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GL）》夜苍茫

7、【尾目】

　　禹覆城却闻言一振，向奉典道：

　　“奉统领放心，衢州城里可巧有这么处地方，请各位随我来。”

　　柳清风疑道：

　　“禹护法何出此言？事关重大，莫要空口胡诹，误了大事。”

　　禹覆城忙道：

　　“这本是本帮不传之秘，柳大人既有此问，禹某定当知无不言。我堂前任堂主霍为善中年失势，为了重振雄风，试了许多方子。那年有人说常浸温泉能激发男人根本之气，霍为善立刻引来仇池灵水，不知怎么机缘巧合，竟然发现一处活水源，水温极高。原来刚巧掘出了温泉泉眼，是以在衢州立了分堂，这泓温泉就隐匿其中，除了我和左护法，谁都不知。”

　　说到这里，忙又添了一句：

　　“这泓温泉已被我等重新处理，里面都是新水，十分干静，绝对不会有何晦气。”

　　柳清风还待细问，奉典扬手道：

　　“柳兄，事不宜迟，我们先行出发，以后再慢慢查问罢！”

　　当下与众人一起，招呼了死士残余和霹雳堂帮众，解了马掌柜与王二哑穴，又赏了许多银两让他们修补客栈；叫名死士将慕容芷随身装满药材的包袱赶过去交给神医巫彭，并报个平安。安排妥当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往霹雳堂衢州分堂。

　　衢州分堂同总堂一样，行藏颇为隐秘，在仇池山脉分支衢山之下，衢州亦是因此山而得名。穿过密林，禹覆城命人撤了沿途机关，不到一个时辰就带着众人到达了目的地。进入大堂之后，除了抬着担架的死士，奉典命其他死士们自行歇息，与柳陆等人随禹覆城前行。为了表示诚意，禹覆城将霹雳堂帮众悉数遣至数里之外，只身一人带了奉典一行人入堂。

　　拐过几道回廊，穿过几道暗门，一直往地下行走了许久。这地底暗道阴暗潮湿，幸而两旁点了火把，气流倒也通顺。拐过前面一个分岔路口，前行百余步，一道丈余高的巨大石门拦在众人眼前。禹覆城上前不知摸了什么开关，石门轰然振动，慢慢向右侧移开来，门内十分明亮，居然到处放置着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用以照明。这房间十分宽大，除了进门左上侧一方翻滚着的温泉池，还有床椅桌台，那霍为善甚是会享受。

　　慕容芷留下六名丫鬟，对其余人道：

　　“你们统统出去，我会让人传话出来，没有我的允诺，谁都不能进来。不然的话，到时会出什么事，本姑娘可不清楚。”

　　奉典见四周除了一寸见方的细小气孔，别无其他出口，连秘道的痕迹也是没有，才放心下来，禹覆城也拍胸脯保证里面绝对安全，众人这才一齐退了下去，石门复又缓缓关上。

　　慕容芷从医囊中取出一个小方包，递给其中一名丫鬟，吩咐道：

　　“你们将那人全身衣衫褪尽，再将这包粉末和水调匀了，敷在那人全身各处，不得有任何遗漏之处，去罢！”

　　丫鬟领命退下，招呼同伴们开始干活。慕容芷打量四周，仔细看去，这房间实在宽大得惊人——或许地面上有这样丈余高的房间并不稀奇，但这是地底之下，除了天降神力，人力恐怕无法凿成如此宏伟天工。靠角落那边，是用青石筑成的温泉池，可以容纳四人同时入内。那温泉所在处比屋内其他地面低了六尺有余，若有人潜入温泉之中，门开之时，断不可能有人能够发现。她近前探探水温，果然烫手，水色青蓝，果然是从活水源头涌出来的，闻之清新，没有一般家中储水之死气。

　　慕容芷查清温泉情况，站起身来踱至温泉南端，于衣内贴紧心口出摸出一个小囊。这小囊刺绣精致，只有手掌三分之一大小，十分小巧可爱，看得出内里放置的物什，是主人万分珍爱之物。她双掌合什，将小囊含在其中，紧闭双眼，开始“咪嘛吽呢”念念有词。凡是有上古神物再现人间之时，都需用咒语为其开光。这小囊之中，不知藏了何种宝物？

　　这咒语只得一句，但却需重复千遍，方可见效。那边丫鬟们已经将药粉涂抹于上人胴体之上，等待下一步吩咐。良久，只见慕容芷口中咒语念毕，慢慢睁开双眼，将掌中小囊打开，取出一颗鸡蛋大小的晶球。

　　晶球浑圆，其中清明透彻，正中心有一点红印，似一滴人血凝固在晶体之中。这是世人无不梦寐以求的上古神物——血精晶魄，素来只在传说中存在之物，竟然被慕容芷拿在手中！

　　这神物是用上古神族虞氏一族血液炼化而成，一滴虞氏族人血液，搭配天山雪莲、万年人参等世间稀有的最高级药材，可试炼一次。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凝成一颗血精晶魄。神医巫彭世代为医，每代巫氏族人都以精炼出血精晶魄为平生最大梦想，可是用了几百余年，巫氏族人只炼成两颗血精晶魄，世代流传，引为镇族之宝。

　　巫彭肯将其中一颗赠予慕容芷，可见其对这徒儿宠爱无比。巫彭并未生育，没有子嗣，视慕容芷为己出。这慕容芷聪颖伶俐，从小拜他为师，医术精进飞快，加以时日，定能超越巫氏以往任何神医。巫氏族人只以医术高低论人，如果有人医术强过自己族人，只要这人天性纯良，立誓行医济世，他们就会将族长之位让给此人，更不用说本亦应该用来救人的血精晶魄了。

　　只是这神物用起来十分麻烦，还得看那人天命，一个不小心，非但不能起死回生，还会令其尸骨粉碎。慕容芷得了血精晶魄多时，并未能用上一次，此次能否成功，实在难以猜测。

　　慕容芷叹口气，心里祈祷那人能够通过第一道试炼。双手捧着血精晶魄，毕恭毕敬地将它放入温泉水中。神物一触及水面，那池温泉就似被煮沸了般，池水翻腾跳跃起来，只见一片白色水花喷溅，血精晶魄隐没其中，不见踪影。慕容芷点点头，心知咒语起效了，血精晶魄在净化温泉，祛除其中杂质。果然，一盏茶的工夫，池水恢复了正常，这回水色不是青蓝相加，而是清纯透彻，池边空气更加清新。

　　慕容芷见时机已到，下令道：

　　“将人抬过来，放入池中。”

　　众丫鬟合力，将上人抬进池中，轻轻放下，又听慕容芷道：

　　“你们速速上来，留那人在池中浸着。”

　　那池水又沸腾起来，晟琢全身被涂满乌黑的粉末，似条漆黑的焦炭一般，浸没入池中，水花翻腾，她的身体也随之上下左右浮动覆转。这样的情景，就像有人在搅动着一锅烧开的水，而晟琢，就是其中熬煮的俎肉。

　　慕容芷眉头锁着，这水再次恢复静止之时，就可见第一道试炼的结果：如果这人全身黑色未变，就说明其体质与血精晶魄相斥，等于宣布这人真正死亡，这如何不教她紧张？！

　　等待之中，慕容芷取出些别种药丸，嘱咐一名丫鬟拿出去交给奉典，好救治他与陆寻真，不然她在此处少说要闭关救人数日，那白脸大伯的手恐怕就不用要了。

　　丫鬟依禹覆城临走前的指点摸到室内机关，开门出去。这道巨门之前百步，亦是他们方才转弯的岔路口，还有一道暗门，此时奉典他们，定是派人守在那里。那些药丸只是权宜之计，待她出关之后，还得再行医治。不过这几日之内，他手臂经脉还是可以保住，不至完全坏死。另一个人右臂之伤，更不消说。

　　慕容芷这才放下心来，专心观察晟琢身体变化。

　　一个时辰之后，晟琢身上黑色终于开始渐渐变浅，化为深紫色，慕容芷喜道：

　　“成了！”

　　这人过了第一层，如此甚好！

　　她又令众丫鬟将晟琢抬回床上，又摸出一方小包，换了另一种药粉，同样敷上，再重新将人浸入温泉之中。这次等了两个时辰，晟琢身体化作墨绿色，过了第二道试炼。

　　如此再重复了五次，共七道试炼。

　　第一次等了四个时辰，化作深蓝，过了第三道。

　　第二次等了八个时辰，化作浅紫，过了第四道。

　　第三次等了十六个时辰，化作浅绿，过了第五道。

　　第四次等了三十六个时辰，化作浅蓝，过了第六道。

　　第五次等了七十二个时辰，丫鬟们都已疲惫不堪，慕容芷却精神焕发，因为她知道，最后一层试验很快便有分晓了！

　　池水突然哗啦一声巨响，水花四射，然后恢复了平静。慕容芷拭去方才溅落至她眼上的水花，瞪大了双眼察看池内情景。只见清澈见底的池水中，晟琢洁白的胴体漂浮上来，在水面随着余波轻轻晃动，全身散发出白玉般的光泽，似乎换了层皮肤一般。

　　十余日以来，慕容芷为晟琢悉心治疗，但却还未曾细看这人容貌，现在定睛细看，心中大震。晟琢仍是眉头纠结，似乎心事重重的睡着，双眼紧闭。但这愁容无法抹改晟琢俊俏得无以复加的容颜，她眉毛很长，没入两鬓发际，睫毛浓密，峨鼻高挺，双唇温厚，本就出众的五官，经由这几日血精晶魄的净化，显得灵逸无比，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慕容芷在外游历多年，阅历算是不浅，却从未见过有如此脱俗俊秀的人物。不知是因为血精晶魄神力无边，还是这几日与这人朝夕相对，日日忧心她能否通过下一道试炼，在她身上倾注了全部感觉，如同陪这人死过一遭似的。慕容芷怔怔望着，心中似被人轻轻撞了一下，溅起浅浅涟漪，化将开去，竟难自已，生出股从未有过的温柔心绪。她想拂开那人眉头深解，想看那人展颜轻笑，她想着想着，竟痴了。

　　丫鬟们见水池平静，上人身上华光溢彩，以为终于将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相互拥抱道贺。慕容芷被她们笑声惊醒，才发觉自己失态，小脸一红。人还没有救完，自己就开始分神了，这怎么成？她轻咳一声，对丫鬟们说道：

　　“从现在起，你们三人一组，分为两组，轮流进入池中，将此人拉下池中，让她全部浸没入水，直到看见她口鼻中有气泡冒出为止。”

　　丫鬟们才知事还没完，忙上前依令行事。慕容芷从怀中医囊中抽出一根寸余长的银针，跃下水中，拈起血精晶魄，一针刺下，直到触及其中那滴血印方才停住。她移动身形，到了晟琢身边，凝住心神，将银针轻轻拔出。这银针为巫彭特制而成，极细的针尖上嵌着一个更细的小洞，洞中可纳住血精晶魄中精血，将银针扎入便可将精血渡入人身体之中。血精晶魄中精血只有一滴，每次只要用针尖大小的一点，便可救人一命，而起死回生，除了渡过七道试炼，还需看那人体质是否与精血相容。

　　慕容芷深吸口气，在心中为那人祈祷了一番，然后潜入水中，用银针扎入晟琢脊柱之中，运起内力将精血逼入她体内，然后又将银针扎入血精晶魄，再行取了十三次精血，悉数点入晟琢体内其它十三处体内能源眼，事毕浮出水面，气喘连连。

　　平常人的身体，最多能接受一点精血，体内功力能陡增数十倍，百病得医。若要让人死而复生，需在人体内每处能源眼悉数注入，一共十四点精血，若是精血不能溶于这人体内，瞬间爆发的能量无法释放，便会形成一股及其强大的力量，将受血的身体炸成粉碎！

　　慕容芷整颗心都悬到了嗓眼，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只见晟琢全身皮肉突然变得半透明，全身血管清晰可见，各血管交结之处，都有淤血滞塞其中。她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此人死前，全身郁结之气竟形成如此多淤血，这些淤血塞堵住血管，血液甚难流通，除了刀伤，这些淤血更是致命！这人到底是为何有如此强烈的郁结阴霾之气，能形成如此顽固的淤血？！

　　十四点光芒一闪，晟琢体内血管突然有了变化，十四点荧光聚于心脏处的血管，那血管逐渐开始慢慢由黑变红，红色涌至淤血塞滞之处，略微停顿，很快覆将过去，继续贯行于其中。慕容芷叹为观止，不多时，只见晟琢体内血管全部变红，皮肉也从透明状逐渐恢复常态。位于晟琢头部的丫鬟惊呼一声：

　　“上人吐气了！”

　　众人一惊，都往晟琢嘴边看去，只见其中气泡显现，慕容芷急道：

　　“快放开她！全部退下！”

　　丫鬟们都松了手，晟琢的身体又浮出了水面，鼻翼翕动，似乎恢复了呼吸。丫鬟们雀跃非常，心情愈加激动。慕容芷亦是笑着，喃喃道：

　　“你果然是个天生的纯血之体，不枉我这番辛苦。至此为止，我能尽的力都已尽了，剩下的，就要看你的造化，除了你自己，没人能让你醒来。”

　　她说这话，是因为血精晶魄能让人体恢复生机，但是否能够恢复意识，却得要那人自己决定，所以晟琢的身体虽然活了，可是她的意识什么时候复活，仍然是个未知之数。

　　慕容芷坐在晟琢身边，将血精晶魄放开，让它浮于水中，心中所有深思聚于血精晶魄之上，心中念起口诀，这口诀，是在以活水为媒，召唤虞氏族人。虞氏一族为上古神族，通晓诸多神术，其中一项，便是通过活水相互通达意念。如果口诀生效，便会引来虞氏族人的意念，与晟琢此时被封住的意念对话，引渡晟琢的意识转醒，事情成功与否，就看此举了！

　　慕容芷心中口诀朗朗之声，传至晟琢心中。晟琢的意识魂体已经可以听见神诀，心眼已开，只见四周一片黑暗，不知身在何处。

　　魂体如同人体，有五感，知生死。晟琢此时此刻，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浑身很轻，心中亦完全没有以前那份无法挥散的沉重。她笑起来，大声道：

　　“甚好甚好！我终于死了！”

　　死亡是一种解脱，这话实在是妙。所以血精晶魄救活人的身体，也不代表那人是否想救活自己，若人一心求死，血精晶魄也是徒劳无功。

　　慕容芷心中口诀不断，她只能念动口诀，催动虞氏族人意念前来。

　　除此之外，一切都在晟琢自己掌握之中！

　　她到底作何选择？是生，还是死？

　　没人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