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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一四三、顺江而下 ...

  •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几百年后的大诗人李白的千古名句,在进入长江顺流而下之后,一直不合时宜地盘旋在我的脑海中。如果不是担心抄袭之名,我真想大声把这荡气回肠的诗篇吟诵出来,一来应景,二来卖弄一下才学,假装自己是个文人墨客。不过考虑到这种作弊行为终究不太好,再加上现实并没有浪漫到引吭高歌吟咏诗句的地步,我还是选择闭上嘴一声不吭,只是在心里暗暗感叹长江的壮美恢弘。乘坐这种古代木制船只顺流而下时,格外体会深刻而惊心动魄。

      我、陈庆、刘权三个人,在那个混乱而漫长的夜晚最终成功登船之后,就不顾一切地在黑灯瞎火的深夜,靠着两盏船头灯的勉强照明,慌忙逃离了成都城。我不知道关兴打算怎么向诸葛亮和刘备解释这天晚上的事。船渐渐远离渡口,我回望岸边,他和亲兵们似乎在渡口盘亘许久,直到我再也看不清楚为止,还是能够隐约听到岸上传来的马匹踏动地面和喷出鼻息的声音。也许关兴是在送我,也许是在防备再有人追杀我们,总之我能够侥幸成功离开,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的诚心放水。说什么与他一战、胜了就放我走,其实从一开始,他也许就没有真的打算抓我回去吧?

      后来我终于听不见岸上的声音,也看不到任何灯火了。划船的声音掩盖了一切,我们三人也一心一意想着尽快离开支流进入长江水道,谁也没心思仔细说任何事。然而无论我怎么拼命划船,心里的惆怅也丝毫没有减少,反而随着“离开”的事实逐渐成立,变得无比清晰,像一大团浓密粘稠的异物,堵塞在我心里,让我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我知道,那是因为不舍和愧疚。

      尽管身为魏国名将夏侯渊的儿子,我必须离开,也迟早都会离开,我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个误打误撞的事故。但这一年多来,我又何尝不是找回了原本的自己,身为“赵乐”的那个自己的存在感呢?至少在诸葛亮起疑、王平出现之前,没有人知道我是夏侯称,我就只是我,是寄宿在夏侯称身体中真正的我。被再一次以自己原本的名字称呼是一件多么令人怀念而激动的事啊!既然都穿越了,为啥我不能用原本真正的自己穿越回来呢?时不时的,我也会有这种抱怨出现。当然仔细想想,以夏侯称的身体和身份出现在三国时代,确实比我本尊穿越要方便许多就是了。至少我要是本尊穿越,肯定打不过青儿和关兴。

      不过我还是有点舍不得,舍不得“赵乐”的身份,也舍不得跟蜀汉这边的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近和信任。

      平心而论,我觉得我亮出身份跑了,最对不起的人还是关兴。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也没法编织这个名为“赵乐入蜀”的美梦,更不会有什么舍不得的。他对我的知遇之恩,对我的信赖、提拔、关照,都是冲着我本人而来的,这种感觉不会有别人再给我了。即便我以后回到魏国能够获得什么官职或者名声,也必定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借了“夏侯称”这个名字和身体的光,而不是我凭借自己的能力和人品争取的。但是关兴对我的赏识是不一样的。在蜀汉,他是第一个发掘我的人,也是最后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他之前从未怀疑过我,想必在被告知我身份的那一刻,他一定很难接受吧。但最终,放我走的人还是他。

      倘若这是个和平年代,或者我只是赵乐而不是夏侯称,也许我跟关兴,真的能成为好兄弟好朋友吧。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时代没有高铁没有飞机,万水千山,彼此又身处敌对国家,这一别,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甚至于还能不能再见面,也都是画了问号的事。我不太清楚重生回来的自己今后的命运会是什么走向,不过关兴这个人并没有在蜀汉后期的舞台上留下什么痕迹,想来也许不是太长寿。还有银屏、薛礼,也不知道他们今后会怎么样。赵云将军倒是参加了诸葛亮的第一次北伐,如果我那时候也在西线,或许还有相见的缘分,其他人就难说了。一想到今日之别或许就是永别,今生今世再无相见之日,我心里的惆怅和郁结更是挥之不去。这份心情,在我当初计划逃离成都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

      结果,这一路上最萎靡不振的人,倒成了我自己。最振作的人,反而是刘权。

      能看出来,刘权是真心为离开成都而高兴的,一点都不是作假,也没有丝毫勉强。他是真的高兴,所以也是真的出力气。离开成都渡口之后,起初是陈庆强撑着受伤的身体领航。但他受伤之余体力几乎消耗殆尽,一个人根本撑不动船,我跟刘权自然要上手帮忙。我压根就不会撑船。从来没学过不说,我本身还有点晕船,又因为穿越的时候是掉进水里的,莫名地有点恐水。竹竿握在手里,我连怎么用力都不知道。这个时候幸好有刘权!幸好有他!我根本没想到刘权竟然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帮大忙——他会撑船!而且技术不错!据他说他虽然是在北方长大的,但他长大的村庄附近有大河,他跟着船工学了撑船的技术。来成都之后他就当了“公子”,也没有机会施展这项技能,便成了隐藏属性。

      这简直是天不亡我!陈庆也很是松了一口气,知道我指望不上,就着重培养刘权,仔细跟他说明了我们的预定计划。沿江顺流而下虽然快速省力,但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一不小心很容易冲进东吴的地界。陈庆的打算是在奉节附近上岸,北上走陆路去上庸。目前上庸已经因为孟达的投降而归属魏国,上庸的驻守将领也是变成魏将的孟达。我跟孟达不管怎么说也有一面之缘,过去说明情况,至少能够确保安全返回魏国。陈庆说最晚也一定要在秭归上岸,如果一口气冲到江陵就太迟了。他还拿出了准备好的地图向刘权进行说明,刘权连声答应。我在一旁看了,最大的感想是这年代的地图真简陋啊。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一起努力,连我也尽可能帮忙划船,趁着夜色逃离成都,在第二天下午进入了长江水道。入江之后水流明显加快,船速也快了不止一倍,我们轻而易举地将成都远远甩在身后。陈庆硬撑着又叮嘱了刘权几句,便再也支撑不住了。

      我把脱力又失血的他拖进船舱安顿下来,仔细检查伤势,忍不住倒吸凉气。陈庆伤势并不轻松,大大小小的伤口大约十几处。最严重的是后背的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皮开肉绽十分狰狞,我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这些伤口经过了一夜外加半天的耽搁,都已经不流血了,但他整体失血十分严重,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我急得团团转。船上虽然准备了一点医疗用品以防万一,但并没有准备特别好的药材。只有一罐最普通的外伤药,还是我临时起意随手带着的,剩下半罐的量。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我把陈庆的血衣脱下,用布蘸了清水帮他清理了一下伤口,敷上外伤药,再用干净的棉布包扎起来。手边没有针线,无法为最严重的那道伤口缝合,不过即便有针线,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下得了手。权宜之计,就只好用布条绑紧他的身体,希望尽量让伤口两边的皮肉合拢一点。我自己的伤倒是不怎么严重,抹点药膏包扎一下,估计过上十天左右就好了。我问了刘权,他几乎毫发无伤,仅仅是脖子上有道血印子,我也就放心了。

      傍晚时候我让刘权找个岸边水流平缓的地方把船停了,就在船上过夜。我们都是一天没有进食,我忙着为陈庆处理伤口,刘权则撑了一天的船,都是筋疲力尽了。吃饭的时候,刘权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着我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我这才想起来,他应该有很多话要问我。看他把最后一口干粮咽下,抹了抹嘴喝了口水,我轻咳一声,刻意引起他的注意,开口说道。

      “升之,离了成都,你就不再是汉中王的公子了,而我也不再是你认识的羽林校尉赵乐。你现在都知道了吧?”

      他点点头,仍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小声道:“知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公子。但是你……你、你真的是他们说的……”

      我用力点了下头:“没错,我真正的身份是魏将夏侯渊之子、骑都尉夏侯称。”

      刘权很明显地吞了口水,似乎有些惧怕。我又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信守承诺把你送回你原来的地方。或者只要是魏国境内,你想去哪里就告诉我。我虽然年轻,也没什么权力地位,但只要回到魏国,找人把你送到魏国境内的地方,这点事情我还是办得到。”

      就算我办不到,星寰总能办到!只要能先回魏国。

      “你真的打算带我回魏国?不会……不会半路上把我杀了……什么的?”

      我失笑:“我为什么要在半路上把你杀了?”

      “因为我毕竟是个累赘……再说你是魏国将军,而我又是汉中王的……”

      “我不是什么将军啦!你看我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将军?”

      “那你以后也总会成为魏国将军的……”

      他更小声地说。我对于他的恭维和逻辑感到哭笑不得。

      我轻叹一口气,问他:“你不相信我吗?如果不相信我,为什么要我带你离开成都?”

      刘权一愣,似乎被我说到了点子上,瞪着眼想了半天,看似有些醒悟过来。没错啊大哥!是你赖着我要我带你走,不是我求着要带你走的啊!你现在才来担心我会不会半路把你杀了?是不是有点太晚?

      他憋了半天,才犹豫地说:“我当然是相信你的……可是……可是我相信的,并不是现在这个你……”

      “那现在的我,跟昨天的我,有什么区别吗?”

      他又答不上来了。

      我轻轻搭着他的肩,稍微把他搂到身前,非常诚恳地向他道歉:“抱歉,昨天在渡口的时候,我并不是存心要用你做人质的。而我带你走的初衷,也绝不是要把你当做逃跑的筹码或者挡箭牌。让你受到了惊吓,真的很抱歉。当时那种情况,我也是想吓唬一下青儿,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当真对你动手,你能相信我吗?”

      刘权紧绷的肩膀稍微有些放松下来。尽管他比我年纪大,还大了不止一点半点,但是他的单纯质朴,却让他显得比我这个“二十一岁年轻人”还要年少。他轻轻点了点头。

      “确实是我硬要跟你走的,若是能帮上一点忙,你就算真的对我动手,我也……我也可以接受!但是你千万别丢下我,也别半路上嫌我麻烦……”

      “放心吧!”我大包大揽地说,“既然带你出来,我会负责到底的。你就跟着我,一块回魏国吧!”

      刘权似乎终于安心了,用力“嗯”了一声。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示鼓励。其实别说我不会无缘无故杀他,眼下这个状况,也许还真离不了他呢!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陈庆躺着的船舱,止不住忧心忡忡。

      “对了,”刘权忽然出声,“以后,我怎么称呼你啊?”

      “……你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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