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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三目】 ...


  •   “吾素有积疾在身,不量体弱,恐误军情,扰军心,唯欲辞帅让贤,吾心切切,望王上恩准。其撒克孜贼子尽皆蛮人,犯我西北境,戮我国民;又沛王引贼入室,兴兵作乱,辱我□□王脉。吾心寒有若仇池北峰,只望举国皆与叛党外贼一战雪恨。吾沐天恩领兵鏖战,本愿为王死战,不料身虚体弱,竟不能成战,更灭大军士气,多得副帅英明神武,救吾于难,更挥师大胜敌军,大振军心。古训曰:帅以能者先。吾虽蒙王上错爱,掌得帅印,今大敌当前,吾不敢居功自大,特立此状,请王上恩准罪臣所奏,罪臣愿听凭军法处置。”

      柳清风合上状纸,抑下眼中闪烁神色,将其呈给了晟決。

      现在已是翌日清晨,是例行早会之时,突见晟琢进了大帐,还以为要兴师问罪一番,却不料她只呈上此物。柳清风眼瞟晟琢,只见她气定神闲,并无怨色,静候晟決定夺。见她如此镇静,柳清风不由心中啧啧赞上一番:也亏得她能行此一着,恐怕算是最恰当的一步了罢!

      果然晟決听柳清风诵读完辞帅状之后,面上大显宽慰之色,却仍是请了晟琢上座,自己列了平席,因道:

      “主帅这是折煞本帅了,昨日大获全胜,也有主帅不可或缺之功劳,主帅太过谦虚了!”

      奉典听他连本副帅的“副”字都省了,心下明白,却见上人面色丝毫不变,竟还接过笑意,合着道:

      “昨日一战,功劳都归三皇兄莫属,还请三皇兄莫再推辞,此刻军中不能一日无帅,相信昨日一战之后,军中无人不望三皇兄领旌,本王也不过顺应军心而为,若是此状呈上陈州,王上有何怪罪,本王定当一力承担。”

      晟決闻言大悦,推脱几句,便应了,又道:

      “上人如此明理达人,本帅自愧不如。他日进宫面圣,自当澄清事实。无论如何,此次宁王府是功不可没。”

      众人也适时奉承谄言,唯陆寻真一直独坐无语。奉典见晟琢从进帐起始,便是正眼都未瞧他一眼,加上陆寻真那番神态,心中觉得蹊跷,又听上人笑道:

      “本王哪里来的功劳?说起来,此次柳将军、陆将军、申屠将军功劳都比本王高出数成,他日入宫,倒是本王该为众位将军讨封才是。”

      众人大多当她谦虚,唯独几个当事人心知肚明,笑得讪讪,陆寻真更是铁青了脸面,别眼他望。奉典到了此时,方悟得今日早夜间上人那声冷笑所指,回想那时情景,浑身不由又是一阵沁然凉意。

      不多时帐外奔来一传令讯官,手中握着只褐色信鸽,急报道:

      “报——陈州来的飞鸽传书,方才接了,怕怡误军情,属下赶着送来,敬请过目。”

      上前呈送时,也没丝毫犹豫,对着晟決噹然跪下,从信鸽身上取下信函,双手呈出。

      晟決极自然伸手接过,展开来一目十行扫过,脸色全然变了,整个人呆若木鸡。晟琢见他异状,不由抬眼瞥过那信函,却见打头一句,便是:日前,陈王薨……

      心中亦是大震。陈王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怔了半日,晟決才反应过来,见晟琢在旁亦是受惊不轻的模样,才省悟过来,又将信函递与晟琢。晟琢急急扫过,见上书因护城大将军樊虎臣趁大军远征之际谋反,刺杀陈王与一干皇子等人,多得东方国师回城相救,驱逐了樊氏反贼。因国不可一日无君,遂拥了九死一生获救的萼王妃之子晟淮为君。因遭此乱,大军不宜久战,命早日议和,不得有误。

      晟琢看完信函,满胸尽是疑虑:这樊虎臣早不反,晚不反,算准了东方老贼不在陈州之时谋反,换了别人,或许可信,可惜这樊将军早年跟了父王行军,算来也是她熟识的,其人忠心无二,断然不是谋反之人。立的新王又是东方老贼素来暧昧的萼王妃之子,那晟淮如今不过二三岁上下,哪里能执政王位?还不就是东方老贼之傀儡身?

      晟決心思转得不比晟琢慢,他也知此事疑点颇多,思忖道:单凭那飞鸽传书,就实在惹疑。如此重要消息,容不得半丝走漏,怎生不派专人送抵,却轻率使用信鸽传之?若是专人传送,不过慢些时日,也不至有何重大闪失——难道,这信鸽之快,才是东方老贼所图?这才猛然忆起天泽上人大婚之日,段浮生没头没尾传给东方衍之密信,上面只得一个“三”字,那时就觉有异,原来东方老贼串谋了四皇叔,两个老贼竟是早已打了议和的念头,要三分天下!好个妙计!

      晟決恍然得悟,心中对东方衍又恨又佩,一顿之后斥退了无干杂人,才压低声音对余下众将道:

      “尔等莫要声张。王上……薨了。”

      众人皆大惊失色,不容其他,只赶忙起身,随同晟決晟琢二人一道,齐齐往东面方向跪下,解下头盔,重重磕过三个响头。

      起得身来,晟決才沉声道:

      “新王已然即位,国师坐镇陈州,应无大碍,我等需早日回朝面圣,是以赤邦之战——王上的旨意,是议和。”

      “议和?!这如何使得,我军胜战在望,不日就当大破赤邦城,若是议和,岂不是——”

      申屠雷到底一介武夫,心中只论胜负,闻得议和便大为不悦。柳清风见他说话不识场面,便斥住他,不容他再说话。晟決沉吟一番,对晟琢道:

      “这议和之事实在重大,需要细细磋商,也不急于一时之间。若是上人不介意,还劳烦去开州向我父王报讯一声,你身子有伤,借此行也好养伤一二,不知上人意下如何?”

      奉典心中一沉,只道上人辞帅之后,好待留些军衔,能领些战功,也好稳住声威,不料这三世子竟借机将上人请出军营,这岂不是想一个独占军功?好个三世子,端地不留余地!

      晟琢却不推辞,微笑道:

      “三皇兄美意,本王怎忍拂之?陈州变事滋尤重大,是要尽快告之六皇叔才可。”

      晟決点头,嘴角也绽出丝笑意,道:

      “本帅自会先行知会父王简略情形,其他具体事宜就劳烦上人您了。此行倒也无需太过匆忙,若是太过颠簸,怕对上人身上伤势不利。况且此去开州不过几日行程,也耽误不了甚么。”

      两人相互礼让一阵,待得军号响起,晟決就以军情不得怡误为由,婉言逐客,先打点了天泽上人一行人马上路回开州,自己再会同心腹商谈议和之大事。

      奉典随行几里余地,方俯身往马车中探问:

      “上人,既然三世子并无催促之意,是否可以放缓些车程?属下唯恐太过颠簸,怕惹得伤口开裂,此行未曾有军医随同,若是……”

      话未说完,晟琢便一口回绝,只道:

      “你且传令下去,速度越快越好。”

      奉典见上人神色坚决,也不好再劝,只得依言传令。他们这一行便服回开州,原本人少服简,速度已然很快,再加上人下令日夜兼程,竟然不出三日便回了开州平王府邸。

      平王晟珉因允了爱子一箭之计,心中对晟琢早已有愧,又见晟琢带着左臂箭伤,不顾身子风尘仆仆赶来,面容憔悴,往日华彩少了大半,更是由心生怜。待得晟琢将陈州、赤邦之事禀报完毕之后,便令皇侄好生歇息,无需为诸事再添烦心。更下令众仆好好伺候天泽上人,饮食起居一应俱是顶极的赐奉,每日间嘘寒问暖,旁人看来平王仿似以往一般对天泽上人宠爱有加,却不知叔侄关系已然剧变。

      这日平王与幕僚议事返来,见晟琢正在府中闲游,以为她闷,便命人领上人去南郊古寺散心,晟琢也如以往一般,对皇叔之言,皆是宛然应令,乖乖上了马车。一路行到南郊历江支流河域,快临近古寺了,晟琢才令车马停了,候在山口,只带着奉典与几名侍卫,步行上山访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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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典这几日仔细察言观色,只见着上人整个人变得冷清了许多,平王若是来访于她,还能得见她几分笑容;其余时候都是无喜无嗔,也不再召他密谈对策,整日不是在书房写字作画,便是去府中游荡,听曲赏舞。这般悠然作乐的模样,实在让奉典说不出的担心,偏偏上人连让他谏言的机会都不曾给,听凭他自添焦虑。如今入山之后,上人眉眼间才带了丝悦态,奉典抓着机会,忙道:

      “上人,此大沫寺乃千年古寺,前临历江支流大沫河,方得的此名;寺后铸有巨佛之像,高逾十层塔楼,乃当今第一奇景之一,上人若去瞧上一瞧,定然不虚此行。”

      奉典细细介绍着古寺概况,一行人已过了山腰知客门,继续拾级而上,奉典又指着远方古寺大殿后侧,道:

      “上人,您瞧,那巨佛遥望可及。”

      晟琢随意抬眼瞧过,只见大殿之后,巨佛可见大半身子。这天高山阔之间,大雄宝殿巍然屹立,衬出巨佛伟岸卓然之姿。偏那工匠又雕凿得极为传神,正是阖目闭唇,祥然仪态,细微如佛身所披铖金袈裟被风吹皱的褶痕,眼望去都是栩栩如真。

      晟琢一顿之后,似乎是答奉典之言,又似自语一般,道:

      “果然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奇景。”

      回望奉典一眼,嘴角只轻咧半分,道:

      “你也知本王此行非虚。”奉典倒不知上人所言何意,疑惑间见上人加快了脚步,直往大殿而去,自己也只好紧随其后。回想方才上人转头间那半寸笑意,总算显出了往日那份傲然意气。奉典一阵开怀,心道这古寺果然灵气非凡,只盼上人能多沾染大沫古寺仙气,早日回复往日神采。

      进殿之前,晟琢以净心求佛签为由,将奉典等一干人滞留殿外。奉典虽不甘愿,却也只好领着一干侍卫守候殿外。晟琢只身入殿,在佛前伫足一刻,便掷了签子,拣去换解语。大沫寺香客颇多,解签之人排了一长溜。晟琢身后那人似乎等得不耐,往前蹭着身子探头张望,竟撞上晟琢右肩,这才陪笑道歉,退后半步。晟琢一笑付之,旁边无人察觉之间,她手中已多了一颗蜡丸,这正是府中死士递来的消息。

      原来这几日平王以款待为幌,加密监视于她。晟琢自然知晓赤邦一役之变故之后,平王大抵需要些时日,才能断定自己还能为其所用,是以尽量藏拙,不露痕迹,只表忠心,私下却吩咐死士至陈州、赤邦二城查探。待到平王终于允她出府之后,才借机将密函拿到手中。奉典方才所说不虚此行,因此正中晟琢下怀,可惜今时今日,此事再不会让他知晓半点!

      换得解签,晟琢并不急着出殿,复往偏殿行去,一路间将袖掩手,捏碎蜡丸,将密函展开来,神不知鬼不觉替换了方才的解签,如此一来,就算身边仍有平王府死士跟踪,仍只以为她正阅读解签,并不会多疑其他。直穿过回廊,行入后山叠院花园内,晟琢才将密函拿出,扫读一番。

      陈州兵变有异,疑为东方衍指使。樊虎臣与柯天鸿不知所踪。赤邦议和事定,免外贡,割陵瀇、大名二城。

      此密函所言颇简,详细解来,并不难懂,便是:第一件,陈州叛乱之事,恐怕并非樊虎臣所为,背后应是东方衍密谋为之,因新王即位,他受益最大;且所谓的反贼樊虎臣并未擒获,更无对证。陈州兵变时,当时朝官文武被戮杀大半,臣相柯天鸿,亦是上人岳父大人,生死不知。第二件,赤邦一役已经完结,两方议和之后,商定条件有二:一是免去撒克孜历年进贡;二是将宁王属地陵瀇、大名二城割让给沛王。

      晟琢一见之下,震怒满怀:好个晟決!竟然割了宁王的地,讨沛王的巧,怪不得急着遣走自己,只怕是担心议和之时自己阻挠罢!宁王属地之内所有城池,皆是她呕心沥血,花了数年,举官员民众合力,才得了今日富饶成果,眼下竟如此白白让给了沛王!这教她情何以堪!晟琢气得俊脸青紫,又不能声张,只伸手将密函连同那瞧都未瞧上一眼的解签撕成粉碎。

      怒火攻心之下,直激得晟琢浑然不知身外事,踟躇之间,竟走近了后院凉亭,待得她回过神来,往四周扫视之时,却只见亭中一老一少正在奕棋。晟琢心下怒恨交杂,情绪不宁,本欲拂袖离去,只是她素来谦然有礼,觉得此举稍嫌唐突,便作罢,往前踱了两步,打算入亭作势观赏棋局,片刻后再折身离去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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