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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五目】 ...


  •   巫少良将碗筷一掷,跳将出来,道:

      “我就跌倒了!刚巧倒在那人身上,撞了他伤口——他那么一惨叫,哎,我的娘,差点没把我吓死。我慌慌张张想爬起来,没料手头力气全失,在他身上撑了几次,没起得来,反反复复跌了几次,才将前胸后背都沾遍了血——”

      慕容芷听得目瞪口呆,霍致风笑得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巫少良自己也觉没脸,闷声道了一句:“我不吃了,回房换衣去!”便夺路跑出了偏厅。

      虞梦裳见霍致风跌落,眉头一蹙,道:

      “小风。”

      霍致风搭手桌沿,撑起身子,顿时就在桌旁坐稳了,也没看虞梦裳一眼,只自顾低头,端起了碗。

      慕容芷坐下来,望着霍致风,沉声道:

      “那人伤势颇重,你竟笑得出来。若是你大哥被人打成那副惨状,我定要拉你过去,让你当场笑个三百回合。”

      霍致风早没了笑的心思,听完慕容芷这一句话,竟愕然发愣。虞梦裳见状,忙道:

      “阿芷妹妹,你莫恼。小风见识不及你,少了悲天悯人的心智,只是性子率真了些,你莫在意。”

      慕容芷叹道:

      “姐姐别担心,阿芷不是真的恼了,只是心中惦记那伤者,听到小风笑声,就惹了些燥气,原是阿芷任性。”

      霍致风抿抿嘴,并未出声,只别过头望了慕容芷一眼,脸带歉意。

      慕容芷见她神色有异,和方才截然不同,不知她是怎么回事,没心思多加理会,自顾捧起碗来夹菜吃。

      虞梦裳道:

      “芷妹想是也未用早膳罢?小风的事,真是处处有劳芷妹操心了。我且代她替你赔礼。”

      慕容芷连连摇头,让虞姐姐莫再客气。

      听虞梦裳这么一说,霍致风想起方才自己走时,姐姐特差下人给她送来两个馒头,原来是记得自己未用早膳,因而担心。感动之下,霍致风才撑起胆子直望向虞梦裳,见她颦然微笑,又喜又忧之色,竟让霍致风看得呆了。

      募地听到蓝清言道了一声:

      “清言用完了,先告辞。”

      言毕竟望也不望众人一眼,便施施然离去。

      霍致风愣了一回,慕容芷冲她摇摇头,让她莫要怪罪清言姐姐。

      霍致风却也摇摇头,深吸了口气,将心一横,方道:

      “我没有怪罪的意思,我只觉着,这姑娘不止声音极像姐姐,气质更像,恰似姐姐刚刚出山那会子,浑身透着冷意。”

      抬头望了虞梦裳一眼,又低下头轻声道:

      “只让人看着心疼。”

      虞梦裳闻言一震,手中竹筷不慎掉落,击得瓷碗“叮”的一响。慕容芷撑起脸来,瞧瞧低头不语的霍致风,又瞧瞧仓促起身离席的虞梦裳,心里暗笑,道:这个野人一细致起来,说的话都入耳了三分,看来虞姐姐是解了气了。

      待虞梦裳离了偏厅,慕容芷才用肩顶顶霍致风的胳膊,凑到她耳根处,道:

      “好啦!你姐姐定是原谅你了。待你送完茯苓霜,她一定能同你和好。”

      霍致风怔怔看着虞梦裳背影,痴痴不觉,半晌后,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苦笑道: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都不知道。只觉得她不理我是难受,她理了我,我却似乎更难受。”

      又见慕容芷疑惑不解的模样,霍致风叹息起身,道:

      “这其间奥妙,阿芷再聪明也不会懂的。快些吃过饭,我等你教我研茯苓霜。”

      言毕洒然离去。慕容芷心道:这一个两个三个,都这么古怪,唉,看来真是我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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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多想,细嚼慢咽饱餐一顿,才心满意足站起身来,向霍致风房间走去。一路穿过回廊,正午天热,又刚吃了饭,加上昨日没睡好,这会子时时犯困,走一步眯一回,心道:等会教那野人自去捣药粉,我再去给她把今日的药煎了,趁她今日欠我人情,好歹又哄她喝一次药,今日事就毕了。

      慕容芷想到能逼得霍致风再喝一回药,又回想她早头喝完药的狼狈模样,笑得精神一振,脚步也快了一些。不过半盏茶时间,就已经领着霍致风,到了那后院小草屋内。霍致风正打量着屋子,慕容芷就拉了她到桌前,将桌上包裹一分为二,两边摆好,才道:

      “这左边的,是蜀葵花、重绛、石榴、苏方木,要用来做胭脂;那右边的,是珍珠母粉和明末药,这两样是要同白茯苓一起,用来磨茯苓霜的。”

      又从怀里摸出一小方盒,不过手掌大小,递给霍致风,道:

      “你也摆上去,只这盒要格外当心。”

      想起青岚镇一事,自己拣了性命,青岚镇全镇人丢了性命,竟只换得一盒白茯苓,因苦笑道:

      “因是阿芷拼了命诓来的,所以绝不容你有任何闪失,知道么?”

      霍致风听得那些陌生药材名字,早发晕了七八回,又疑又惑道:

      “阿芷且慢,你说左边的要用来做胭脂,却是怎么回事?还有,方才你又说‘拼命诓得来’,这话似乎有矛盾,我听不懂,你先解释了,再说下一步骤,可好?”

      慕容芷道:

      “我本来就只是医者,又不是粉匠,哪里晓得调花膏这回事?只是曾听小婵嫂子说,胭脂最好调配,才买来先试试,摸索了调制方法,再如法炮制去制茯苓霜。”

      霍致风连连点头,道:

      “那是那是,想来这些脂粉物什都是相通,方法也定差不多,先用简单的试手,也好将茯苓霜制得更好。”

      慕容芷见她一本正经,扑哧一笑,道:

      “你还想不到呢,我把那调茯苓霜的药物都多买了两倍,就是想着万一方法不通,还能再试上几试。这么折腾一番,恐怕要多费些材料,是以买了这许多。可够你试手的。”

      霍致风拊掌道:

      “阿芷想得周全。”

      想了一阵,又是一怔,道:

      “这么说来,这茯苓霜调起来还真真颇费功夫,恐怕明日是调不好了,是不是?”

      慕容芷敲她一记,道:

      “你道是做包子么?!哪里能那么快!这调配、捣汁、调浆、压制、风干,只依着我现今的认识,就估摸着得十天半月的,才能配好。”

      霍致风重重叹口气,望着一桌药材,愣起神来。慕容芷只道她怕麻烦,便道:

      “若是你觉得烦了,不妨知难而退,去街上买上一盒。听小婵嫂子说,新召产的茯苓霜颇为细嫩,很是好使的,只是不知道这会子还有没有了。”

      霍致风闻言摇头,啧了一声,道:

      “阿芷怎么就总小看人呐?我方才是在想,如此每道工艺,我都得悉心跟阿芷学了来,定要做到顶好,总要让我尽上这一回心,才能无憾。就这么出神去了。”

      慕容芷乍舌道:

      “那是阿芷的不是了。我便不扰您精心精意啦,你自己拆了那些左边的药材出来,各自捣成粉,再唤我罢。我就在这边煎药,有什么事只需唤一声便好。”

      霍致风初听未在意,突然回了神,急道:

      “什么煎药?难道你还在给我煎药么?!快停了手,我是绝不喝的!”

      慕容芷“哦”了一声,放低了药盅,撂开手,道:

      “你既然不喝药,我就不用教你制霜了,如此正好,我回去睡觉去了。”

      霍致风拦住她,道:

      “这两件事有甚么干系?好阿芷,莫顽笑了。”

      慕容芷瞅她一眼,道:

      “怎么没干系呢?你不喝药,指不定明日就发了狂,不认得你虞姐姐是谁了,那霜还制给谁使去?”

      霍致风愣了,半晌才道:

      “原来我病得真这么重,我竟轻看了去。”

      慕容芷半真话半恐吓,好让霍致风甘心喝药,说完却自心疼了一回,正待安慰几句,却听霍致风道:

      “居然会认不得虞姐姐,那是万万不可的。阿芷,你快去煎药,莫说一碗,一盆我也喝!”

      慕容芷听她混话,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再理会她,自顾煎药去了。好在药材俱已调好,现成放着,只将清水倒上,放炭炉上烤着,便完了事。慕容芷净了手,回头见霍致风忙得正起劲,便凑近看了一回,果然见她出手细致,加上她内力深厚,使力有度,磨的粉自比一般工匠要粉碎。

      慕容芷放下心来,便去旁边主椅上落座,搭着椅背,以臂枕头,和霍致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话。

      霍致风一时想起先前的话,因追问道:

      “你还没告诉我,拼命诓了白茯苓,到底怎么一回事呢。”

      慕容芷道:

      “我不过一说而已,你今日怎么事事上了心?实在有些古怪。我也愿跟你一叙,只是我现在乏得很,等会说起来,怕掌不住哭一场,可不难看?”

      霍致风听她言语轻松,却分明听得出此事又是一段隐痛,不忍再问,因道:

      “你也真是多灾多难,加上你那少良哥哥,我真要替你捏把汗出来才行。”

      又道:

      “今日若不是上人来得快,你少良哥哥更要受罪一场。那上人忙得要命,还要百忙抽空来凴銂府衙救你哥哥出来,要说受罪,她更合适这话。”

      慕容芷道:

      “莫提少良哥哥了,一提我更乏力。”

      因道:

      “你去了上人府上,可见到你要找的人了?”

      霍致风点头,道:

      “我见着樊将军和柯臣相了——那臣相,竟是上人岳丈,真是巧了——我见着他们,见他们歇息之后,一切还好。樊将军说,原来随行军士中,竟出了个奸细,故意走漏消息,才令我们多番遇险。幸亏那日司空大哥引开那五坨之后,樊将军凑巧察出那人异样,才将那人灭了。后来又闻天泽上人到了,就想方设法留了密信,这才得以重逢。”

      慕容芷笑道:

      “如此你不就放心大半?”

      霍致风道:

      “这回你就错了,不是放心大半,是全放心了。樊将军已经告诉我了,司空大哥已经跟宁王府的死士接上了线,答应做内应,待时候一到,就两方夹击,生擒那五坨鸟——”

      话一至此,差点又说出不雅之词,忙住了口。

      慕容芷疑惑望一眼,因枕着椅背之后,渐渐掌不住犯困,实在没力气追究,只懒懒回了一句:

      “哦,上人帮你这些忙,你可谢过她了?”

      霍致风手上不停,道:

      “这个……倒忘记了。只怪我见到樊将军他们时,她原不在府上,正在东郊视察,听说要开甚么英雄会,因需搭些台子撑场面罢!后来凴銂府衙差人来府上报讯,说抓了刺客,我才随来人赶去府衙,还以为是那五坨的手下,不料竟是你哥哥。”又道:

      “奈何我不能救你哥哥,正急着,上人就风尘仆仆赶了来了,才在堂前下了马,一眼见到是你哥哥,就勒命衙役放了人,旋身就又上了马,眨眼就走了。”

      慕容芷“嗯”了一声,眼皮已经重得抬不起来,呢喃道:

      “才晓得她忙么?”

      霍致风停了手,眼神遥望,若有所思,半晌,方道:

      “我飞身上去,追上她,没头没脑质问她:‘我姐姐的事,你待怎么办?!’”

      并不看阿芷,只继续问了一句:

      “你猜她一惊之下,答了甚么?”

      也不待阿芷回答,就自问自答道:

      “她竟说:‘霍少主,你误会的事情不止一样。原是你同你姐姐的纠葛,你来问我,我只劝你随心而为,只得一件,莫要让你姐姐伤心,那才算真情真意了。’说完就打马走了。我在地头站了许久,直到你哥哥追来,才惊醒了我。”再叹了口气,方道:

      “我听了她这席话,想了一路。想着我和姐姐的那些事,也觉得喜,又觉得悲,不知如何是好。待回来,你哥哥一说他身陷圖囹的缘由,我才笑了一回。”

      “后来,姐姐和那姑娘出来了,你也来了,我只借故跟你说话,不敢看我姐姐,直到你开了话头,令我想起姐姐差人给我送的那两个馒头……我登时一喜,才敢看姐姐一眼,才借蓝姑娘的事,说了那些话。然后……”

      “然后,我才发现,姐姐望着我的眼神,竟是感伤到了十分,其实,那眼神里也含着些喜气,可这些单薄的喜气,却显得那丝伤感更加分明。我一见之下,整个人都难受起来,真真难受之极,阿芷,你懂么?……”

      “你懂么?我那么难受,竟不是因为自己心疼。是我见着姐姐那份神色,觉得她定是难受到了极点,才替她疼了一回。”

      霍致风咽下眼眶盈满的泪水,挤出一丝笑容,方转回头来,望向慕容芷,还未及开口,却见慕容芷头枕皓臂,鼻息沉沉,睡得正甜。

      霍致风见状一愣,瞧着慕容芷,不由自主间,竟恍着眼将她眉梢眼角细细望了一遍,半晌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

      “姐姐,若是哪天,我也能这么看上你一回。……我死也甘心了。”

      夏日蝉鸣,骤然肆起。草屋内没了人声,只得“叮”“叮”石杵击臼声。

      管那药粉研得再碎,竟不觉其及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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