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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一五〇、山雾深处 ...

  •   “我说,陈庆,你确定咱们没有走错路吗?”

      “这个……”

      “我也觉得好像不太对啊陈大哥。怎么放眼望去,全都是山?”

      “……”

      渡江之后第九天,我觉得我们好像迷路了。

      出发之前,我们三个人一块商量了一下。没有地图只能说个大概,陈庆说从建业渡江之后,往西走是合肥方向,沿施水、淝水北上,能到寿春,接下来可以沿着颖水去许都,再往西北就能到洛阳。不过合肥临近巢湖和濡须水,是吴魏双方的主要对阵战场之一,防范严密,不易通过。若是渡江之后径直北上,可以渡过淮水前往徐州,之后再西去洛阳。这一线并非双方的主要争夺区域,或许比较好走。两相权衡,我决定选择后一种方案。我已经决定直接前去洛阳。虽然没有确切情报,我估摸着我们全家跟随大魏朝廷一起搬到洛阳的可能性,要高于依旧留在邺城。

      大方向定下来,我们渡江之后便开始北上,一路打听一路前行,尽量选择不显眼的小路,避开官道大路,也尽量绕过重镇大城。起初几天,这种低调的旅行方式还挺顺利的,没有遇到任何军队。我们朝行夜宿,晚上遇到村庄小镇就去投宿,错过宿头便露宿野外。好在是夏天,露宿也不很冷,路上花草繁盛,比较容易抓到一些野兔之类的小动物改善生活。我们这一路走得跟野外旅游似的,我很久没享受这种轻松惬意的感觉了。

      但从两天前开始,我们进入一片丘陵山区,事情却开始有些不对劲。我们进山不久便开始下雨,而且下得很大,是那种夏天经常会遇到的、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骤雨。我们匆匆忙忙找了一处山洞避雨,还是被淋成落汤鸡。这雨一下就是半天,等雨停了,天边出现了美丽的晚霞。我们在山洞过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却发现整片山林都被大雾笼罩,一片白茫茫,能见度明显变差。我们一直等到日上三竿,觉得雾散了一些,才开始赶路。没想到不知在哪里走错了方向,越走感觉山林越密,越走山雾越浓,人迹越是稀少,竟然好像走进深山野林去了。

      “咱们停下来稍微休息一下吧。”

      我提议。他们两人也没有异议,于是我们找了一块相对干爽的小土包,就地坐下。刘权拿出水和干粮分发给我们,我们一边吃一边讨论眼下的状况。

      根据推算,如果路线一直没走错的话,我们应该已经过了丹阳郡地界,进入广陵郡境内。广陵已经属于魏国的领土了。照理说绕过这片山地,越往北,地形应该越加平坦,不应该越走山越深。我们很有可能走错方向,朝合肥地区,也就是马鞍山的方向走了。

      真要出现这种情况也没有太大关系。不管合肥还是徐州,只要能越过两国边界,回到魏国就可以了。我担心的是迷失方向,陷在山里走不出来。陈庆想了想说应该不会,待云开雾散,路途会容易辨认得多,总会设法走出去的。刘权也很乐观。他也是个有本事的,能一个人从陈留找到上庸,在旅行方面比我有经验得多。我见他们俩都挺有信心的,也稍微觉得安心了些。

      这天剩下的时间,我们没敢再往山里走,怕弄错方向越走越深,到最后真的走不出来。没想到晚上又下雨了,虽然下的时间不长,但连续的雨水导致山区湿度居高不下,第二天早上仍然雾气浓重。我心里不免开始焦虑。再加上湿度高,皮肤总是湿漉漉的,体感很差,人的心情就更糟糕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陈庆。”我烦躁地说,“若是走不出去,咱们能原路返回吗?”

      我说这话,隐约是有点埋怨陈庆的意思。带路一向是他的工作,因而迷路这件事,我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责任在他。陈庆自己也是满脸惭愧,低头道:“小人惭愧至极。只是咱们眼下入山已深,早已找不到原来的道路了。若要原路返回,只怕也是难以做到。”

      “那不就是要在山里等死?”我眉头紧皱,“你昨天还说不会困在山里来着!”

      “是小人的不是,请公子恕罪!”

      我“啧”了一声,想责备他,又觉得责备了也没什么用,便抿着嘴不说话。刘权忽然提议道:“反正咱们现在也找不到路,不如干脆不要找了,沿着山谷走怎么样呢?”

      “沿着山谷?走去哪里?”

      “沿着山谷水流,比较容易走出山去。你说是吗,陈大哥?”

      我疑惑道:“那若是走反了呢?”

      陈庆道:“刘公子所言有理。沿着山谷前行,溪水总是自高处流向低处,就不容易走错方向。即便绕远,出山之后再另寻道路,也好过一味在山中打转。”

      我听了觉得有道理,便点头同意。于是我们寻了一条路下到山谷之中,辨明谷中溪流的方向,开始沿着山谷往外走。抬头往山上看,山虽然不高,山腰以上都隐藏在云雾之中,仿若仙气缭绕,颇有一番意境。

      走了半天,溪流慢慢变宽,水量也明显增大,变成了潺潺小河。我们走得累了,便在河边找了片平坦的地方停下休息。我走到河边,见河水清澈,用手捧起来尝了尝,甘甜可口。我又就着河水洗了脸,觉得心情清爽多了,烦躁的情绪也跟着消退不少。

      “咱们在这里洗个澡吧!”刘权忽然提议,“好不好,悦之?这两天一直下雨,身上湿漉漉的,难受死了!”

      “洗澡?荒山野岭的……”我有些犹豫。

      “你看这河水多么清凉,洗个澡一定很舒服!反正要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嘛!”

      也对。反正都已经迷路了,要赶路也不急在一时。再说也有好几天没洗澡了,洗去一身的邋遢,让身心轻松一下,不是坏事。

      “那好吧,确实不急在一时。陈庆你也来!大家一起洗!”

      刘权欢快地叫了一声,手脚麻利地脱了衣服,一下跳进河中。我也脱下衣服裤子,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小心地下到水里。清凉的河水立刻滋润了烦躁的身心,我觉得自己冷静多了。再看刘权,他已经在愉快地戏水了。我笑着喊他:“刘权,你当心不要被河水冲走啊!”

      他回应以愉悦的笑声:“才不会呢!我家附近就有河,我水性好得很!”

      我也哈哈大笑,扭头却发现陈庆没有下水,依然站在岸上,守在我们的行李和衣服旁。我招呼他:“陈庆你在干什么?快下来啊!”

      “小人不用了。”陈庆道,“小人留在岸上看守行李。”

      “那行李有啥好看的?这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呐!你快下来吧!”

      “是啊是啊!陈大哥,这河水好清凉呢!”

      我和刘权的极力劝说最终说服了陈庆,他也终于脱掉衣服下了河。我随手撩起一捧水朝他泼过去,他猝不及防被我迎面泼中,满脸是水,面露尴尬。我哈哈大笑起来,他也露出了微笑,先前的不愉快顿时一扫而空。

      我们三个在河里痛痛快快地洗了澡,泼水嬉戏,像小学生一样。这得归功于刘权。是他最先提议洗澡,也是他努力活跃气氛。我们三人之中以他年纪最长,倒是他最没有心思,比我们两个要单纯得多。

      玩了一会尽了兴,我们陆续上岸,擦干身体,索性都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刚才脱下的衣服本来就穿了好多天,这两天又淋了雨,要重新穿在洗过澡的身体上,实在让人觉得不舒服。既然换了衣服,刘权建议我们应该顺便把脏衣服洗一下。我想想也有道理,这几天反正已经耽搁了行程,索性当作休整,把衣服洗了,生个火烘一下,下次再换也是干净清爽的,不也很好?我便让刘权去洗衣服,陈庆去采集食物,我自己负责搭锅灶捡柴火,今天就在河边宿营。

      河水潺潺,刘权一边哼着山歌一边用皂角洗衣服,熟练地漂洗、拧干,再拿到附近的干净石头上摊开来晾着。他一脸生机勃勃的表情,愉快而满足,我从未在成都的宫廷中见过他这么愉快的神情。那时的他整天郁郁寡欢,时常提心吊胆,在人群之中总是无所适从。若是单看那个时候的他,也许会觉得他本性如此,但只要一对比,就会知道眼前的状态才是他的本性。即便他确实是刘备的亲生儿子,成长的环境决定了性情,他确实不适合宫廷之中复杂的环境,宁可留连于山水之间,过着普普通通耕种划船的日子。那我若是带他回到魏国宫廷,又该怎么安排他呢?

      “悦之,我来帮你吧!”

      他洗好了三个人的衣服就跑到我身边来。我顺水推舟把垒锅灶的工作交给他。他愉快地接手,问我:“咱们今天就不走了吗?”

      “嗯,不走了。”我说,“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走吧。反正这两天已经耽误了。”

      他“哦”了一声,手上动作没停,嘴上说道:“那个,悦之,你刚才是不是生气了?是生陈大哥的气吗?”

      我有点尴尬,掩饰道:“也没有生气,就是迷路了觉得有点烦躁。”

      “你别责怪陈大哥了,他也不愿意迷路啊。这附近的路,咱们都不熟悉。一路上都是陈大哥负责规划路线,他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用低头捡柴火的举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确实,把迷路归咎于陈庆一个人,对他是很不公平的。我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平安扣的事之后,我心里就有了急躁的情绪,不像之前那样从容,也没了原来随遇而安的开放态度,一心只想早点回到北方,早点见到曹叡。看来欲速则不达,胡乱迁怒只会让大家都不好过。既然作出决定的人是我自己,那我就应该成熟理智地面对自己的决定,而不是隐隐地在心里感到后悔,表现出来的又是迁怒别人。

      “你说得有理,我以后不会了。”我说,“希望陈庆别记恨我就好。”

      “陈大哥怎么会呢!”刘权笑道,“他对你简直是一心一意,让我好羡慕你们啊!”

      我们笑了一阵,垒好锅灶,生起火来。陈庆过了一会也回来了,带回一只松鼠。他用边缘锐利的石块把松鼠处理了,我们又拿出干粮在火上烤热,三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

      变故就发生在乐极生悲的时刻。

      抹了一把嘴边的油光,刘权起身说也该把衣服拿过来烘一烘,刚走出没几步,树林深处忽然一声轻响,一支箭“嗖”地一下破空而来,擦着刘权的耳边飞了过去。他顿时僵在原地,我跟陈庆立刻双双起身。我习惯性地伸手想抄家伙,一摸腰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身边没有任何兵刃。陈庆则对着箭射来的方向大喝一声:“什么人!?”

      树林中没有立刻回应。陈庆又喊道:“到底是什么人?快些现身!”

      我留意到他暗中捏了一颗石子在手中伺机而动,急忙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轻声对他说:“别!若遇到东吴士兵,抵抗反而麻烦。”

      陈庆略一点头,仍然死盯着那个方向不放。我也扬声道:“是哪边的兄弟,不妨出来见个面。我等只是讨生活的穷苦百姓,迷失道路误入山头,还望行个方便。”

      林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啸,像是鸟叫一样的声音。我们都是一惊,那鸟叫一样的声音接连响起,此起彼伏,围着我们三个人形成一个包围圈。我跟陈庆背靠着背,惊愕地环顾四周,刘权独自一人站在距离我们七八步开外,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到底什么人!快点出来!!”

      陈庆气运丹田,喊出来声如洪钟。林中的啸声停息了,片刻之后一阵簌簌之声,几个裸着上身、手持弓箭或者弯刀的人从树林中走出来,呈半圆形分散开来,将我们包围在河边。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短衫短裙、手提弯刀、剑眉星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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