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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一四四、巧遇 ...

  •   我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过了两天,陈庆的伤势真的开始恶化了。

      我们这艘船有一个小船舱,大约能够容纳四五个人躺下睡觉。自从陈庆被我拖进船舱养伤以来,他就没从船板上爬起来过,一直处于分不清是昏睡还是昏迷的状态。两天来他也几乎没有吃过东西。我想想觉得这样不行,就把少量的干粮泡上水,兑成糊糊一样的东西,喂他勉强吃一点。在船上没法张罗有营养的病号餐给他吃,我觉得非常对不起他,也很担心这样对他的伤口恢复不利。但比起饮食上的缺乏,没有好药才是更严重的情况。星寰离开成都之前留给我的特效救命药还剩了三粒,我一天给陈庆吃一粒,到今天也刚好吃完了。药有没有效果不好说,至少他的气息还算平稳,也没有发高烧。我每天观察他的情况,略感安心,不过这个药终究无法解决外伤难愈的问题。

      陈庆身上其它伤口都没什么大问题,只有一道纵贯背部的伤口,大约十多厘米长,砍得非常深,隐约可以见到白色的骨头。这道伤口大约也是导致他不敌被擒的主因。以常识来判断,这个伤口是必须要经过手术缝合的。伤口太深,切面太大,很难通过人体自愈来让伤口两边的皮肉长到一起。我的侥幸心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两天来这道伤口完全没有要长起来的迹象,反而因为创口一直没有外力缝合,隐约有种各自为政分别收口的意思。我不是学医的,很难断言这种情况会产生什么后果,但我猜想应该不会是可喜的迹象。

      两天过去,我一直在思索该怎么办。这样子光靠自己的能力显然已经解决不了了,我必须想办法给陈庆医治。即便要继续赶路,也得先把他的伤口处理好,否则他撑不了多久,说不定还没等到上岸陆行,就会伤重不治。但我不敢在大的渡口停靠,担心追击和伏兵,也担心自己已经变成了蜀汉的通缉犯。要是在小渡口小村镇寻医,一来不一定找得到医者,二来即便侥幸找到了,水平可能也很有限。两相为难,我错过了在江阳停靠的机会。船过江阳之后我才后悔不迭。陈庆对我忠心耿耿,为我屡次身陷险境、流血流汗。为了救他,就算冒点险又怎么样?他的命难道还不值得我去冒个险?再说也不一定会遇到伏兵嘛。

      我下定决心,在下一个渡口,无论如何都要暂时停靠,上岸求医。所幸一天之后我们就到了江阳下游的一个小渡口,看着不像是大城市。抱着无论如何都要姑且一试的心态,我们把船停靠在渡口,我让刘权在船上等着,独自上岸了。

      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寻医问药,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个渡口附近的城镇叫做江安,位置在江阳郡和巴郡之间。我上岸之后便立刻打听附近有没有医生,结果走运的是还真有一个。我按照当地人的指点,找到了这地方唯一的一个大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面容丑陋,左边脸颊上有好大一块伤疤。听说我是来求他治疗刀伤患者的,他立刻警觉起来。

      “你是打从哪来的?看你面生得很,不是本地人。你的同伴怎么受的伤?缝合伤口虽然难不倒老夫,但你若不说个清楚明白,老夫是不会随你前去的!”

      老大夫态度坚决。我心里暗叫糟糕。没想到在这种乡下小地方,竟然遇到个较真的。我赔上满脸的笑容,极力让自己态度和蔼,把姿态放低到尘埃里,恳求道:“大夫,我的同伴受伤很重,生命垂危,恳求您先去看看他,看看还有没有救。您要我解释什么都好说,我回头一一向您解释,您看成吗?”

      老爷子眉头一拧:“那你更要说个清楚了!无缘无故地,行船之人怎会身受刀兵重伤?必有缘由,年轻人你说是不是?”

      他明显不想惹麻烦。再说我确实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身份证明,口音也一听就不是当地人,他怀疑我确实无话可说。但陈庆躺在船上,再也拖延不起了。如果错过这个渡口,再到下一个地方去碰运气,很难说是否会错过最后的治疗时机。万一下一个地方运气不好,连医生都没有呢?

      我站在老大夫堆满了药材、药具的茅屋中,心里天人交战。这个老大夫看起来应该有点本领,屋内药材种类不少,各种瓦罐研钵器皿也一应俱全,不像是个“水货”。陈庆需要的一切,医生、药材、手术器具,这里全都有,我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困难而眼睁睁地错过?

      我决定最后再求一求。如果不行,就直接亮家伙,宁可挟持也要把他“请”到船上去。我从怀中掏出一卷当做医疗费的蜀锦,双手捧着,笔直地跪在大夫面前,声泪俱下。

      “大夫,恳求您先去帮忙看看我的同伴!实不相瞒,我等确实并非商旅船客,而是成都的汉中王朝廷中人。因肩负机密使命,秘密往东而去。不料路上遇到贼人偷袭,我的同伴为了掩护我,身受重伤,至今已经三日有余。如此下去,实在性命堪忧。我愚昧无知,本以为医者悬壶济世,不问身份来历。如今四海难平,天下未定,大夫您谨言慎行,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我等的真实身份和真实目的,实在不便如实相告。我的同伴与我情同手足,恩若父子,我不能眼睁睁看他死去,恳请大夫务必帮忙救治!”

      我的演技,在蜀汉一年得到了很好的磨练。不,也不能说全都是演技。我是真的为陈庆担心,也是真的为他焦虑,当然也做好了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大夫请过去的心理准备。只是作为一个情感没有那么丰富、人生过于忙碌的现代人,我原本也不会这种动不动就激动到痛哭流涕来表达感情的行为风格。不过俗话说,习惯了这种设定就好。身为现代人的我,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

      我这番话倒似乎打动了眼前的老人。他严肃的表情明显松动许多,看着我,轻轻叹了一声:“悬壶济世……咳!老夫惭愧,配不上这几个字啊!年轻人,你起来吧。你既然说你们是去东面公干的,那你有印信给我看一眼么?”

      我本来以为事情已经有了转机,他这一说我又愣了。印信?蜀汉的印信、“羽林校尉赵乐”的印信,我没有带出来。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用上这个印信了,压根就没收在行李中。不仅没有印信,连应该有的通行证,我们也一概没有。好在这两天没有遇到岗哨盘查,遇到了就像无证驾驶遇到交警一样,一查一个准!

      见我没有回应,老大夫原本松动的神情又绷紧了,追问道:“怎么?该不会是没有吧?年轻人,这有些说不过去吧?什么都拿不出,你凭什么要老夫相信你的话?”

      我顿了一下,沉声道:“唯有一颗赤子之心!”

      老大夫嗤笑一声,而我说这话却并不是为了让他嗤笑的。没办法,只有采用非常手段了。我趁着大夫的目光瞥到别处,不动声色地将双手捧着的蜀锦交给单手,空出来的右手悄悄摸向暗藏在怀中的短刀。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我上岸时没有带剑,只揣了一把短刀在怀里。这么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我不可能对付不了吧?

      就在我即将亮出短刀转礼为兵的时候,茅草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我一惊,拿刀的动作便不敢继续,迅速把手抽了出来。大夫听到马蹄声倒像是很高兴似的,从草席上直起身来,喜道:“贵客来了!年轻人,你若无法自证身份,还是另请高明吧。老夫风烛残年,不想招惹麻烦,也招惹不起啊!”

      说完他便不再理我,起身朝屋外走去。我也跟着站起身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贵客让他态度迥然不同。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气,我勉强按捺也有几分压制不住,想着若是什么有钱土豪之类的,这老头嫌贫爱富,我当场连他们一起杀了!

      没想到走到外头,还没看清来的有几个人,一个听起来有几分耳熟的声音爽朗地飘入耳中。来人大声道:“安大夫!今日又来叨扰,可是来得早了些?”

      老大夫容貌丑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语调也缓和起来,连声道:“不早,不早!张将军要来,随时欢迎!”

      “张将军”三个字如雷贯耳,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个耳熟的声音的主人。定睛细看,中等身材,敦实的体型,圆脸、大眼,不是张苞又是谁!?

      两人寒暄起来,一时间张苞也没有注意我。我当时的第一个念头是“赶紧跑”,但是转念一想,我不应该跑啊!在这里遇到张苞,也许是天大的幸运,说不定陈庆真的有救了!

      我立刻冲上去对张苞行礼道:“张将军,想不到在这里相见!还记得小人赵乐么?”

      张苞见我突然冒出来,迟疑片刻,“啊”地一声想了起来:“是你啊!你不是安国那里的悦之吗?我怎么不会记得呐!哈哈哈哈!有一年没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安国呢?”

      我松了一口气。张苞神色如常,而且言辞亲切,说明我赌对了!一直跟随父亲驻守巴郡的他,并不知道我已经暴露身份逃离成都。我急忙回道:“疏于向将军请安问候,赵乐深感惭愧。承蒙将军不弃,还记得小人。小人此番是奉命东去,有些秘密的任务在身,因而白衣潜行,四日之前离开成都。不料出发不久便遇到贼人偷袭,小人的一个下属受了重伤,故而前来寻医问药,只是……”

      说到这里我故意停下不说,瞟了那个老大夫几眼。老大夫见我和张苞认识,已经有几分尴尬。张苞“哦”了一声,还没开口过问,他自己就抢先说道:“既然是张将军认识的人,老夫自然应当尽力。将军放心就是。”

      张苞点点头,说了句“有劳安大夫”,又转向我道:“安大夫原本是在朝中侍奉的,医术高超。后来朝廷变故,安大夫避祸南下,隐居巴蜀,我也是偶然间才寻访到他。有他出手医治,悦之尽管放心吧。事不宜迟,要么还是先去看顾悦之的下属,我这边的事不急。”

      我感激涕零,向张苞再三道谢。张苞有些好笑我为何如此感激他。他哪里知道,若不是他刚好出现在这里,我今天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就是大干一场,哪一个选项都不会有很圆满的结果。他说“事不宜迟赶紧去”的那一刻,我简直要跪下来给他上香了!

      有了张苞,事情立刻出现了一百八十度转弯。在跟我回渡口的路上,张苞一直在拉着我寒暄。看来当时跟他在成都虽然只见了几次面,但我留给他的印象非常好。他告诉我,他驻屯的巴郡离这里并不远,偶然得知这里有个大夫口碑不错之后,他遇到疑难杂症便会前来求医。这一次是因为他过几天要回一趟成都,特意来找安大夫商量,想帮关兴配些补气健体的药。虽然两人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但张苞一直挂念着关兴。

      “安国的身子现在怎么样了?他都不肯跟我说实话!丞辅也是,被他教得太好,一点口风都不漏!你总该告诉我实情吧?”

      我其实也不知道详细情况。好在我跟关兴对阵一场,对他的底细有了直观的了解,便实话实说告诉张苞,关兴的元气还是没能完全恢复。张苞听了又是一番埋怨,说这次回成都,一定要逼着关兴吃药调理、好好休息一番。他还抱怨说关兴平常吃饭太少,不像他自己饭量大、身子好、底子扎实,言语之间,满是青梅竹马才会有的熟稔和亲切。我听在耳中,愈发心事重重。他们的热闹已经不属于我了,我心里隐隐约约的,竟有一丝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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