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GL）》夜苍茫

65、【三目】

　　慕容芷快步进了凴銂城，听见身后打打闹闹的声音渐渐近了，知道是那两个没分没寸的爷在后头无休无止地吵嚷着，不由叹口气，无可奈何间，更是加紧了步伐，想离那两个活冤家远上一些，也好求个耳根清净。方才在客栈里，霍致风一说出“老相好”几个字，巫少良就哇呀呀怪叫着冲了过去，两个人厮打一团，吵得整个客栈都地动山摇。

　　慕容芷在旁边看了，又是气极又是好笑，斥责劝解了半日，才让两个人暂时休了战。这二位爷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在路上好好的走着，甚么事都没有发生，就又打到一团去了。这回慕容芷不再劝了，心道：喜欢闹就随他们闹去，没想到一个少良哥哥就罢了，现在又多出一位小风大爷，真真是要人命去了不成？

　　在心里又叹了一回，脚下不停，三个人一前两后进了凴銂城。慕容芷整理了心思，决心不去理会后头两位活宝，只将视线扫过路旁货摊，找些新奇物什看，一抬眼瞧见前方丈余远处，一名白衣男子领着两名男子不紧不慢踱着步子。这三人并没甚么怪异之处，奇怪的却是路上行人一见到这三名男子，便都慌不迭退让一旁。平民百姓还好，尤其是那些佩剑挂刀的武林人士，远远见着这三名男子，便瞠目结舌，赶紧低下头往一旁退开几步，绕道走了。

　　慕容芷瞧得奇怪，便仔细盯着那三名男子望了一会儿。霍致风与巫少良推推嚷嚷地走得近了，见慕容芷突然缓了步子，双目直视前方，似乎有些失神。霍致风好奇心一起，便将巫少良一把推开几尺远，凑上前来问道：
　　“阿芷，可有甚么古怪？”

　　慕容芷朝那三名男子呶呶嘴，示意她瞧一眼。霍致风抬起眼帘一瞄，见到诸人退避的场面，剑眉一皱，心道：这三个人是甚么来头？怎么如此慑人？！看他们三个，后头一个巨门神，一个枯瘦柴，模样怪些，但是并不足惧。论气势，还是前边那白衣男子来得厉害，只瞧他漫不经心的步子，落地无声，可见内力颇高，三人之中，应是以他为首。又见三人腰间各佩兵器，似刀非刀，那些刀并不似寻常刀器，刀背竟是弯的。

　　霍致风一见那弯刀，突地觉得脑中绷得一紧，似乎见到一把血红弯刀破空而来，顿时打了个激灵，怔在当场。巫少良方才被她一推，踉跄了几步才稳下身形，刚站定了，便一把扑了过来，双掌推向霍致风右肩。碰巧她正自闪神，被巫少良一个偷袭撞了出去，侧身跌倒街心，登时勃然大怒，也不管方才异样感觉了，一下跳将起来，曲肘点向巫少良小腹。一时间路边行人驻足侧目，围在周遭看起戏来。

　　慕容芷见两人又开始扭打起来，实在是懒得再理会，便自顾走开来，再往前方望去时，却见那白衣男子领着身后两名男子拐入右侧巷弄，几步间不见了人影。慕容芷见人也走了，这才收回视线，回眼往一旁望去，却发现又到了火鹤楼附近。

　　这火鹤楼慕容芷也来过多次，算是熟悉的地儿，不由多望了几眼。只见楼里依然宾客云集，杯盏斟酌，好不热闹。不经意间扫过二楼，却见一位青裘公子凭栏而立，似乎正在静静思考，奇怪的是，楼里喧闹吵嚷声到了这青裘公子附近，竟像是齐刷刷偃了声息一般，独独为这公子留出了一方清谧宁静地儿。

　　慕容芷仰面望着那青裘公子，心道：她为何又锁了眉头呢？前几日见着，明明还是好好的，难道这几日间，又出了什么事么？也难怪，这凴銂英雄会本就是她一手筹备，恐怕日子临近，她也会有些心焦的罢？！浑然不觉间，慕容芷只痴痴望着，竟忘了启唇知会一声，自顾呆呆立在火鹤楼畔，向那青裘公子遥然仰望。那青裘公子沉思凝望，一时之间竟也未曾发现慕容芷的目光。

　　霍致风避过巫少良一记踢腿，逃至慕容芷附近，正嘻嘻笑着，突然见到阿芷仰首高望，便顺着她视线往火鹤楼方向瞧去，正巧见到那凭栏而立的青裘公子，脸上不由笑得更灿烂，冲那青裘公子喊道：
　　“上人！这边！”

　　慕容芷被耳边这一声炸呼惊得心一跳，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脖子仰得都有些酸，不由心中自嘲了一回，忖道：青天白日底下，居然发起愣来，难道是被那两个活宝传染了不成？细想起来，方才竟和以前在温泉救她性命时一样，又忍不住想去抚平她眉头。也不知为何，独独见到她愁眉不展时，我才会有如此想法，难道是我觉得她最为可怜么？

　　正思忖间，却见楼上那青裘公子闻声俯望，星眸一凝，却是疑惑的神情展现。慕容芷恍悟，忙拉过霍致风，低声道：
　　“你忘记咱们都易容了么？快莫声张，我们且先上楼去再做打算。”

　　一面又拉过巫少良，照样吩咐了一遍，三个人才前前后后上了二楼，对着晟琢简单解释了几句，知会了三人身份。晟琢只见慕容芷摇身一变，成了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姑；那黑瘦少年，因着身上蓝衫未换，应该还是霍少主；另一个壮实汉子，鼻下贴了两枚小胡子，颇为滑稽，想是粘着阿芷不放的巫少良了。

　　晟琢呵呵一笑，请三人同桌而坐，低声向霍致风问道：
　　“既已经救出了大哥，为何还未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虽有此问，心中却是极为开心，连方才的忧容都一扫而空，眉开眼笑起来。慕容芷看在眼里，一阵开心。霍致风压低了嗓子，答道：
　　“就这么走了，还算甚么朋友？我风少爷可做不出这等事情！”

　　因担心旁人听去几人谈话，避免麻烦，霍致风便自称风少爷，听得慕容芷掩唇偷笑，少不得被霍致风瞪上两眼，对面巫少良又给瞪回去，两人差点又抬起杠来。

　　晟琢并不理会其他，只听得霍致风此言，不由一愣，道：
　　“风少方才说的，可是认了晟某这个朋友么？”

　　霍致风见晟琢一脸诧异，也想到在西郊时，自己盛怒之下，竟对她吼了一句“我讨厌你至极”，还威胁她不能近自己十步之内，这么危言耸听之下，今日又听见自己示好之言，肯定是难以相信的。这么一回想，霍致风也有些赧颜，觉得自己太过份，因道：

　　“前些日子对上人多有得罪，那全是我的小性，我也不想跟上人赔甚么不是，那种话实在无用之极。只望上人明白，我风少爷交定上人你这个朋友了！”

　　晟琢听她慷慨激昂的说完，心中不知是甚么滋味，仿佛有喜有悲，最后，还泛起几丝羡慕。喜的是自己夙愿得成，真能与霍致风交好；悲的是自己与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不仅毁去霹雳堂，而且夺走浅梨，虽然她现今并未忆起，但是总有一天，纸里包不住火，两人总归要兵刃相向，岂不可悲？羡慕的是见她如此坦荡，敢爱敢恨，失去记忆之后，也失去了诸多束缚，才能一心一意对待虞姑娘，待得他日俗事尽了，定能隐居世外，不羡鸳鸯不羡仙，这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憧憬的生活，又教她怎能不羡慕？

　　霍致风见晟琢听了自己的话，便闷声不吭，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不由望向慕容芷，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慕容芷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巫少良左瞧右瞧，更是一脸茫然。三人看着晟琢沉默了半晌，方见她长舒口气，抬起眼帘，定定望着霍致风，道：

　　“好！风少，有你此言，我晟某死而无憾！”

　　三人皆是一愣，不知她为何说出这么重的话来，却见她话音刚毕，又扭头唤了小二过来，要了一壶上好女儿红，回过头来，带了满面笑意，向霍致风道：
　　“晟某一直想与风少痛饮一回，不知风少意下如何？”

　　霍致风一听有酒，而且是上等货色，脸上就变了神采，双眼射出精光来，喜道：
　　“好极好极！”

　　慕容芷见这两人突然间要拼酒，放着英雄会正事不理，心觉不妥，便出言提醒道：
　　“上人来这火鹤楼，恐怕并非为了喝酒罢？英雄会开幕在即，上人可曾觉察出些异样？”

　　此言一出，霍晟二人都幡然醒悟，霍致风忆起自己前来是要将前晚所遇之事详细告之上人；晟琢也记起自己是出府查看凴銂情形，顺便带了王妃散心。这一回神，晟琢登时一身冷汗，心道：糟糕，竟忘记王妃就在附近，若是她等会上得楼来，以她那极像浅梨之容貌，被霍少主瞧见，恐怕会扰动她体内血魂，岂不坏了大事！

　　念及至此，晟琢忙起身来，让三人先行等候，待她回来再商议正事，告了辞便往楼下走去。一转身走得急了，竟撞上迎面而来的一位瑰衫少女，忙低头道了歉，匆匆而去。那瑰衫少女被她一撞之下，也未动怒，只看清晟琢面容之后，呆立了半晌，凝然望向她远去背影，脸上红晕乍现。慕容芷瞧得分明，不由心下奇怪，心道：这位姑娘似乎是番邦人士，难道她也认识上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