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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六目】 ...


  •   晟琢仍是飞马赶路,韶华脚程本就一日千里,此刻晟琢心急火燎,只盼速速请辞退隐,马策得更急,是以不到半个时辰,一人一骑已奔至平王别府大门前。门口小厮见陡然间冲来一匹白驹,马背上一人跃将下来,径直往府里头冲,正待开口斥骂,一抬眼瞧清了是天泽上人,散发未束,斗篷上沾满泥血,脸上亦是血渍未净,似乎遭了劫匪一般,心下诧异怎么没有侍卫相陪,脸上却陪了笑意,一路将晟琢迎进了内府。

      晟琢行至半道,远远望见府里总管正执家法,杖责一名小厮,脚步便顿了,唤下人将那法杖呈了一根上来。这法杖专用于皇室家族责罚下人,碗口粗的红木棒,长度足有一人高。晟琢单手接了法杖,转背将它绑在后腰,那小厮见上人居然将法杖缚于后背,着实愣了眼,却也不敢说话,伺候着晟琢行至前书房。里头才传了口信,房门方启,晟琢便跨步入房,也不迟疑,朝着书案后端坐的晟決倒头便拜。

      晟決正与身旁一人低语密谈,见晟琢迎面拜来,便将目光扫过,定在她背后那法杖之上,嘴角冷冷勾出一丝蔑笑,只听晟琢恳声道:
      “皇弟方才擅离职守,特来向三皇兄请罪!”
      言毕将背后法杖抽出,双手上呈,又道:
      “请三皇兄责罚!”

      晟決唤身边那人接过法杖,心下愈发得意,面上却敛了笑意,肃然道:
      “上人此次太过荒唐,那蓝煞霍致风,岂是我大陈皇室能随意结交之人?上人实在糊涂!”

      晟琢心中一惊,忖道:那英雄会人多嘴杂,风少果然还是给人认了出来!幸好自己早有退隐之心,不然这又是天大把柄!因叩首道:
      “皇弟该死,皇弟自知不配皇室之名,今特请三皇兄开恩,允皇弟辞表。皇弟只欲作野鹤之游,早弃朝冠于不顾。”

      晟決闻言一怔,心道:此等大逆不道之话,她怎生脱口而出,实在不似她缜密心性,可疑,可疑!旋即喝道:
      “放肆!上人可知,此话一出,既是死罪!”

      见晟琢跪倒俯首,却不反驳一言,晟決一时摸不清深浅,因又放柔了音调,试探道:
      “上人是太过自责了,竟说出这等蒙话来,皇兄明白,皇兄定不会怪罪上人,上人放心。那蓝煞之事,三皇兄自会替你摆平。这辞表么——却是再也莫要提了。英雄会事宜业已妥善安顿,如今武斗仍在继续,相信不日定能选拔出优良干将。过几日登台封将,还得上人亲授方可。”

      晟琢仍是头也不抬,晟決说了老半天,见她仍是如此反应,倒有些拿不定主意。转头便命闲杂人等退下,房门紧掩,方移身至晟琢面前,俯身扶了她起来。这一扶之下,才发现她顶戴紫金三叉冠未系,头发散乱开来,面上又溅着血滴,浑身衣物泥污漫然,甚是狼狈,因忖道:该不是那血蛭教教主给了她甚么苦头,骇得她生了怯意么?心下冷笑,面上却是关切,问道:
      “上人可还无恙?方才那场动乱,也不知何人捣乱,他日三皇兄查明真相,定要严惩不怠!”
      又道:
      “既然下人们都已走了,上人可将隐情相告了罢?如此突然向皇兄请辞,皇兄实在难以置信。”

      晟琢就着他手直起身来,立在书案一旁,咬牙言道:
      “一身伤残,只欲归去。”

      晟決闻得此言,登时大震,回头仔细打量着晟琢,只见她满脸愤懑不平之意,加上那一身血渍污泥,果然是伤残模样!不由心道:才几个回合下来,就这么退怯了么?哼哼,恐怕是有诈!想让本侯掉以轻心!一时面上又阴沉下来,却听身旁有人恭声道:
      “奉某却有一言,不知三世子可愿一闻?”

      晟琢这才发现摒退所有下人之后,斜对面仍站着一人未走,不由瞟了一眼。一见之下,面色大惊:这人白面美髯,星目阔鼻,身披白色宽袍,不正是奉典奉先生么?!他不是被关押大牢,怎么却在平王别府里头?!奉典见晟琢抬起头来望着自己,便也向她行了礼,晟琢与他对视一眼,却见不到他眼中任何波澜,不由心中更是忐忑。

      她正不安,晟決似乎觉察了出来,因笑道:
      “奉先生此等将才,怎能拱手交予东方老匹夫?是以本候巧施妙计,用凴銂知府将奉先生换了出来。正打算不日送奉先生回府,既然今日上人亲自来了,这便不消本侯相送了。”

      话虽如此,晟琢并未看出他有半分送人回府之意,却也只能维诺,假意言谢。晟決笑道:
      “此处并无外人,奉先生不若直言相商,无须与本侯忌讳。”

      奉典领命称是,沉声道:
      “请恕属下不敬,但天泽上人,却果然有天大硬伤,若说退隐,真可谓:早当如此!”

      晟決挑眉一瞥晟琢,“哦”了一声,对奉典道:
      “愿闻其详。”

      奉典沉吟片刻,一字一句道:
      “男子名分之下,实乃女子是也!这,便是天泽上人,最大的硬伤。女子优柔,难以为谋;女子寡断,更难成大业。属下以为,若上人再不请辞归隐,宁王府早晚会败于一旦!”

      晟琢寒面无语。晟決却幡然醒悟,心道:他若是不提,连本侯都差点忘了。因别眼再望了晟琢一回,这次却见得她散发之下,清秀面容掩不住憔悴,果然只是一副弱女子模样,哪里是曾叱咤风云的天泽上人?!又忖道:这么一说,倒也在理,一个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朝政大事,她瞎蒙这些年岁,也该觉得心不足力更不足。再加上这几次每况愈险,害怕丢了性命,毁去宁王府基业,却也是常理。若她现在请辞,我自然允她偏安一隅,反倒能保住自己小命,还有宁王府那一家余脉。

      他这么微一沉吟,也就带了三分应允之意,只是仍难完全放心,怕晟琢心存不轨,诈隐实谋。晟琢哪里会放弃这等时机,因复又跪地磕首,道:
      “皇弟实在无心朝政,只求三皇兄念在往日情分,赐皇弟退隐,皇弟宁愿削爵革职,再不论政事。”

      她说及“往日情分”四字,便从颈间摘下一串软碧璎珞,双手奉上。晟決拿起璎珞细瞧,神色全变,惊呼道:
      “这……这是皇兄初上陈州之时,送皇弟的那串璎珞么?”

      见晟琢重重点头,眼眶湿润,晟決不由一滞,又见这璎珞光滑润泽,可见主人对其爱惜有加,时常摩拊。不由忖道:这的确是本侯当年在陈州为质时,送出之物,想不到,她竟到今日仍是随身携带。翻转那璎珞瞧上背面下方,隐约还可见一刀凿之字“琢”,不由心下一震,忆起当年独身质押于陈州,每日寂寞廖奈,独有父王与上人,每月来信问候,从无间断。而自己也赠礼回报,初次赠予晟琢之物,便是想着她皇妹之实,挑了最上等的软碧璎珞,还在下方亲手雕刻了“琢”字,以示亲近。

      念及至此,晟決亦红了眼眶,颤声道:
      “当年三皇兄独处陈州,所遇艰难困苦,轻践凌辱,实难为外人道也。那时每日盼望,便是平州家书,还有皇弟之函。至今皇兄仍能记得,有时父王公务繁忙,便只寄了赠礼,并无书函,但唯独皇弟,次次不落。多得皇弟女儿之身,否则怎能如此体贴?不过小小一封信函,却是皇兄唯一抚慰,每每观及,无不泪湿沾襟……”

      最后几句说来,晟決亦是动了手足真情,言语哽咽,再难为续。晟琢泪盈满眶,哽声道:
      “三皇兄每次回信,都教皇弟诸多,授我治国之策,授我爱民之心。一点一滴,都在皇弟心中,永世不忘!”
      言毕珠泪夺眶而出,流淌不止,晟決快步上前将她一把扶起,按她坐于案旁竹椅之上,低语相慰。

      晟琢忍住泪,抬头直视晟決,目光诚恳之极,道:
      “皇弟大婚之后,被恨意冲昏了头,竟生了争强好胜之心,给皇兄带来莫大烦扰,是皇弟任性,皇弟也不求皇兄原谅!”
      晟決连连摇头,心下已是麻软无力。又听晟琢铿铿言道:
      “只要天下能得皇兄如此明君,皇弟又何苦枉作手足之残!”

      晟決闻言大震,俯身一把将晟琢抱住,哽咽而泣。两人登时没有往日隔阂,化作两名失散已久的同胞兄弟,只知手足之情,但忘君位之重。奉典从头看到尾,都不发一言,面上毫无表情,似乎那一踢之下,已将他全部情感悉数踹出九霄云外。

      直到呜咽中晟決允了晟琢请求,他日便上表新王淮,革去上人封号,收回原宁王属地,改赐临海沁洲三城,至于原宁王属地作何安置,也已无须细谈。正待晟決送客之时,奉典又拱手相禀,道:
      “属下仍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晟決抬袖拭过眼泪,闻得此言,立时应允,却听奉典道:
      “上人既已辞去男子名分,那王妃却需妥善安置,依属下看来,一纸休书是免不了的。”
      又压低了音量,道:
      “如若不然,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还望三世子与上人三思。”

      晟琢听他此言,浑身登时一颤,冷汗霎时渗透湿衫,却见晟決也不待与自己商量,急忙吩咐奉典速速起草休书。待得奉典一挥而就,将休书呈上,晟決一瞧之下,大为满意,正想着将柯雪柔送去给东方衍,做个顺水人情亦是不错。陡然间晟琢双膝点地,惶然请命:
      “请三皇兄开恩!柯姑娘与皇弟已……有夫妻之实……皇弟实难相弃。请皇兄念在柯姑娘名节已毁,再难觅良夫,恳请皇兄赐柯姑娘为皇弟义妹,此后天荒地老,皇弟愿照顾她终老!”

      晟決皱眉不语,一旁奉典知他心意,因谏言道:
      “属下以为,那东方国师为人实在嚣张狂妄,若是无故示好,反倒被他以为三世子有臣服之心,对平王府亦会生出轻慢之意,滋事重大,还请三世子明鉴!”

      晟決一听此言,登时脸色一沉,哼了一声,道:
      “自然不能便宜了那老匹夫!好,皇弟,皇兄答应你!”

      晟琢大喜过望,接过休书揣入怀中,拜别了晟決,临行前又回身,对奉典单膝而跪,诚声道:
      “奉先生,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奉先生之恩,本王亦不能忘!”
      言毕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方长身而起。奉典眼光闪烁,转瞬恢复平静,沉声道:
      “上人,奉某当受你此拜。”

      晟琢闻得此言,难掩心中狂喜,赶忙辞别二人,转身出了书房。心下暗乐了一路,忖道:奉先生果然未曾怪我!他果然明白我的苦心!

      正思忖间,待要拐过回廊,却听拐角另一侧有人私语窃窃,本未在意,却有“青月筠”三字传来,晟琢不由放缓了脚步,侧耳细听。只听一人道:
      “柳大人和陆大人日前已到了云阳城,听说已有了青月筠的下落……”

      “那慕容世家果然胆大妄为……迷迭城……了不得了么?真是找死……”

      “……”

      其言隐晦,实在不明其意,凝听间已行至拐角当口,晟琢不好再掩饰,因轻咳一声,那两人旋即收声,行礼噤立。晟琢扫过一眼,发现原来是两名下等侍卫,也不知从哪里泄漏了消息,竟被这下人拿来厮传。心中却是更为惊喜,脚步迈得更紧。原来那青月筠为前朝梁王宝藏之引,那藏宝图亦真亦假,经年不知其意,晟琢早已放弃用藏宝图寻得通天宝镜。而这青月筠却是千真万确之物,若得了它在手,不愁访不出宝藏。一想到有了此等线索,能暗中寻出宝藏,为风少疗伤,不由兴奋异常。快马加鞭,飞驰间回了宁王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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