比起要不要再次开口辞行更加进退两难。我很想当作自己从来没有发现那个小院，从来没有见到那个铜片。可从另一方面来看，既然我进去了，也发现了那个铜片，就很难当作没有看见。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如果真的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发现了线索，本能地会产生好奇，以及假设。

　　我想起了余扬余少爷，又想起了奚英奚姑娘。想起余少爷对我的呼来喝去颐指气使，又想起奚姑娘问我“你能怎么帮我们”时隐隐的期待。说不定奚英想要找我们帮的忙，就在那个小院里呢？如果我们注定要被卷入这桩地区性的民族纠纷，多掌握一点情报，至少不是坏事吧？

　　经过了一下午的心理斗争，在陈庆他们回来之前，我已经拿定了主意。

　　陈庆和刘权比我运气好，他们分配到的都是比较单纯的体力劳动，不需要陪着少爷东奔西跑。陈庆帮忙修补围墙、加固工事，刘权更轻松些，主要工作是收割粮食、晾晒谷物。我们三个白天各自忙碌，彼此都碰不到面，只有在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才能聚到一起。吃过晚饭，我把今天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下，又拿出那块铜片给他们看。

　　“你们仔细看看，这块铜片，是不是跟我们在奚姑娘村子里看到的类似？”

　　他们两人就着油灯昏暗的光线，轮流仔细察看了铜片。陈庆说他记不清了，看着像又看着不像。倒是刘权仔细端详一番后，非常肯定地说：“这块铜片跟奚英姑娘戴在脖子上的，是一模一样的。”

　　奚英脖子上确实戴着一串装饰品，但我当时在山里就没有看得太仔细，过了这么多天也想不起具体细节。刘权说得如此笃定，我倒不太相信了，便问他：“你为何能够如此断定？你记得奚姑娘佩戴饰品的细节么？”

　　“记得。”刘权一口咬定，指着铜片道：“奚姑娘脖子上戴的饰物，是一根项圈串着的一串饰物，其中有四块铜片，还有两块棕色的石头，石头上也是刻着花纹的。最当中的是一块红色的石头，比那两块棕色的更漂亮。那四块铜片则是一模一样的，跟这个也完全一样。”

　　以刘权的性格，他能很肯定地说出如此丰富的细节，说明他确实很清楚地记得奚英佩戴的那串项圈。我相信了他说的话，同时也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刘权，他果然对奚英有好感。

　　——这家伙也真是有够不自量力，明明是个性格温吞的胆小鬼，怎么偏偏喜欢英气善武的女子？先是关银屏，现在是奚英……

　　现在不是探究刘权感情世界的时候。我轻咳一声，续道：“既然你如此笃定，我也不再怀疑。我们现在可以断言，这块铜片出现在余家，至少说明山越人曾经来过这里。而那个院子有人武装把守，低调隐蔽，也难免让人猜测，里面是不是关押着奚姑娘的同族。我决定今夜就去一探究竟！”

　　刘权吃了一惊。陈庆追问：“公子为何要去探究？公子不是不愿插手山越和余家之间的恩怨吗？”

　　“我不是要插手，只是觉得我们现在似乎困在余家了。就像奚英姑娘不许我们离开山里一样，余老爷似乎也很不希望我们离开余家村。再加上我现在被余少爷盯上了，更难脱身。与其这样，不如我们主动出击，把握现有的线索，说不定可以找到意想不到的突破。”我解释给陈庆听，同时也是尝试着说服自己。

　　陈庆还是不放心，道：“可是公子既然说那里有人佩刀把守，晚上必然也不会放松，要如何进去呢？”

　　“总有办法吧。”我说，“何况我看今天天色阴沉，今夜应该会有大雨，或许会是好机会。陈庆，你跟我一块去。咱们等雨，丑时行事。”

　　“这个自然。”

　　“那我呢？”刘权问道。

　　“你就留下吧。”我轻笑，“要你跟我们去做这种事，你恐怕做不来。还是留在屋里安心睡觉。若你实在睡不着，就给我们做个后备，等着接应我们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