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GL）》夜苍茫

5、【四目】

　　陆寻真目送柳清风离了客栈大门，心知来人定是扎手的高人，提气在体内运转不断，不敢大意。灵岳派以通灵劲力见长，独特心法炼成的体内劲力，能够随意聚集于身体某处，实战之中妙用诸多。突地一声厉啸传来，声音凄厉至极，随着屋顶之上几声闷哼传来，想是死士应战，还未出刀就已被击毙。陆寻真心中骇然，何等高手有如此身手？！更是用心调息，不敢疏忽半分。

　　一声巨响传来，客栈突地整个一颤，正是院外傀儡爆炸所致。就在房体震动之时，陆寻真头顶正上方渗出一股无形的窒息压力——来者隔着屋顶，散发的杀气竟已如此强悍！陆寻真待要抬头应战，屋顶“哗”的迸裂开来，速度快得让人难以置信。一道红光，伴着碎裂掉落的瓦砾与木屑，如闪电般射向陆寻真头顶命门。陆寻真大骇，自己的抬头之势与客栈震动令他处于绝对劣势：他正在抬头往上，岂不是在将自己头颅亲手奉上！而地下一颤，他脚下亦失了半分平衡，想扎身转避亦是来不及！

　　但，陆寻真绝非等闲之辈，他体内多年修得的独门劲力集中撞入左臂之内，整个人被内力带得往左一斜，红光劈下他右臂好大一块皮肉，鲜血喷溅而出，所幸挨下此招的不是脑袋！顺着左臂盈满的劲力之冲势，陆寻真以左足为轴，旋身一周，劲力再次集中于左肘处，疾点身后敌人。这一点速度之快，力道之强，丝毫不逊于那红光来势。身后人一声轻笑，不知如何腾挪闪过，陆寻真只觉自己手肘击到一方极柔极软的物什之上，似乎是衣物布料，心道不妙。他这一击已经用了十成劲力，方只沾上对方衣袖，对方功力显然比自己高上许多，若有柳清风和潘总管，恐怕还能大战几百回合，而现在，显然已经没有了胜出的希望！

　　那笑声发出之时，红光再次起势，横向劈往陆寻真腰际，速度未减半分，完全不给陆寻真任何空隙反击。一阵彻骨凉意用上陆寻真心头，这一次，他已避无可避，只可等死！

　　“再有十里余地，我们便可到达，姑娘，方才真是感谢！”

　　奉典边策马加鞭，边同身旁纵马飞驰的素衣少女道谢。眼下时辰尚早，后面人马应该还未到达，如此自己便可先行准备，待上人一到，便可开始施医相治。一切竟能如此顺利！虽费了些辛苦，遇了些麻烦，连随身死士都牺牲了，但能换来神医高足移驾，相信定能医好上人。奉典一路来心潮澎湃，甚为激动，是以每每开口，总要提到谢字。

　　少女在马上被颠得七荤八素，俏脸惨白。她自幼同师傅一起游历四方，骑马虽是常事，但似今日这般不要命地赶路，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经历。骑了几个时辰，粉臀早就硌得生疼，感觉遭罪之极。

　　少女听那白脸大伯又在唠叨，心道：本姑娘活至今日，第一次狼狈如此，你这人简直是个大灾星，待我医好了你和你那宝贝主子，我定要速速离开不可。想到这里，少女故意摆出个极为勉强的笑容，应道：

　　“哟，白脸伯伯，你再讲一遍，我就听满十次啦。你如此感恩于我，小女子怎生担当得起。”

　　后面一句明显是学了奉典口气，听的奉典一滞，摇头苦笑，这女娃儿生得甜美可人，口中言语却比刀尖更加锐利。

　　三匹坐骑突然有些异样，奔腾速度放得愈来愈缓，摇头甩尾的，有些焦躁不安的“咴咴”哀嘶。奉典加大了挥鞭力道，抽打马背。马匹吃痛，嘶鸣得更加大声，速度却未曾加快分毫，反而不久之后，索性停住了不动，任凭奉典如何呵斥鞭打，仍是纹丝不动。

　　少女好整以暇待在马背上，笑嘻嘻瞧着奉典急躁模样，余光却已在四周扫过一圈，这里是与普通时候全无差别的平川地带，他们已行至中央地带，四面望去都没有树影人烟。少女吸了吸鼻子，捕捉到了看似平静如常的空气之中那一丝异样的气息，心忖：哪个烦人的家伙又来了？今日怎地生了这诸多事端？早知还是让大师兄回来取药便好了。

　　她也不曾想想明明是自己贪玩，碍着师傅在身旁，管教严厉，令她总有避忌，不能尽兴玩闹，所以才一有理由就会溜出来玩耍。

　　奉典停手歇气，三匹骏马焦躁不安的团团围转着。奉典心道：马虽是畜生，却有灵性，老马还能分辨归途，这几只畜生不肯前行，难道前面有何凶险难关？心里登时挂念起上人安危，管不了太多，只能硬闯过去。

　　他咬住衣襟，连扯带拉，撕下三条布料，跃下马欲将战马眼睛笼住。马若是看不见，就算悬崖亦敢纵身跳下。少女知他心意，佯装惊奇状，道：

　　“啧啧，自己明知道这条路走不得，还硬要蒙住它们双眼，骗它们继续前行。你自己不要命，可曾想过别人要命不要的？”

　　这话里藏着话，奉典岂会不懂，抬眼望着少女，诚恳回答：

　　“奉某请了姑娘出山，必会将姑娘毫发无伤地护送至主公身旁。前路或许再凶险不过，到时，奉某拿命挡着便是。”

　　少女闻言一愣，心里又好气又敬佩，气的是这人伤成这样还敢夸下海口，当自己三岁孩童般好哄么？敬的是他忠肝义胆，倒也是个真英雄。叹口气，自己难道还临阵脱逃不成？这等事情，却是她万万做不出来的。看来只能陪你送死啦，白脸大伯。想不到上次与师傅一别，竟是永别了。小嘴嘟着，也跃下马来，抢过奉典手中布条往骏马头上绕，道：

　　“那大伯就多歇会子吧，很快就得麻烦您为我挡命了，这些小事就由我来做罢！”

　　奉典低头看了看自己左臂，知道自己连绑绳都已无力完成，更别提挡命之说，心道这女娃儿虽然嘴不饶人，却是古道热肠，这样的大好年华，也许真要……奉典叹口气，不忍再往下想，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马被蒙上双眼，果然听话的往前奔跑。没行出多远，一堆尸体凸现在两人视野之中。少女登时别过头去，不敢细看，奉典策马上前，仔细察看。这尸堆中有战马残肢，亦有人尸，都是残缺不全，连着血肉被大块大块撕开，白森森的骨骼清晰可见，令人触目惊心。

　　奉典惊呼：

　　“是我家死士与战马！怎地遭此毒手！”

　　又悲呼了一声：

　　“上人！我奉典马上来救驾！”

　　情急之下马鞭一挥，没头没脑冲向前去，少女见前方薄雾朦朦，颇有蹊跷，知道不可乱闯，见奉典慌乱之中竟策马直往雾中冲去，忙纵马去追，一面叠声唤他止步，却没得来半点回应，两人眨眼之间，便整个陷入薄雾笼罩之中。

　　奉典见眼前有些异样，而雾气也在他们进入之时顿时增厚了十分，浓得两人完全辨不清自己所在，视力所及范围，不过周身一米左右的距离。奉典终于冷静了下来，喝止马匹，翻身下来，徒劳地环视着四周，妄想找出突围的途径。

　　少女也跃下马，气冲冲喊道：

　　“你就不能早些停下！我——也罢，这回彻底陷入了死阵，你就把命备好了，随时拿出来罢！”

　　奉典一怔，雾中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声息，有人从远处爬了过来，边爬边唤着：

　　“奉统领，可是你来了？”

　　那人爬至两人脚边，全身血迹斑斓，衣衫褴褛，散发着一股腥臭之气。少女有些惧怕地后退半步，勉强定住心神：此人尚有吐息，他不是鬼，是人！身边奉典已热泪上涌，哽咽道：

　　“潘良，你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这潘良即是宁王府总管潘大人，他带了十名死士出来，负责巡逻，谁料遭了埋伏，被人诱进了雾中，之后，死士们被突然从侧旁伸出的弯刀瞬息间悉数刺死，他拼了全身功力，还是挨了数十刀，诈死倒地不起。幸而他诈死成功，才能活着见到奉典。

　　他不顾自己身上伤势，奋力伸手扯住奉典衣袖，嘶声喊道：

　　“奉统领，快！在我怀中找出千里传声弹，我们必须立即通知柳大人！”

　　他全身受伤，已没有力气再施放传音弹。

　　奉典忙找出传音弹，嘴咬住拉扣，手臂使劲一拉，传音弹里一团物什“噗”地飞上天空，接着听到“嘭”的一声炸响，奉典接着又放了两颗，方才罢手，急道：

　　“快！我们骑马速速冲出去，直直往前，定能冲出这重雾气。”

　　奉典忧心似箭，恨不得马上飞身赶到上人身边，话音未落，右臂抱起潘总管就想将他推上马匹。

　　少女冷笑道：

　　“就算你真的冲了出去，到时也不过同别人一般变了具尸首，又有甚么用？”

　　一句话就如醍醐灌顶，奉典垂首默然，又问：

　　“姑娘有何指教？”

　　他见少女并不惧怕，先前又称两人堕入死阵，想必知道些秘密，还是询问了她之后再做打算。

　　少女道：

　　“这是上古流传下来的阵法，名为死阵，即用死尸布置而成的迷魂阵。上风带放置着烟灰，再用邪术驱动，以各处残肢为阵眼，将此地用雾气团团蒙住。入阵的人惊慌失措，难免四处奔跑，这时气流涌动，就会被外方施术之人感知。是以我们现在，只能尽量莫要动作，静心等待。”

　　各色阵法是师傅曾逼她学习的，她觉得不好玩，种类又多，又繁琐，背了十几个她就撑不住逃学，之后师傅就再没逼她。少女此时对师傅说不尽的感激涕零，暗自侥幸自己背的几个阵法中就有此阵。

　　“那敢问姑娘，有何破解之法？”奉典问道。

　　少女摇摇头，她哪里还记得那些琐碎细节，能记起这些已是颇为不易了。奉典怅然长叹，难道天要绝了上人性命？

　　半空中响起阴恻恻的笑声，一抹白光闪过，三人只听得一句话：

　　“别废话了，纳命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