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GL）》夜苍茫

60、【五目】

　　晟琢早已心知肚明来者正是平王三世子晟決，只在心中忖道：三皇兄多番相逼，不过想让我知难而退，也好了去他心头之患；如今我不妨就让他明明白白拿住我的短处，惩治于我，削爵削藩，一概由他！她多番被晟決所迫，落于下风，本就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如今竟因情而生出心灰意冷之意，不欲再争权夺势，是以索性撒开手来，肆意为之，懒得再惺惺作态。

　　晟琢既存了此等偏激心思，当然就不欲离座相迎，正自执拗之间，却听一个琅琅声音响于耳畔，道：

　　“若你想将你父王多年基业一夕尽毁，想令宁王府满门抄斩，你便坐着等死罢！”

　　这声音如此清晰，但除了晟決，自己身旁并无人开口说话，晟琢不由一惊，顿时悟出有人正用传音入密之术，向自己传言。晟琢一听父王二字，早就站起身来，待听完整句话，整个人已经跨出书案，向晟決揖道：

　　“三皇兄何时到的凴銂？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晟決一进门见到晟琢呆坐案前，低头看画，一副钝钝然模样，陡然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一般，立时起身行礼，不由心道：到底是做了亏心事，藏匿了钦犯，只怕现在是害怕了。心中冷笑连连，又忖：还以为这皇弟城府深沉，处变不惊，看来是太高估她了。这倒也是，本就只是个伪须眉，假丈夫，哪里能真的一丝弱点都无？！

　　正在心底将晟琢轻蔑了一通，见她迎上来行礼，请自己上座，晟決笑道：

　　“皇弟无需多礼。皇兄想着凴銂英雄会事务繁多，除了修缮会台，又需广发英雄帖，昭告天下，这么区区半月实在时日紧张。因不欲打扰皇弟行程，才未先行告之便来了凴銂。”

　　言毕已落座书案后，望着堂下的天泽上人。晟決只见周围一片森然守备的衙役之间，晟琢立在其中，就如同随时会被拖出去问斩的犯人一般，全在自己掌控之中，不由一阵得意，因笑道：

　　“才到了东郊，却听知府大人来报，说皇弟藏了钦犯在府，我本不信，谁料方才，竟真有衙役见到钦犯被人从府内带走，唉，就算亲眼所见，皇兄竟仍是不想相信。”

　　晟琢正惊讶到底是何高人用传音入密之神技与她说话，而且出言凿凿，竟令她无法置若罔闻，心道：这人不止武艺高强，而且深谙人心，说的话竟是一针见血！正惊疑之间，却听晟決开口，说的话里每一句都是指定自己之罪，却又故意显示自己念及血脉亲情，不忍责罚之意，不由心中冷笑，心道：你不过希望我自己认了，免得日后他人道你冷血无情，哼，我这便认下，懒得与这虚伪之人再费唇舌。

　　她自思忖间，却听那声音却又响起，道：

　　“若你愿意置天下苍生深陷水火而不顾，你便俯首认罪罢！”

　　这话又似闷夜惊雷一般，晟琢只觉脑中轰然一响，竟忘了自己方才破罐破摔的心思，开口分辩道：

　　“此等大事，竟不知何人诬陷本王？藏匿钦犯之事，本王怎会知法犯法？皇兄素知皇弟心思，也知皇弟决计并非枉法瞒天之人！”

　　晟決见晟琢初时怔立堂下模样，还以为她想自首认错，不用升堂审问便可制服，却不料她说出这些话，竟令晟決一怔，移眼与凴銂知府打了个照面，示意他出来说话。凴銂知府见晟決暗示，赶忙站上前来，道：

　　“属下决计不敢诬陷于天泽上人，属下实是因上人一再阻拦搜查，于王法不容，才将此处围住，以待上人恩允属下入府搜查。三世子方才驾到之时，正值那钦犯被人救走，可知属下绝非陷害，是乃实情矣！”

　　晟決闻他之言有理有据，颇为满意，因含笑望着晟琢，看她还能如何狡辩。晟琢何尝不知自己处境，冷汗沁湿满背，不由后悔自己一时糊涂，竟将自己逼入此等进退维艰之境！正悔思对策，却听那声音仿佛专为她解围一般，道：

　　“事已至此，只能嫁祸于人，一石二鸟。”

　　晟琢一惊，心道：好个嫁祸于人！可是这室内诸人，大多是三世子和凴銂守备，我若是嫁祸知府大人，他只要稍一分辩，事情就会水落石出，是以决计不能挑他来嫁祸。事到如今，竟只有他！可是，如此一来，自己岂不再难取信于他人？！但此时情况紧急，竟难再细思清楚，晟琢来不及再想，便喝道：

　　“居然有这等事！本王在书房作画，这些事故一概不知。到底是何人瞒上欺下，行此勾当陷害本王！”

　　晟決一愣，加厉眼神盯著凴銂知府，示意他出面解释。凴銂知府大汗淋漓，心道：听上人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方才出面与自己交涉的，的确只有奉大人一人，他说是尊上人之命，不准我等进府搜查，难道上人竟是被他陷害？！

　　因急急做揖道：

　　“禀报三世子，方才在府外阻拦属下之人，只有奉典奉大人，上人并未亲自出面，但属下并未怀疑，属下该死！”

　　言毕与众人的目光一起，转而注视上人身后伺立的奉典。奉典听上人方才那番辩驳之时，便已惊出一声冷汗，心道：这么一来，上人确实是推了个一干二净，可是这藏匿钦犯之事，岂不就落在自己头上？！上人为何要如此陷我如此境地？！难道她真的窝藏了司空廖，故意让我去挡住知府，再来诬陷于我么？！不可能，不可能！奉典心中大乱，面上也不由呈现惊惶之色，众人看在眼里，都以为是奉典做贼心虚，竟都信了上人的话七分。

　　晟琢转身过来，怒目瞪着奉典，喝问：

　　“是不是你！”

　　奉典被她陡然间一瞪一问，愣在当场，心道：上人，你真是恨奉某至此么？你真是在替那蝴蝶门少主报仇么？！没想到……没想到……我奉典一生忠心护主，竟遭主子陷害，可笑！可笑！

　　这么一想之下，奉典悲声一笑，怆声答道：

　　“不错，不错，正是奉某。”

　　话还未说完，众人只见晟琢勃然大怒，冲上前去，朝着奉典小腹就是一踹，咆哮道：

　　“你这狗奴才！竟存了心害你主子！好大的狗胆！”

　　众人见状大惊失色，他们皆知奉典乃上人最最心腹之人，如今竟闹得这番决裂场面，实在令人心头大震。晟決见晟琢如此大怒，竟也信了三分，又见晟琢转身去抢侍卫佩剑要去刺奉典，忙喝止道：

　　“皇弟息怒！剑下留人！”

　　一旁宁王府侍卫本为奉典叫屈，这时听三世子下令，忙拥上来将奉典护了下去，离晟琢远远站着。晟琢本欲追击，却因人多势众，便掷剑在地，向晟決请命道：

　　“这等狗奴实在令皇弟激气！请皇兄将他赐死，以泄皇弟心头之恨！”

　　晟決见奉典捂着腹部，满脸绝然，神色悲怆，心中一动，因道：

　　“此人如此不忠不义，实在该死，不过他既然藏匿钦犯与府内，想必方才也是他差人将钦犯救走，事关东方国师，还是得细细过审方可。这样罢！就让皇兄亲自审问，待得水落石出之时，再将他交返皇弟，到时自然听凭皇弟处置。不知皇弟意下如何？”

　　晟琢朝着奉典冷哼一声，复回首对晟決揖道：

　　“皇弟自然谨尊皇兄吩咐，任由皇兄定夺。”

　　晟決点点头，又对凴銂知府下令道：

　　“你先将他关入大牢，等候本王亲自审问。今日之事，决计不可让外人知晓，你可明白？”

　　凴銂知府淌出一身冷汗，心道：皇亲国戚之间到底是念着血脉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把什么责任都推到一个下人身上，自己撇了个清清白白！又想幸好自己方才转口得快，不然得罪了上人，说不定也要像奉典一般下场！这天泽上人美名远扬，原来竟是个名不符实之人！

　　因垂首领命，带着众火把手退了下去。这些火把手一撤，室内登时暗了下去，晟決回眼望见案上之画，心中一震，心道：这画墨迹未干，定是刚刚作成，其笔锋一丝不乱，可见作画之人心神笃定，毫无旁骛，好定力！好定力！又是一叹，心忖：可惜你虽有藏钦犯的定力，却免不了失去左臂右膀！毕竟还是年少，行事不够周全。

　　晟決何等聪明，从奉典神色，他便猜测出一二，见外人都已退下，晟琢仍是余怒未消，心道：你就莫再装怒了，着实可笑！因道：

　　“皇弟莫气，气坏身子事大！对了，日前皇弟密报，称樊将军和柯臣相都到了凴銂，却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晟琢忙道：

　　“他二人的确来过，可是日前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哪里。”

　　又恨声道：

　　“想是那奉典，又将这两人偷偷掳去？！可恶至极！”

　　晟決本想问出樊虎臣下落，却不知会得到如此答案，也不知晟琢说的是真是假，不好再多问，因笑道：

　　“那等奴才不值皇弟动怒。改日皇兄自会审他，问他将樊虎臣等人藏至何方。这些先不提，皇弟，你可知本次皇兄命人接了谁来？”

　　晟琢一愣，摇头称自己不知。晟決笑道：

　　“这个人一来，保证皇弟再没火气。”

　　言毕传令带人。晟琢自是不解，不知晟決带了何人来凴銂。少倾之后，书房门轻轻开启，两名丫鬟上前道了万福，后面站着的，是名穿着月牙白王妃正装的袅袅女子。晟琢抬眼望去，正对那一双熟悉的琉璃莹眸，当场愣住，只听一声清音，道：

　　“臣妾给夫君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