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GL）》夜苍茫

80、【四目】

　　一时间，霍致风陡然忆起英武大擂台之上，那黄沙漫天而来，自己被一黑袍面具人掳走，脉门被其死死扣住，竟带得全身动弹不得。腾云穿梭间，不知到了何地，突地又有一人挡住去路，不，也不算是人，顶多是片影子，因只见着影闪而过，那黑袍面具人便中了招，弃下自己夺路而逃。由始至终都不见那人现出原身，着实诡异无加，当时只听半空中喝声炸响，斥道：
　　“好个懦夫，竟真使出血魂封印记忆！”

　　这话分明就是在斥骂霍致风，不由令她火冒三丈，却也找不出反驳之言，登时气闷无加，喘息如牛。那人见她恼怒如此，似乎反而高兴了些，语气变得不那么激烈，换了嘲讽的语气，又道：
　　“告诉我，你是愿意稀里糊涂地活上一辈子，还是愿意明明白白地死？！”

　　霍致风当即大吼道：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风少怕死！”

　　那人嘿嘿一笑，竟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居然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够倔”，然后扔出一方木盒，道：
　　“那么你便好好寻回自己的记忆，到时血魂袭脑，你便服下此药，可暂行压制。”
　　见霍致风伸手捞过木盒，好奇端详，又道：
　　“我本可立即帮你解除血魂，只是见不得你懦弱逃避，是以狠心让你经历天劫，悟得天机，方配为楚莲后人！”

　　霍致风听那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由又羞又恼，也不去细听，放声怒喝道：
　　“你废话少些！我懒得理你！”
　　抬脚便要走，一时又想起这人好歹救了自己一命，于是返身拱拳，道：
　　“大恩不言谢，下回你不废话了，我风少自会以命相报！告辞！”

　　也不听那人自顾念叨，返身便走，正欲回英雄会场上寻找阿芷等人，路上却遇见那段浮生门下弟子尤姬。霍致风见她面色凝重，脚步如风，也不往会场方向走，反而往城内插了近道而行，是以心下就起了疑，因暗随其后，不紧不慢跟着她进了凴銂城。

　　一路行至宁王别府，那尤姬拔身跃上屋顶，飞檐走瓦而过，霍致风点瓦紧随。片刻之后，却见尤姬身形一矮，遁入后院之中，又听几声女子尖叫之声，说什么“有刺客”诸类话语，霍致风也来不及细想，也纵身跃下，冲入那骚乱不堪的厢房之内，几个回合便将那尤姬制服，见她悻悻而去，霍致风还未来得及得意，却见一名身着月牙白正装梳髻女子对着自己行礼拜谢。

　　正想着是不是那位传说中的宁王正妃，陡然间望见那女子双眸，那抹琉璃色泽映入眼帘，却让霍致风浑身剧震，陡然间脑子绞成一团糨，体内有甚么物什腾然升至心口，扰动丹田血气逆流，登时全身不受控制，诱发了狂症。此刻她体内血魂剧胀，加上霍为善之血，和陈王传与她那抹真气，三者在霍致风体内翻江倒海，直搅得天昏地暗。霍致风只觉一时看到一抹红影于溪边起舞，不由脱口唤道：
　　“浅梨！”

　　柯雪柔听她唤出妹妹名字，不由一怔，还欲细问，却见那救命恩人“刷”地变了脸色，目中渗出满眼血丝，甚是狰狞。柯雪柔还未反应过来，那救命恩人便长臂一伸，将她身旁小丫鬟随手一拨，撩出了房门。只听那些丫鬟复又惊声尖叫着“抓刺客”、“抓刺客”，侍卫们接连冲入房内，又瞬间被震出房外，只听霍致风嘶吼连连，抖震如筛，一步一步逼得柯雪柔退至罗汉床畔，一抬手撕裂了床外绸帐。柯雪柔惊骇之下，不由得抱住衾被躲在一角，不敢再看那癫狂之人。

　　霍致风却不再近逼，似乎一瞬又恢复了些神智，退步到另一侧角落，一时又浑身一颤，抱头扯住自己头发，胡吼道：
　　“楚莲！楚莲！”

　　柯雪柔不知霍致风体内三股强烈气流正互相冲击，此时正是霍为善精血占了上风，导致霍致风唤出生母姓名。那股陈王传授的真气却仿佛是唯一一股压抑血魂作乱的气流，但似乎虚弱了些，是以不敌霍为善那股精血。霍致风终是无法控制自己，被体内三股各异气血夺取神智，狂躁不堪之下，肆意在屋内砸得瓶碎椅翻，万幸的是并未伤及柯雪柔人命。

　　忆及至此，霍致风才理清了头绪，庆幸晟琢与姐姐回来得及时，给自己喂下药丸，止住了自己狂性，这才舒了口气，望着晟琢安顿柯雪柔的背影，道了声谢，又道：
　　“上人，你且再让我见见她，说不定能多想起些往事。”

　　晟琢并未回答，却感觉柯雪柔娇躯又是一震，想是害怕，是以定下了心念，正待暂行回绝，却听虞梦裳叹道：
　　“小风，你若是想寻回记忆，也无须急于一时，何必逼王妃相见？且先同姐姐出房一叙，姐姐慢慢同你细说，可好？”

　　霍致风想着自己方才如此逾越，想必那王妃也不愿搭理自己，再说的确也无需急于一时，反正这王妃也不会跑了，大不了过几天再找机会问问，是以依言折身，随虞梦裳一同走出了正房。

　　晟琢一听虞梦裳之言，知道她是想告之方才两人定情之事，不由心下一震，忧心忡忡之下，也顾不及太多，唤了丫鬟过来好生服侍柯雪柔，自己便夺门而出，往虞霍二人方向追去。

　　柯雪柔见晟琢也不多加安慰，便匆忙出门，心下不由更是伤心，心道：出了这等大事，她竟如此冷漠待之，着实无情之极！又忖道：自己好歹也是她正妻，就算没有夫妻情分，总也有一夜情缘，为何她能如此决绝！可恨！可恨！

　　她正银牙暗咬，心中恨意不绝，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叹，令她陡然一惊，却见身旁丫鬟们正自忙碌，为自己端茶倒水，擦面敷身，哪里有人开口叹气？这才明白是有人使出什么法术，与自己秘密交谈，正诧异间，却听那声音又起，这回却是清清楚楚说了一句话，道：
　　“雪儿，都是为娘的错，莫要再执念不忘了，跟娘回去罢！”

　　柯雪柔悚然一震，心道：这声音虽然有些生疏，但，竟真是娘的声音没有错！她，她狠心抛弃自己和浅梨这么多年，如今却想到自己了么？！这么一想，她便冷下面庞，唤身边丫鬟悉数退下，关严了房门，才坐直身来，整理好衣襟，方道：
　　“原来母亲还记得雪儿么？母亲不是自认残影半盏，人世无亲，从不愿与我和浅梨相认么？”

　　她言似寒冰，语带嘲意，那残影却也不恼，只沉声道：
　　“雪儿，为娘知道难求你原谅，只是你再恼为娘，也不至忘了你父亲罢？他现在就在相思岛上，你若是愿意，为娘立即带你离开此地。”

　　柯雪柔一听父亲下落，眼睛登时一亮，后来又听要走，却又面色一黯，摇摇头，定然道：
　　“雪儿现在不能走。”
　　又道：
　　“未能杀了那人，替浅梨报仇之前，雪儿决计不走！”

　　那残影喟然长叹，喃喃道：
　　“浅梨，浅梨……也罢，既然雪儿心意已决，为娘不会阻拦。只望雪儿莫被仇恨掩埋，失了自己真心意，到时，恐怕会追悔莫及。”

　　柯雪柔冷冷道：
　　“雪儿此生，唯记得在飞花涧中，与浅梨共舞之时，尝过些许快乐滋味。每每忆起，再多孤独寂寞，犹能凭此相慰，此番情谊，娘亲可能懂得？看着浅梨被那人害死，娘亲难道就不恨么？！”

　　残影沉声道：
　　“雪儿迷途难返矣！为娘只能陪你一同历尽劫难，等你最终开悟，再带你离开罢！”
　　声音渐渐远去，只剩最后一句话，飘然而落，道：
　　“雪儿为何不想一想，浅梨想要那人死么？”

　　柯雪柔心神大震，竟呆在当场，心中回荡着残影这最后一句话，只觉一时间心乱如麻，神思散乱，如何还能静心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