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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首目】 ...


  •   晟琢离了凉亭,直奔园东头假山而去,遥遥听着蓝清言调琴之声,回想那两句叹词,仍是心惊,这样一个韶华年纪的妙龄女子,到底所遇何事,竟能生出那样的绝叹!

      一抬眼往假山上瞧去,果然见到一袭蓝衫迎风飘逸,那洒然孤傲之姿,非霍致风某属。晟琢朗笑一声,拔身一跃而上,对霍致风抱拳道:

      “霍少主,有礼。”

      霍致风侧脸瞥过,有些惊讶,却也回了礼。

      晟琢笑道:

      “晟某特来谢过霍少主。”

      言毕从怀里摸出一枚圆盒,正是茯苓霜。晟琢笑道:

      “亏了传话的人说是霍少主送的,不然晟某再猜不出来的。”

      霍致风道:

      “做得太多了,也送不完,就顺便捎了一盒,想来你是皇室子弟,身娇肉贵,这种玩意也是常用的。”

      晟琢开盒细瞧了瞧,又放回怀里,赞道:

      “比撒克孜的贡品还好,见了霍少主,晟某才信了,这是霍少主亲手做的。”

      霍致风别目遥望,并未答话,只哼笑一声。

      晟琢道:

      “难得蓝姑娘美意,霍少主为何不在园里,与虞姑娘一叙?”

      霍致风道:

      “说得太多,怕别时不舍。”

      晟琢闻言一惊,道:

      “此话怎讲?你要走?!”

      霍致风听着断断续续的调琴之音,沉声道:

      “这一曲昙花叹,就当是我与姐姐的诀别之曲,也算应景。”

      晟琢低吟了一遍曲名,道:

      “原来如此,昙花叹,原来她那两句叹词,是这曲子旁注。”

      又道:

      “我那日劝你的那些话,难道霍少主有甚么误会?”

      霍致风道:

      “有甚么误会可言?你那番话,反倒点醒了我,看清楚了一些事情,明白了一些事情,是以决心离开,此事就可结了,岂不皆大欢喜。”

      晟琢冷笑道:

      “甚么皆大欢喜,又是这般说走就走,你还真是一丝未变。”

      她回想浅梨之事,才脱口而出这番话,言一出就有些后悔,怕惹起血魂作祟。幸而霍致风并未懂得她言下之意,晟琢见她无碍,才放下心来。

      霍致风负手而立,望着园内风景,凝声道:

      “既然人生可比昙花,不过一纵既逝,又何苦令姐姐因我而悲?我走了,你自然会陪着她,令她开心。唯独这样,方不负姐姐如此锦韶年华。”

      回首望向愕然的晟琢,苦笑道:

      “其实想通之后,才募然记起那日在西郊,你和姐姐赏花的时候,姐姐同你在一起,一言一行都透着开心。仔细想来,才发现她那日的笑容,这些日子我竟一眼都未瞧见过。”

      晟琢忙道:

      “霍少主,你误会了,我与虞姑娘互为知己,并非你所想。”

      霍致风低吼一声,道:

      “难道我还看不出来么!就算所有人都这么以为,我却仍能一眼分辨出来,上人,难道你连自己心意都不明白么!”

      晟琢听得心惊肉跳,忙出言阻止,道:

      “霍少主,你与虞姑娘之事,无谓顾及他人。她心中日日牵念之心结,只你能解!”

      又道:

      “你既然知晓人生不过弹指一瞬,又何苦被天理伦常所缚?你姐姐对你如何,难道你自己看不出来?为甚么定要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

      霍致风望她一眼,并不作答。

      晟琢道:

      “我明白,霍少主有何顾忌。也许你不是担心自己,是担心虞姑娘被此情所累。晟某在此一劝,霍少主不妨一听。”

      见霍致风沉思不语,才继续道:

      “恕晟某直言,你和你姐姐……在晟某眼里,只是两个为情所困之人,无关其他种种。晟某以为,真情所致,相惜相恋,这是连天也不忍怪罪的。难道,你忍心负你姐姐?”

      霍致风心烦意乱,拂然挥袖,喝道:

      “够了,莫再说了!我心意已决,你也无谓再劝。”

      晟琢凝望霍致风,忆起浅梨种种,方明白,为甚么霍致风总是对浅梨若即若离,原来她从那时到现在,都以为靠近自己所爱的人,都会给对方带来痛苦,因此拼命压抑,不断逃避。怪不得,她会引出血魂,封印记忆,怪不得!

      正沉思间,霍致风跃下假山,正欲离开,晟琢忙唤道:

      “霍少主!且留步!”

      霍致风顿住身形,却不回头。晟琢道:

      “若你执意要走,晟某也无法挽留,只请霍少主等上三日,待晟某回你一份大礼,你再走不迟!”

      霍致风也不作答,听完便径自去了。晟琢随之跃下,望着霍致风背影,重重叹了一声。一转头却见虞梦裳倚着假山垂泪,不由一惊,心道:她怎么在此!却不知她何时到的,又听去多少?!

      正惊疑不定间,虞梦裳泪眼望来,翕动朱唇,却终究未发一言。

      晟琢心如刀绞,却犹自强颜欢笑,道:

      “虞姑娘,蓝姑娘似乎已调好琴了,我们走罢。”

      言毕自顾转身离开,不敢再多看一眼。只听身后传来虞梦裳幽幽一叹,晟琢竟抑不住一阵心慌意乱,忙加快了脚步,片刻便回了凉亭一带,矮身跌坐石凳之上。

      慕容芷见霍致风等三人前后脚到了席,神情各异,还道这几人犹未闹完生分,还暗笑了一回。却听蓝清言问道:

      “今日可是甚么日子?”

      慕容芷回道:

      “见蓝姐姐那天是小满节,算来今日就该芒种节了罢!”

      蓝清言闻言,便将香炉放端正了,心中默祭了一遍五谷诸神。

      晟琢心思恍惚,见慕容芷笑颜望来,怕她察出异样,便顺口言它,道:

      “原以为曲名昙花叹,是要摆盆昙花同赏。”

      蓝清言念完祭词,正听到这句,也不当它顽笑,只冷语道:

      “听清言之曲即可,何需再看花。”

      晟琢一愣,思量之后,才明白她话里含义。自古听琴最忌心有旁骛,是以素来拂琴与听琴之人,都会挑拣清净之地,焚香而弹,正是安神定心之用。方才听自己说要摆盆昙花,以为自己外行,不懂一心赏琴,才变了脸色。

      思忖方定,却见蓝清言转背又将葵笠戴好,将轻纱荡下,这才双手落于琴弦之上,准备起音。晟琢忙净下心来,深吸龙涎之香,静待琴音。

      蓝清言左手轻猱,取了羽弦,右手忽挑忽勾,琴音跳跃而出,极尽幽奇之意。晚风吹送,亭旁树影沙沙轻娑之声,夹杂于琴声之内,令人听了,仿佛眼见一株羞涩欲滴的昙花,静候于树影之下,只待月光流淌而过,撩开缠绵之苞。

      琴音缱绻不绝,柔音辗转,仿佛见得那昙花摇曳生姿,顾盼豫怯之态。蓝清言吟揉不止,右手剔过琴弦,一声、一声、又一声,似在唤那昙花:你且尽情绽放,我且凝眸而观。

      一问撩情低语之后,蓝清言指尖稍转,又退复回吟,仍挑带摘,伴着晚风阵阵,树影下那株昙花,你可见她心绪渐乱,不尽欲绽还羞之态,在那澄明月色之下,颤然微抖。

      喘息之间,琴声渐亮,转入商音,拨刺繁急,令人于脆音之下,联想那昙花将绽,无尽浮想联翩。就在那呼之欲出,再难熬奈之时,募地音入云端,刹那间令人精神一振!

      蓝清言左手绰猱,右手滚拂,犹如行云流水一般,送出润澹之音,令人心旷神怡,眼前一亮:那树影婆娑之下,翘颜舒展的,不正是那洁白如雪的绝世昙花!

      众人早已分不清是幻是真,只觉似乎真有一株昙花历历在目,初时羞怯,复又百般犹豫,再到翘起花筒,慢慢打开绛紫外衣,将数十片花瓣簇团的洁白花朵尽情展露,只这一瞬璀璨炫彩,已然刻骨铭心!

      蓝清言小指轻勾少商弦,音色渐徐,犹如那昙花正谢,正令人依依不舍之时,蓝清言双手展平,覆上琴弦,琴声登时嘎然而止。

      一曲之间,花事已了!

      琴曲已毕。半晌过后,满园仍只沙沙树影之声,晚风绕过,荡开龙涎清香四溢,众人皆沉醉未觉。

      蓝清言双眸剪水,痴凝片刻之后,竟坠下泪来,幸而轻纱掩面,无人得见。

      晟琢一曲听来,只想起浅梨笑颜,如同那昙花一般,在那最为绚丽的豆蔻年华,竟然飘然仙逝,空留满怀余香。恍惚之间,竟已泪流满面,犹自浑然不觉。

      慕容芷捂着胸口,也不明白为何,竟觉心中一阵窒闷,难以呼吸顺畅,忙立起身来,深吸了几口气,方道:

      “听了蓝姐姐这曲,阿芷竟都伤心起来了,蓝姐姐果然琴技如神!”

      蓝清言并未答话,霍致风却陡然起身,踉踉跄跄撞出了园子。虞梦裳忙起身去追,临出园门,又回眼望向晟琢,见她还未觉醒,犹自垂泪,不由心中一痛,咬了咬下唇,一跺脚拧身去了。

      慕容芷见两个人一言不发走了,留下两个人又自顾发呆,心觉莫名,只好疑惑间抬脚回房了,一面庆幸:多亏事先打发少良哥哥出了门,不然他在这里哇哇怪叫,岂不枉费蓝姑娘这么美的琴音?“上人,清言之琴,比之母亲如何?”

      蓝清言缓缓问道。一面凝望晟琢,见她面上泪痕,心道:这人倒也是个懂琴之人。

      晟琢怔忡抬头,“哦”了一声,道:

      “姑娘的琴技,实在与令堂难分伯仲,恕晟某难以下断。”

      又道:

      “只是令堂的琴声更加饱满,似乎浸含痴情;而姑娘的琴,虽然细腻,指法老道,却欠了些火候。晟某并不懂琴,胡言乱语,请姑娘海涵。”

      蓝清言冷笑道:

      “那种女人,也配痴情二字!”

      晟琢听她语带三分嘲讽,七分怒意,不由诧异,抬眼望去时,却见蓝清言仍是葵笠未摘,纱掩其容,看不到她是何神态。

      晟琢心道:她若这么说别人,我也可以忍一忍,只是对着母亲大人,怎么能用此等语气?虽然蓝清言谈及的是蓝淮歆,晟琢却以自己对母亲之情及他人,不由动了怒。

      因道:

      “蓝姑娘,对于令堂,晟某都是心存敬意,你身为嫡女,怎能如此唐突?”

      蓝清言闻言一愣,片刻方道:

      “哼,你知道些甚么?却来斥责于我!如此也好,我索性告诉你我母亲所作所为,你再评一评,她值不值这句!”连连冷笑几声,方道:

      “你可见过奚如水?”

      不待晟琢答话,自顾道:

      “他那么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竟让母亲对他死心塌地,痴心不已。在蝴蝶门中,母亲是数一数二的艺师,风光无限,竟为了这样的人怡误一生!实在傻到极点!”

      晟琢不悦道:

      “令堂自痴情,与你何干?”

      蓝清言斥道:

      “与我何干!你竟说,与我何干!你道我是谁所生!她根本不是痴情,是放纵,是下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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