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GL）》夜苍茫

45、【二目】

　　此话一出，只闻楼上一阵桌跌椅倒之声，慕容芷几乎为之气绝。蓝衫少年初时以为自己听错，却听巫少良又洋洋得意重复了一遍，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道：

　　“你可看好了再答，爷是信得过你！你自己掂量好了，再告诉爷，你输得服不服。”

　　换了别人早一拳过去打醒这浑人，可这蓝衫少年正有心结，当下哼了一声，道：

　　“你若比别的，或许还有万一机会能赢，偏你要比这个！”

　　走近前来，并未正眼看慕容芷一眼，只盯着巫少良，道：

　　“若说姊姊妹妹，我却正有一个，怕你这妹妹根本比不来！”

　　说完才移眼去看慕容芷，心道：我仙子姐姐倾世绝代，你也敢拿人来跟她比，真是荒谬！

　　侧身睁眼细看慕容芷时，却晃了一回眼。慕容芷见巫少良胡说八道一通，惹得旁人皆向自己望来，又羞又气。她本就肤白皙雅，此刻潮晕浅泛，如同日光映衬下的枝头粉樱一般，涩靥绰约，娇妍欲滴，乍看之下，直令人眼前一亮。原本这些日子劳苦奔波，蓝衫少年精神欠佳，一见之下，觉得心境一振。

　　蓝衫少年使力眨眨眼，怕是这几日自己劳累过度，花了眼没看真切，再抬眼看时，慕容芷因着巫少良胡闹，又对蓝衫少年早有好感，便盈然一笑相对，示以歉意。蓝衫少年瞧个正着，对着那份温柔恬美，顿时浑身上下一阵酥麻，那份适意之感真真是难用笔墨形容。

　　不由心内咋呼：这女子与仙子姐姐那般空谷幽兰气质截然不同，各有千秋。若比仙子姐姐为冰雪仙姝，这小女子便似暖玉观音。就说那笑容之恬暖，见者无不如沐微风。且那微风竟是初夏时分，吹拂堤畔杨柳的那几缕，万千柳絮丝绦随风撩动，剪剪擦过脸颊耳背，就是那般温暖。“怎么，服了罢？！”

　　巫少良一声晒笑，才令蓝衫少年回过神来，回眼瞪过巫少良，道：

　　“幼稚！懒得合你一般见识。”

　　言毕转身下楼，一路定了神思。蓝衫少年边走边忖：所以那美人，真是不能细看，免得失魂落魄。又叹这回真是头一遭输了个不明不白，一面叹着，脚下不停，径自走出了火鹤楼。

　　巫少良见蓝衫少年望了慕容芷两眼，就一言不发走了，明白自己赚回了脸面，煞为高兴。慕容芷见那小二呼喝着待要追上那蓝衫少年要饭钱，忙唤住了他，支了银两。打点之后，回座一瞧，竟见早先开溜的那老酒鬼不知何时居然回了座，又开始咄酒，气不打一处来，因斥道：

　　“早去哪里了，这会子又回来蹭吃喝。好歹你是他师伯，总得帮他一帮，也不用拿了我出来当幌子。”

　　气不过又将巫少良斥了一通，道：

　　“没皮没面的事，以后再莫干第二次了。”

　　巫少良自以为扳回一城，挨这一顿痛斥，有些委屈，却也不敢造次。巫之诲却嘿嘿一笑，伸出指头对慕容芷勾了两下，示意她凑而过来，被慕容芷一筷子打开了手，痛得咧嘴，啧道：

　　“阿芷，你也给师伯个机会申辩，可好？”

　　不待慕容芷回答，便道：

　　“你们不是要找那人治病么？这回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嘿嘿！”

　　慕容芷奇道：

　　“你的意思是——你找到霍致风了么？！”

　　巫之诲摸摸下巴上参差不齐几根胡须，笑道：

　　“江湖上人人称霍致风为‘蓝煞’，你可知道为什么？”

　　慕容芷思维敏捷，自然一听便知，登时起身跺足道：

　　“老头！你早知道，怎么不早些说！她身怀奇症，哪里容你来顽笑！还不快些追！”

　　说完果然拧身便走，巫之诲二人忙扔下饭碗酒盅追了上来，一路少不得被慕容芷数落。幸而霍致风走得不快，慕容芷见蓝影闪过街角，拐弯往巷弄中穿去，忙唤后面两人快些脚步。巫之诲道：

　　“急甚么，小小的凴銂城，还能让她这大活人飞了不成。”

　　话音还未落，果然有人飞了过来，而且不单只霍致风一人，更有一个高壮张发男子飞身掠过，两人轻功都颇为高强，越过众人飞檐走壁而去。

　　巫少良张开的口还未全闭，巷弄中突然涌出数百名官兵，挥刀向两人追去。满街道的小贩菜摊都被那些官兵撞得四散溅地。官兵们紧追那两人身后，也不顾其他，风卷残云地去了。

　　巫之诲见先是霍致风闪身拐弯，然后二人轻功逃散，紧接着官兵拥众追击，左右不过十弹指的时间，跑的人和追的人都去得远了，只留他们三人侧避道旁，还有身旁一片狼藉，不由叹了一声：

　　“乖乖！”

　　慕容芷道：

　　“这人怎么惹上官非？老头，你快想想办法！”

　　巫之诲回想霍致风方才神色疲倦，身手也不比以前潇洒，料来是遭和变故，想是不济久战的，便收了顽笑，正色道：

　　“他们是往城西方向去了，你们先回客栈等着，我救了人再回来找你们！”

　　言毕拔身追去。慕容芷在原地看着巫之诲背影，想他武功超群，应该能够救出人来，稍稍放下心来，打算折返客栈等候消息。巫少良却朝着巫之诲离去方向跑了开去，只撂下一句话：

　　“阿芷妹妹，你回去等着，我去给师伯帮手！”

　　慕容芷差点急昏，这少良哥哥果然是添乱的第一好手，只这点无人能及！当下也只能跟着追过去，边唤少良停步，可惜他正嫌方才未好生打上一场，此刻哪里能放下这等大好机会？因此连慕容芷的唤声都听不到，跑得越来越快。不多时两人也跑出了西城门，入了西郊。

　　西郊岔路颇多，他们跑得又较慢，一出城门，便没了方向。巫少良气呼呼立在三岔道口，不知往哪边追才好。慕容芷趁机追了上来，也不顾喘气，只紧拉住巫少良衣袍，不让他再乱跑。巫少良张望一番，啐道：

　　“呸，居然跟丢了！不行，好歹试试！阿芷妹妹，你也要同我一起去帮师伯么？你又不会武功，还是算了罢！”

　　一面撒开慕容芷的手，选了右侧岔道，就待离开。慕容芷瞥见右侧道上脚步杂乱，数量最多；左侧岔道上亦有些脚印，数量却比较少；中间岔道似乎无人问津。便猜方才霍致风二人定是分左右两头跑了，忙拉了巫少良回来，诓他道：

　　“少良哥哥，你没看见，他们是往中间这条道跑了么？你瞧，这条道上尽头处，不是还隐约有些人影！”

　　巫少良一听，又见着似乎果然有些人影闪动，便毫不犹豫踏上中间岔道，疾奔而去。慕容芷见他果然上当，才稍微宽下心来。既然少良哥哥没有性命之忧，她就不用赶得那么急了。喘息间走出里余，灌木渐密，竟入了林中。这林中小道更是西错东支，一时也无法辨明巫少良去了何方，慕容芷又恼又气，索性坐在灌木丛旁的草堆上，打算些歇息会子，喘顺气再说。

　　刚平顺了脉搏，起身要走，却听灌木另一方突地传来一阵窸窸娑娑声。慕容芷知道有人来了，又不知是敌是友，忙潜身在这侧灌木中伏好，屏息透过灌木间隙望去。只见巫之诲负着似乎已经昏迷的霍致风，落地站稳了脚，还来不及将霍致风放下，就闻林间募然响起一声长啸，又有一人声，其音色苍老，只喝道：

　　“把她放下！本教主饶你一死！”话音未落，一人从天而降，伸掌便往巫之诲前胸拍来，这人内功深厚，掌过之处，带起一阵玄风。慕容芷细细嗅过，察出这掌风中带着股腥膻之气，竟是毒掌！

　　幸而巫之诲并非等闲之辈，腾空一跃，以右足代掌，化开那人一掌，边道：

　　“撒克孜的鹰犬居然到了陈国腹地，你们果然无孔不入，真不愧血蛭之名！”

　　血蛭在沿海地带颇盛，撒克孜地处高原陆地，原本根本没有血蛭这类生物。不料与陈国战乱之时，有人不慎携了血蛭入撒克孜，因而引发撒克孜国内一场滔天巨难，死伤无数国人。灾难过后，撒克孜内第一邪教更名为血蛭教，以求震慑人心，实有狐假虎威之意。此是无干之话，不再细表。

　　那来袭之人黑色长袍裹身，头上更戴着红黑间色的獠牙面具，无法得见其相貌，也分不清男女老少，只听其声音，似乎是苍老之人。

　　那人冷笑道：

　　“巫之诲，没了残影，你过不了我十招，还是快将人给本教主罢。念你跟本教主还有些渊源，今次我便不杀你！”

　　巫之诲将霍致风放于草地之上，因是背对着那黑衣人，双手负于背后，刚好让慕容芷看得分明。

　　看来巫之诲已经知道慕容芷藏身附近，便一面引黑衣人与自己说话，一面打手势告诉慕容芷，自己等会引开这黑衣人之后，就要她赶快带了霍致风逃走。

　　手势很快，但打了两遍，确定阿芷定能看懂了，巫之诲方笑道：

　　“千大教主，往日见你，都不用如此从头包到脚，难道你这几年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可需老九再帮你治治，说不定又能救得你一命？”

　　那黑衣教主冷哼一声，道：

　　“本教主已经给过你机会，你如此不珍惜自己性命，就怪不得本教主！”

　　侧身疾出两掌，巫之诲勉强闪身避过，一面引那教主往林中深处去，一面故意嗤笑道：

　　“八年不见，你掌功退步不少。到底是老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