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GL）》夜苍茫

52、【三目】

　　见霍致风低头不语，一副丧气模样，知她因处处比上人短上一分，是以气闷。因着方才打闹，与霍致风也熟了几分，觉得她不过脾气暴躁一些，人还是顶好的，于是有点不忍心，便道：

　　“你恼虞姐姐对上人好，原是你的小气，这会子就莫气啦。”

　　慕容芷虽聪明过人，但这情爱一事，若是未能开窍，却是极难懂得的。这几日来，见到霍致风等三人间种种，她还只道霍致风是和虞姑娘斗气，看不惯虞姑娘对别人好。她想着以前小婵未嫁时，她也素来与小婵交好，后来师兄喜欢了小婵，小婵便日日跟师兄厮缠，冷落了她，她也因此和小婵生分了一阵，还故意和师兄作对，闹过一回之后，方才好了。

　　霍致风听她此言，才抬起头来，心中讶然：原来自己竟误会了阿芷的意思，她起先那些话，并不是看出我对姐姐的情意，只是以为我们闹生分，怪不得她出言无忌，原来本无他意，竟是我自己误会了去。

　　因答道：

　　“我哪里小气了，是你不懂，莫要乱指责于我。”

　　慕容芷道：

　　“反正你莫总跟上人斗气，她又没得罪你，不过跟虞姐姐走得近些，送些小玩意来给虞姐姐解闷，于你何干？该不是……你气她没送扇子给你么？”

　　霍致风闻言一跌道：

　　“好阿芷，快莫说了，差点把我给噎着。我们还是快些去酒楼，打探消息要紧。”

　　慕容芷故意重重叹口气，道：

　　“我说你这人，怎么老不开窍？虞姐姐说了，上人已经帮你打探去了，你还着急甚么呢？你以为酒楼里的人没事尽说你大哥的事儿么？怪不得当初见你，一点完菜就把耳朵往人群里贴，想必也是在酒楼打探罢？！”

　　霍致风被她说中，有些不好意思，便混口搪塞，道：

　　“反正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帮着上人说话，既然如此，消息都不用探了，我们回去罢！”

　　慕容芷正说得兴起，哪里肯依，道：

　　“你看你，又使倔了，怪不得跟虞姐姐呕上气，何苦来？你这脾气，才吓得虞姐姐不敢找你说话儿，一见你就唬得快掉眼泪。你也学学人家上人，没事给虞姐姐逗逗乐，送送扇子，赏赏花呀什么的，不就行了。”

　　又道：

　　“上人就没你那么小气，不单给虞姐姐扇子，还给了我，听虞姐姐说，她还巴巴给府里的新王妃捎去一把，你瞧她待人多好，多细致。”

　　霍致风不解，问道：

　　“什么新王妃？那是个甚么人？”

　　慕容芷道：

　　“你这野人，连上人大婚都不知道？新王妃就是上人的妻子么，你明白了罢。”

　　说到这里，才蹙了下眉，自言自语道：

　　“也不知道上人为什么要娶妻呢？她虽然属男子名分，但怎么也是个女子，结婚是要用来干甚么？真是奇怪。”

　　心里只当是上人多了个姊妹，也没有往深里想。

　　霍致风一听此言，却眉开眼笑，拉过慕容芷细问：

　　“你说这是虞姐姐说的？她也知道上人娶了妻？”

　　慕容芷点头，道：

　　“谁不知道呢？除你之外，全天下都知道了。”

　　霍致风喜得跳脚，道：

　　“好好好，那我们速速回去，快走！”

　　一面推着慕容芷就往门外走去，慕容芷背上吃痛，唤了一声，扭头想扒开霍致风的手，视线从大堂内一扫而过，看到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副猛虎下山图，突然就呆了。

　　霍致风见慕容芷突然没了动作，心下奇怪，便顺着慕容芷的视线望去，见着那图，也不觉得新鲜，便问道：

　　“阿芷，怎么了？”

　　慕容芷呆了片刻，才仓促间收了神色，回身道：

　　“没甚么，我们快些走罢。”

　　一面拉霍致风出门，霍致风哪里肯走，知道那图定有古怪，便撒开慕容芷的手，奔过去细看起来。

　　慕容芷唤她几声，都不得应，见霍致风一副不得解释不肯走的模样，只好顿足叹了口气。

　　霍致风边瞧边道：

　　“这么稀松平常一幅画，居然会惹得你慕容姑娘分神，嗯，一定有蹊跷，嗯——”

　　仔细一瞧之下，果然被她抓到一丝蛛丝马迹，因指着那画的落款，道：

　　“慕容天骄——哎，阿芷，你仿佛是姓慕容的罢？”

　　回头望着阿芷，却见她死咬着下唇，脸色凝重，不由担心道：

　　“阿芷，你没事罢！我不知道你真不喜欢这画，只是跟你闹着玩的，我不问了，咱们走罢！”

　　说完拉着慕容芷出了宅子，心忖道：这画定有问题，不然怎么会惹得阿芷如此？方才见到那慕容天骄的字样，才想起当时樊虎臣领着一行人到这宅子里落脚时，曾提起这是江北慕容家二少爷慕容骊的房子，因他二人极为交好，是以不请自用，也是无妨。说起来，这慕容骊又是甚么人，和阿芷又会不会有干系？

　　正思忖着，慕容芷拉了拉她衣角，蹙眉道：

　　“你莫想了，其实并非我不愿告诉你，只是此事说来话长，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再说给你听，好不好？”霍致风头一回见她面带愁容，想是那画触动了她甚么不好的回忆，回想自己境遇，便能体会慕容芷此刻心情，忙道：

　　“我甚么都没想，阿芷，你别多心。”

　　一心想分散阿芷注意，便转移话题，道：

　　“阿芷这么聪明，不如帮我想想，送些什么给我虞姐姐，才能讨她欢心罢。”

　　慕容芷明白霍致风心思，见她不再强问逼答，以免自己难堪，也算有心，因在心里感激一回，便同霍致风边出门牵了马，边回范家别院，别讨论礼物之事。霍致风又仔细确定了身后无人跟踪，才放心同阿芷一路径直回府。

　　两人一路相商，也没得个像样的礼物。路旁倒有现成的小玩意儿，偏霍致风同上人呕上劲，一定要自己亲手做的礼物，不肯在街上挑拣那些现成的买来送。慕容芷也不嫌烦，又替她想了一回，直到了别院门口，方想起一事，才得了主意。

　　高兴之下，慕容芷跳下马来，拉着霍致风道：

　　“小风，我想起来了，昨日同虞姐姐聊天，她将扇子给我的时候，说了一句：‘凴銂果然干燥，连手背都有些脱皮，日头一照，还有些刺痛。’不若你自己调些花膏送她，教她搽在手上，真比团扇还管用呢！”

　　霍致风一听有此妙计，早不记得慕容芷没大没小的混叫，忙道：

　　“妙极妙极！阿芷，快教我怎么调，是不是要先去采些花来？那我就去西郊，摘捧小苍兰可好？”

　　慕容芷领她在院子里头凉亭坐下，听她这么说，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道：

　　“你竟不记得，上人同虞姐姐赏小苍兰的时候，是连花枝都没舍得碰，只在草地中拣了掉落的花瓣来赏，你现在去折了一堆回来磨粉，回头被你虞姐姐知道，少不得心疼一回。”

　　又道：

　　“就连我，也是不依的。”

　　霍致风一听，蔫了下来，苦恼道：

　　“不能采鲜花，那怎么调出最上等的花膏来？用那些残花给姐姐做花膏，我是千万个不愿意的。”

　　慕容芷笑道：

　　“我既给你出了这个主意，就自会包你和你姐姐满意。日前我在青岚镇一带，刚巧得了上等茯苓，用这个来制成茯苓霜，那是再好不过的润手物什。”

　　霍致风跳将起来，道：

　　“当真！阿芷，全亏了你了！快，咱们快去调制罢！快！”

　　一面伸手去扯慕容芷，只盼能瞬间就将茯苓霜制成就好。

　　慕容芷见她猴急模样，又嗤笑了一回，才道：

　　“你急什么？茯苓霜又不会跑了。我们光只有茯苓，还是不行的，需得去镇上药铺，再配些辅材，将药性调和了，才不致有副作用么。”

　　霍致风不懂这些，只一概听慕容芷之言，央她快些抓药，慕容芷被霍致风半拖半拉之下，钟茶的功夫就到了镇上。刚巧城东有家药堂，相距范家别院不过几条街道远。霍致风老远就瞧见了那药堂的招牌，喜难自胜，更加快了脚步，差点害被她拖着的慕容芷摔上一跤。

　　两人气喘吁吁跑进药堂，倒害得门口捣药的小伙计惊得一弹身，看清楚来人之后，才放下心来。

　　霍致风直走到柜台面前，才松了慕容芷的手，喊道：

　　“掌柜的，快来给我们抓药材。”

　　那药店掌柜见两人奔得急，还以为是家里有人得了急症前来抓药，本端着碗喝粥，闻言忙掷下碗筷，抹抹嘴走上前来，问：

　　“客官要些甚么药？”

　　霍致风忙别脸去瞧慕容芷，却见她一头青丝散落满肩，此刻正捋着头发，想将它们重新束上。原来方才她跑得急，头发又没有结髻，只用布条松松绑了，自然容易散的。此刻慕容芷手上忙个不停，嘴没闲着，一面将头发绾过左侧耳际，一面道：

　　“劳烦给我们抓蜀葵花五钱、重绛一两二钱、石榴一两三钱、苏方木九钱，珍珠母粉二两、明末药三两。”

　　那药店掌柜听一样，抓一样，慕容芷话音刚落，他的药材便抓齐了。慕容芷也已将头发重新束好，朝那掌柜一呶嘴，对霍致风道：

　　“喏，瞧见没，这才像是生意人了。”

　　又转头问那掌柜道：

　　“你这里药材什么价？”

　　那掌柜边拿算盘，边道：

　　“您要的是：蜀葵花五钱，七文一钱；重绛一两二钱，十文一钱；石榴一两三钱，三文一钱；苏方木九钱，八文一钱；珍珠母粉二两，三十文一两；明末药三两，二十五文一两……”

　　正在算着，慕容芷早得了钱数，向霍致风道：

　　“一共四百零一文，快掏银子罢！”

　　霍致风早先见那药店掌柜抓药之快，就被惊了一回；此番见掌柜的还在打算盘，慕容芷就已经脱口而出结果，更是大震。那掌柜自是不信有人能比算盘更快，料定慕容芷定是胡诹的，便仍是打完了剩下的几样，算了数目出来，竟然真是四百另一文，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霍致风这才心服口服，连声道：

　　“厉害！厉害！”

　　慕容芷一面帮掌柜的包药材，一面笑道：

　　“那是自然，阿芷可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

　　霍致风听她道出巫少良金口名言，掌不住大笑起来。那掌柜的没听明白，忙奉承道：

　　“姑娘算得极快，真是头脑伶俐，依我看是顶聪明的，有此等绝技在身，决计不是头脑简单之辈。”

　　慕容芷本就跟着霍致风笑开来，一听这话，两人更是笑作一团。边笑边付了银子，两人出了药店门，慕容芷喘笑道：

　　“今儿是头一遭被人夸赞，竟说我身怀绝技，待回去我可得把这话记下来，日后时常拿出来瞧瞧，也好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