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GL）》夜苍茫

83、【尾目】

　　晟琢心喜异常，回府告之虞梦裳详情，又安排启程事宜，接了蓝清言、司空廖等人同出凴銂城，又得知巫少良早已自行返回并州，诸事琐碎，无心细表。

　　话说霍致风负气冲出宁王别府，连凴銂城亦待不下去，一口气掠出城门，跋山涉水，一日一夜越过平王地境，到了陈王境地峪口关之外。

　　边境群山纵横七百余里，高虽不逾千仞，但那浅雾叠峰之间，峻岭险峰高低起伏，山岩陡峭，气势颇为磅礴。

　　霍致风手脚并用，只捡那最高巅峰去攀。从夜色沉黯魇，直至雾霭透晨曦；从手指根根刺透，鲜血淋漓，直至掌缘足底皆被利石割破，伤痕累累。一路攀高，但不言他。

　　心若已死，痛不抵心，人且麻木不堪，又何来赘言？

　　直至攀上峰顶，于疾风肆虐间伫立了良久，全身痛意才缓缓沿脉流而上，或刺、或绞、或拨脑疾首、或深入骨髓……万般痛楚，难涤此伤！

　　霍致风索性统统不予理睬，迎风而立，只极目眺望远处微明天边，只见那晨光中五色夹错，云彩斐然，方知原来天从不曾知人感伤！青山峻岭之间，静谧不闻人声，只有长风呼啸卷过，靛蓝衣袂随风翻飞，似狂蝶炫舞。

　　正可谓：

　　天地之间，巅峰孤顶一袭蓝衫，
　　云霄之间，斐阳残露一抹孤魂。

　　又可叹：

　　若不曾伤，或者，便不觉如此孤独。
　　若不曾爱，这伤，亦不至如此断肠！

　　良久之后，霍致风缓缓仰身，将已然麻痹的肢体舒展开来，迎着烈烈山风，一时清啸连连。啸声随狂风漫开，刹时间满山遍野，萋萋芳草，灼灼百花，颤颤树影，皑皑峭壁，无不得闻，无不悚然。

　　陡然间各个山头啸声四起，似乎在齐声呼应一般。霍致风闻之一愣，细耳听来，方察出是狼群啸嗷于密林之间，一时兴起，竟与那狼群对啸起来。那狼群竟似有灵性一般，其啸声悲怆，此起彼伏之间，百里山林憾然为震。霍致风俯仰啸歌，尽舒胸中闷气，大呼痛快，因啸指为意，冲那远方山头喊道：
　　“好狼儿！但知我心！”

　　声音远远传开，层层回响，跌宕传出百里之外，狼群仿佛知晓霍致风心意，长啸为答。霍致风朗声而笑，终于全身气力殆尽，仰身躺倒在地，竟就在这巅峰巨石之上，阖目而眠！

　　也不知睡过几许时日，待得霍致风醒来，只觉浑身冰冷，腹响如雷——原来竟是被饿醒来了！扭头往四周扫视一阵，想寻出下山路径，一别眼望见脚旁几只山鸡山兔，被咬断喉咙，血尽而亡，霍致风不禁叫道：
　　“好狼儿，竟还怕我饿着么！”

　　上前抱着那堆野物，对着茫茫山林，竟有种落泪的欲望，喃喃道：
　　“你们也知我伤么？”

　　长叹一声，心中对那狼群道了声谢，待回眼望着怀中野物，却是哭笑不得，心忖：好歹我也是个大活人，这鸡兔虽好，可惜是生的。又闻其腥臭气息，不由一阵晕呕，忙撒手推过一旁。霍致风撑起身来，却见夜幕低垂，弯月如钩，星如悬斗，这山林之间，哪有人烟？！

　　正一阵懊丧，却陡然瞧见前方山腰之处，竟闪现一丝荧光，那光源不过小小一点，但在密林暗影之中，却凸现得无比清晰。霍致风大喜过望，心道：怕不是猎人生的篝火么？看来我这五脏庙有得供奉了！登时一跃而起，就待撒足狂奔下山，临抬步时又想起些什么，返身抱起那堆野物，胡乱塞入自己怀襟之内，余下都捞在手中，一旋身几个腾跃，便直直冲下峰顶。但见影纵足点，转眼间没入漆黑密林之中。

　　饶是霍致风将那荧光方位记得再熟，一入密林，也有些晕头转向，勉强依着星斗识途，摸至方才所见那片山头，气喘吁吁上了山腰，登时傻眼。这黑漆漆一片，哪里有甚么光亮？！暗林一望无际，令霍致风几欲气绝，找了快平整大石躺着歇息了一会儿，心道：下回死也不往这山岭里头跑了，要跑也要去那人多的重镇，有酒有肉，胜过在这里活活饿死。心里呜呼哀哉一阵，敌不过肚饿，试着将那山鸡凑至嘴边，本想拼上一回，啃下一块肉填肚子，不料乍一闻其恶臭，霍致风便干呕连连，心甘情愿认了输。

　　无奈之下，也只好四处寻觅，一个人折腾了半个时辰，扑打草丛，摇晃树枝，只差将山腰整个翻倒过来，终于在一处繁草茂盛之地，发现一方石洞。霍致风站在洞口猫腰一探，只见洞深不见底，月光淡照之下，更显得其内幽深无边，诡异迷离，哪里有甚么荧光？！

　　霍致风低声咒骂几句，将心一横，闪身猫入洞中，摸着石壁一路往前，深深浅浅地行了盏茶时间，又拐了个急弯，才豁然开朗，别样洞天赫然跃入眼帘。

　　眼前石窟高逾百尺，百余步宽阔，三面石壁，另一面却是空镂对月，月光斜洒入窟，映照在正中一堆闪亮物什之上，濯然耀芒，原来那荧光就是这堆物什发出的。霍致风一见并非篝火，心下便是一阵失落，仍不死心绕洞一周，想发现些端倪，待到行至那镂空边沿，往下看去，才知这石窟悬空与山腰之上，正对方才自己下来的那方峰顶。

　　回身望着一方巨窟，哭笑不得之间，霍致风又是一阵肚腹轰鸣，正按着肚子压住饿意，却听有阵细微响动传来，竟还有人迷迷糊糊“嗯”了一声，似乎是睡得正酣，被霍致风这么一吵，在梦中提出抗议一般。霍致风被这陡然声息骇得一跳，矍然四望，却见石壁冷冷，洞窟漆漆，哪里有什么动静？！

　　霍致风正待安慰自己，是因着太饿，生出幻听来，眼角无意中扫到正中那堆荧亮物什之上，却发现那物什居然在动！这一发现可是非同小可，霍致风冷汗嗖然而透，慌忙放下手中野物，蹑手蹑脚摸至那物什近旁，俯下身去睁眼细瞧之下，登时憾然一震！

　　这团物什，原来竟是个人！竟是个蜷伏之人，且甜睡正酣！

　　霍致风乍看之下，只见那人曲肢弓身，蜷成了一团，如同婴儿缩于母亲肚腹之内一般。不像一般常人入睡，手脚绷直，体型差异巨大，是以方才初见之时，霍致风未曾辨认出此处有人酣眠。

　　待得霍致风将脸凑近，顺着那人缠绕过脚踝的长发，往上寻到那人面庞，细瞧之下，又是一阵心惊肉跳：这小人儿面色如玉，睫毛浓密如蒲扇，瑶鼻娇翘，樱唇微噘，鼻息沉沉，吐息间清香四溢，竟是个夺人神魄的绝世小美人儿！

　　一瞧之下，差点晃了眼，霍致风忙别过脸，往这小美人身周望去，看看到底是何物映出荧光来，却见她身上掩着一方烟绸丝罗，身下垫着长毛绒毯，如此蜷曲伏卧，更衬出其稚质乳颜，娇嫩无加。再一细看，才发现原来是她身上衣料濯濯闪烁，这衣料极为奇怪，像是以蚕丝密缝而成，但那根根蚕丝却又节节缠结，如同微如蚁首的冰糖葫芦串一般，细细密密地缝制而成，每一节点被那月光浅照之下，便晕出冰蓝氤氲。

　　霍致风能瞧见这洞内荧光，原来就是因着这衣料特殊所致。这么仔细端详之下，心头谜团尽解，霍致风这才轻手轻脚爬了开来，心中忖道：这么荒郊野岭的，一个惊天动地的小美人就这么铺天席地的睡着，实在古怪之极，诡异之极。依我看，这美人儿不是花妖便是树精，绝非寻常凡人，不知她吃人不吃？不管那么多，我看我还是赶快逃命比较妥当！一忖及精怪之事，这暗夜森森之下，愣是让霍致风生生打了个激灵，几下子将地上野物飞快捡起，霍致风头也不敢回，蒙头蒙面往来时石洞口钻去。

　　已经快蹿至石洞拐角当口了，霍致风正松了口气，以为就要成功逃命，却陡然听到身后幽幽一叹，有个娇柔无比的声音，正惺忪呼唤，道：
　　“小哥哥，你要走了么？”

　　霍致风闻言一震，脚步错乱之下，差点将自己绊倒，心中惨呼道：老天爷啊！我情愿饿死，也不愿被花妖缠死！因慌不择路而逃，几次三番撞在石壁之上，头上登时几个大包浮现，忙扔了野物捂住头痛呼连连，真真狼狈不堪。却听身后一阵清清澈澈的娇笑声，霍致风正心慌意乱，却又于陡然之间，听到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喝道：
　　“无知小辈，竟然撞入我血蛭教禁地，真是自寻死路！”

　　霍致风愕然一惊，只听那声音无比熟悉，心中大震，忖道：这岂非那血蛭教教主么！真是阴魂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