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GL）》夜苍茫

93、【二目】

　　晟琢听得打头那句“枕边泄漏的消息”，心下便明白了三分。只怕这永乐帮与青楼女子交道颇深，是以刘河浦才能认识如此多江湖朝堂各色人士，又清楚诸多隐晦机密，看来这绣花枕畔，果然是软语泄情处。她这么一想，面上便有些不自在。

　　说话间雷明之宣了话，琴会开始。陆陆续续有琴妓上台为嫣红配曲，嫣红人却不在台上，只偎在雷明之怀里，听一曲皱一下眉头，摇头说不愿与之为舞，看来是都看不上那些琴妓的曲子了。雷明之只宠溺的抱着嫣红调笑，悉数由她，那些琴妓一个个退了场，掩不住面上恨意。晟琢看在眼里，不住摇头，心道：这嫣姑娘也真是顶任性的人了，竟一点余地都不留。

　　过去半盏茶时间，刘河浦仍未醒悟自己失言，也未想想晟琢怎么也是女子，对那等风月场所有所避讳，说不上几句正经话，竟又自夸口起来，道：
　　“江湖中人哪个不风流？宁王莫要笑话，这也是男儿本色。话说回来，不是刘某夸口，只要是个进窑子的男人，就都不会不认得我刘河浦！”

　　永乐帮行的那些勾当，媚药春水，一应俱全，估计那些江湖豪杰们亦是需要的，是以他还真真能够夸得下这海口来。看来那裴仁、喀穆旦、赵梁等人，恐怕都是如此跟刘河浦扯上干系，然后这刘河浦又极懂人情世故，几句话就能认出干爹来，要跟那些人熟络，实在不难，这也算是他的本事，晟琢心下苦笑，忖道：本王若是有这般功力，恐怕也不至被三皇兄逼到此等境地！

　　思忖之间，刘河浦话也未断，又对晟琢暗示自己愿意襄助一事，晟琢笑语婉拒，回绝得一干二净，那刘河浦又道：
　　“宁王这一退隐，也是朝廷的可惜了。”
　　也不知他是真是假，如此这般叹息一阵，晟琢倒有些拿不住了，又听他劝道：
　　“司空廖虽然是宁王友人，但刘某却劝您莫多来往。他本是司空家逐门子弟，当年为了永昼阁中一名舞姬同家族决裂，最后竟不顾家族反对，与那下等舞姬私奔，被司空家引为奇耻大辱。是以司空家将其从族谱除名，不屑承认其身份，他早些年在江湖上混，又落了个‘夺魂刀’的恶名，仇家也不少，宁王同他走得太近，恐怕不甚妥当。”

　　晟琢微笑不语，刘河浦见她不听劝，心道：难不成这宁王殿还真愿意退隐了？他见晟琢如此坚决，倒不好再劝了，扭头一瞥之间，无意中见到一位锦袍公子在偏席独坐，自斟自饮，便一惊，道：
　　“想不到连慕容骊也来了！”

　　晟琢一听“慕容”二字，便亦是别脸一望，一见之下，惊讶问道：
　　“原来他是慕容骊？”

　　英雄会上慕容姑娘称这锦袍公子为二哥，原来这人竟是“赏月公子”慕容骊！晟琢听过慕容骊名号，也听闻说他虽贵为世家子弟，却不喜世家繁文縟节，少时起便浪迹天涯，一身轻功出神入化，倒也在江湖上得了些名气。晟琢又忖道：那末慕容姑娘果真是慕容世家之后，却不知为何又拜了巫神医为师？

　　刘河浦见晟琢终于有了些兴趣，忙将慕容骊介绍了一番，又笑道：
　　“他素来迷恋嫣美人的绿腰舞，这回定是又来捧她的场了。”

　　晟琢不接这顽笑话题，却正色问道：
　　“刘帮主所知甚广，本王也佩服得紧，却不知刘帮主对慕容世家有何详见？”

　　刘河浦听她问起慕容世家，竟自恍了回神，半晌方道： “慕容世家代代居于云阳城外大漠之中，至于到底定居于何所，外人竟无一人知晓。是以外人称其住所为‘迷迭城’，便是指这整座城楼飞天遁地，无人能寻其踪影，取意迷踪迭离之意了。”

　　晟琢也听闻过“迷迭城”之事，便又问详情，哪料刘河浦也所知甚少，不知道迷迭城到底在何方位置，只是连连摇头叹息，喟然道：
　　“刘某只随前任帮主褚尽山去过那迷迭城一次，那是在云阳城北的荒漠之中，在场的所有武林人士，皆被蒙住双眼，被慕容世家下人带着进了间密室，然后过了半晌，再被放出时，竟到了迷迭城中。之后献宝赏美，不过半个时辰，就都被照原样送回大漠，整座城果然如同鬼魅一般飘忽无踪，真真诡异之极！”

　　晟琢听了明白，知道他们就算进了城，也未弄清状况，只怕其间蹊跷，也只有亲自探查，才能得出结论。闻得“献宝赏美”四字，却有些不解，还以为自己听错，询问之下，刘河浦眼神迷离，似乎回想起了甚么不得了的往事一般，痴然道：
　　“那是阳王境地一大武林盛事，只怕宁王是不知晓的。其实，每年中秋圆月夜，那慕容世家都会下贴相邀，凡有至宝珍玩的武林人士，皆可携珍宝入城，待上半个时辰，设席为宴。其实大家伙心知肚明，没人是为了赴宴而去，真正原因，却是为了一睹慕容天骄芳容！”

　　“那慕容天骄为其宗族长女，也是宗家唯一女性后裔，被慕容世家引为至宝。传说中这慕容天骄国色天香，美艳绝伦，更是聪颖无双，智慧非凡。每年中秋圆月夜，赏美出城之后，不知多少一派尊长舍弃一切，日日在荒漠寻找迷迭城踪迹。更有甚者，听说某年中秋夜，慕容天骄无意间莞尔一笑，竟将某位皇室贵胄迷得魂魄出窍，竟连皇子都不当了，当场赖在迷迭城不肯走。是以之后又有人传言，说那慕容天骄一笑倾江山，虽然是顽笑话，但却真没半点错处。”

　　晟琢奇道：
　　“世间果真有如此离奇之人么？刘帮主既然曾经得见，但觉如何？”

　　刘河浦狠命吞下一口酒，面上猥琐神色不知什么时候收得一干二净，仰面长叹道：
　　“那位慕容姑娘，唉，果然不足为外人道也，刘某不敢妄言，不敢妄言。”

　　晟琢见他恍神叹息，竟像是牵动了心底往事一般，唏嘘不已，心下叹道：原来凡是世间之人，都不能免俗，被这情字相扰。自己也是一叹，又见蓝清言抱着瑶琴上了琴台，便起身告辞，回座静观蓝清言抚曲。

　　待得晟琢离了席，有几个永乐帮帮众便凑过头来，笑刘河浦巴结一个不得势的王爷，还是个假男儿，实在得不偿失。那刘河浦一听，便恼了，喝道：
　　“你那什么眼色，快给我闭嘴！我刘河浦平生没服过几人，却要算上这宁王殿一个！能让我刘河浦如此折服的人，决计不可能是池中之物！

　　斥退了帮众，刘河浦复又端起酒杯，心烦意乱之下，思绪紊乱，陡然间一阵清音传来，竟让他心境为之一宽，不由诧异抬眼，只见琴台上一名头戴葵笠，轻纱遮面的女子正在调琴试音，不过随手一拨，跳跃而出的音符便极为动人，刘河浦张口结舌而望，心道：这姑娘一定弹得好曲！

　　同刘河浦一样，堂内诸人都已被琴音吸引，顽笑喧闹声也渐渐息了。嫣红正喂雷明之吃干果，突然间闻得身后琴音，便也不喂干果了，起身净了手，便笑盈盈碎步上了舞台，只见蓝清言以纱遮面，端坐调琴，极为肃穆端庄，心下赞叹了一回，便决意与之一舞，因笑道：
　　“嫣红见过姐姐，姐姐有礼。”

　　两人互相见了礼，嫣红又问：
　　“不知姐姐此曲名何？”

　　蓝清言边紧着琴弦，边答道：
　　“碧涧流泉。”

　　晟琢闻言一怔，心道：这曲子蓝姑娘不是才说难登大雅之堂么？怎么此时真选了这一首？她这厢奇怪，嫣红更是不解。永昼阁中琴师不少，顽笑间嫣红也得知了不少瑶琴名曲，更知道这“碧涧流泉”不过是新人练手之曲，如此琴会之上，却为何拿此等曲目一奏？疑惑之下，便笑央道：
　　“劳请姐姐赐段首章，可好？”

　　她是想着听上只音半调，估摸下蓝清言到底意欲何为，是以有此一请，蓝清言亦不推脱，右手挑出几个音符，清冽之声，甚为悦耳。嫣红闻之一惊，心道：这姑娘果然指法过人，她这么随手一挑，却比永昼阁中上等琴师所弹之音更正，看来这一曲碧涧流泉定是不同凡响。这么一想，嫣红便真真来了兴致，只欲尽兴一舞。

　　众人只见嫣红扬起皓臂，探手将头顶云髻悉数解了开来，青丝如瀑，直及腰际，顿时变作清新可人的林间少女模样，转手又将身上环佩悉数解了，递给下人拿去，方笑道：
　　“既然有泉有涧，定不能让环佩相击之音毁了姑娘之琴音。”

　　她是怕佩饰相击之下，发出的脆音相扰，令得蓝清言的琴音不纯，这么贴心之举，果然让蓝清言更为赞赏。寥寥数语之间，两人俨然已是配合默契的琴师与舞姬，堂下众人也明白好戏即将登场，都噤声屏息，瞪大眼睛盯着舞台，只盼琴音速速响起，能见得嫣红绿腰名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