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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首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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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道中悄然无声息,出来外头却是人声鼎沸。霍致风听得杯筹交错声、酒令声不绝于耳,稍嫌吵得慌,因皱眉道:
“甚么真真好去处?大哥,咱们怎么钻人桌子底下来了?”
未得司空廖答话,只听头顶圆桌之上众人哗然敬酒之声,各个都道:
“多得赏月公子如此慷慨,邀我等来此观宴,来来来,在下再敬赏月公子一杯。”
又闻一年轻男子清亮嗓音,想必就是众人正谄媚敬酒的赏月公子,推脱道:
“本公子不过想多些人来给嫣红姑娘捧个人场,应是有劳各位才是,来,我先干为敬!”
一人想是与那赏月公子较为熟悉,只道:
“你们如此灌下去,哪里还能撑到嫣红姑娘出场,还是莫要干杯,只随意就好。”
一伙人吵吵嚷嚷不依不挠,硬要与那甚么公子干杯,霍致风吵得头昏,忖道:不过抓了个凯子请客吃酒,那些人也真闹得够开心。隔空闻着酒菜飘香,肚腹之中不由“咕咕”作响,所幸席上人吵闹,定是不得听闻半点声息的。司空廖却听得分明,知道小老弟五脏庙里少了供奉,当下冲霍致风挤挤眼,示意她等着,一面侧耳凝神,似乎在专心听着席上人说话。
只听那甚么赏月公子大抵与众人干了数杯,也不含糊。这时有人喝得有些醉意,大声问道:
“公子为人豪爽,在下敬佩不已!不过在下只想不明一事,望赏月公子赐教。”
霍致风还道那人有何疑惑,却听那人继续说道:
“公子名号赏月,在下却不知道,这天上明月,相距万里,倒要如何去赏?又赏来何用?”
霍致风闻言一跌,心道:这些人也是无聊,所论之事也是乏味。却听赏月公子呵呵一笑,答道:
“这赏字,应当一分为二:一为远观,一为近玩。天上明月,自然是以远观为上,对月浅酌,岂不美哉!但这月字,并非仅指那天上明月。若说我这名号,就更非此意了。”
席上人一听,都哦然,那人又问:
“不知公子赏的是何方明月?”
赏月公子笑道:
“这并不难猜,此刻这永昼阁内,不正是处处明月生辉,夺人眼目,怡人心扉么?”
众人笑道:
“原来公子是说这美人如月,真是妙极,真是妙极。”
那人仍是追问道:
“却不知这人间美月,公子要如何去赏?”
赏月公子道:
“就因那天边明月遥不可及,所以遇着这人间美月……”
众人正竖着耳朵听他回答,他却说了一半生生顿住,吊足了胃口,才道:
“所以才要将这人间美月,好生捧在手心,细细赏之也。”
众人轰然大笑,赞赏月公子好才情,取得好名号。
霍致风听得发笑,募然听得席上有人大叫一声:
“看!嫣红姑娘!”
这一言喊出,满桌的人全没了声息,不,应该是整个厅堂顿时静了下来,霍致风正疑惑,司空廖却好似终于等来了机会,嗖地探身出去,弹指间又探身回来,原来他趁席上众人不备,抓了只烧鸡,另端了碟牛肉下来,边伸嘴撕着鸡腿边递了牛肉给霍致风,囫囵吞着,含糊不清说道:
“先吃着!”
霍致风一脸疑惑,伸手接过牛肉,却听外头乐声起了,紧接着是一声满堂喝彩,鼓掌声此起彼伏,席上人也开始大声嘶吼叫好,惹得霍致风更是不解,只将眼神投在司空廖脸上,手没闲着,抓了把牛肉往嘴里塞。
司空廖费力咽下喉中鸡肉,缓口气,方道:
“这里是达官贵人才能来的永昼阁,好个暗道,竟能通往此等富贵地方。”
霍致风正开怀大嚼着牛肉,听司空廖此言,问道:
“甚么永昼阁?到底是甚么地方?外头这么热闹,又是为何?”
司空廖扯过霍致风到桌沿,将桌布掀开几分,压低声音,笑道:
“有甚么不明白的,你不妨自己瞧瞧去。”
外头又是一阵哄然喝彩之声,霍致风也好了奇,同司空廖一起又往外头望去。那桌外灯火辉煌,只刺得霍致风双眼眯缝一线,勉强适应之后,才望清周遭景色。
这大厅之大,至少容了百余张桌子,千余人列席其中。四壁皆张灯结彩,绫罗绸缎悬挂装饰,顶梁支柱木料粗大,雕龙画凤,雕工极为精细,表层更镶嵌赤金,映着灯火灼灼生辉,使得整间大厅光芒耀眼,恍似白昼一般。
这便是永昼阁之由来罢!霍致风心道:只怕在暗道睡过了头,现在已是半夜,这里想必整夜不休,是以让人到了此处,如同回归白昼光景一般。心叹这永昼阁气势非凡,好不气派,又见众人目光齐刷刷盯着前方,才随着眼光往前望去,前方不远竟是搭了硕大戏台,两侧十余人吹弹响奏,正中间只得一人翩然起舞。
霍致风拉了司空廖过来,问道:
“大哥,你莫非是将我从一个窑子带到另一个窑子?这叫甚么真真好去处?”
司空廖笑道:
“你道这里是寻常人能来的窑子?真是不知足,你瞧前方那姑娘这绿腰之舞,世间难道还有别的窑子有人能舞不成?”
一面津津有味定睛瞧着,一面啧啧称赞。席上众人也是全神贯注,仍旧不曾察觉桌底下有人。
霍致风嗮笑道:
“我还道大哥是痴情之人,原来大哥竟也同世间男子一般,流连此等风月之地,哼哼。”
司空廖收回目光,转头往她,咧嘴笑道:
“小老弟是看不惯大哥了。”
此时乐声柔美,司空廖跟着拍子伸掌轻击大腿,吟道:
“红尘茫茫白发深,何苦痴情枉此生。”
又道:
“小老弟,常言说得好,痴情之人死得早,是以你大哥我每年只痴情一日,如何?”
扬了眉毛往霍致风看去,霍致风早被他不伦不类的辞赋惹得发笑,又听他如此狡辩,因笑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是小弟孤陋寡闻,竟不知有此等精辟言论,领教了。”
司空廖诶了一声,满意言道:
“小老弟总算开了点窍,其间奥妙,你不是深有体会?我看你还是莫要犯那痴情的傻病。”
霍致风笑容僵在当场,一时又忆起自己对仙子姐姐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心中又是一沉。司空廖知道自己失言,忙拍她臂膀,唤她道:
“小老弟,你就专心看舞罢!这绿腰之舞世间难求,大哥包你一见之下,甚么烦恼都无。”
霍致风也是无奈,只对自己说既来之,则安之,也就搁下重重心事,凝神望向舞台。这一席刚好列近舞台,想是上席,尤适赏舞,霍致风也自然看得分明。
这仔细一瞧,才看清那起舞女子身姿轻盈,佳容似玉,眼波随舞姿流转,好不娇媚可人。这绿腰舞在南方盛行,属软舞一类,初时节奏舒缓,以柔为重,渐渐加快节奏之后,舞蹈便跟着变快,舞台上只见罗衫飘影,看得人眼花缭乱。
若说这绿腰舞美妙绝伦,后人有诗赞道: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苕。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霍致风逐渐被这舞姿吸引,浑然不觉之间,只见那舞者玉足轻点,旋身数圈,最后募地定在舞台正中,玉臂轻举,皓颜仰望,如同仙子欲腾空飞去一般,乐声亦止,这便是一舞终了。
眼见这舞者超群舞技,又叹这绿腰舞之柔之软,霍致风只觉心中震撼,胸中气血激荡之下,一声大吼夺然而出:
“好!”紧跟着厅内众人也连声喝彩,掌声雷动。司空廖被霍致风一声喝彩吓到,却见席上人竟仍是浑然不知,便低头偷笑。却见席上突然一人冲出,边打着酒嗝边奔至舞台之上,浪笑道:
“嫣红姑娘舞得真妙,来陪爷喝上一杯罢!”
他冲得极快,众人又未回过神来,转眼间竟见他冲上了舞台,伸手扯住嫣红衣衫。嫣红自是下意识躲闪,却被他扯住衣角,一躲之下,罗衫半滑落,露出香肩如雪。
霍致风剑眉紧蹙,正待上前解救那受辱舞者,却听席上一声暴喝:
“大胆!”
一道人影霎那间飞身至舞台之上,长臂一伸,将先前那男子右手擒住,紧力一握,迫得那男子吃痛撒手。
霍致风听声音知道是那赏月公子出手,又见他身手矫健,一招制服那登徒子,心中赞叹,又见他长身玉立,身姿挺拔,面容隽秀,神采飞扬,心道:原来这人还有些意思,方才是轻看他了。
赏月公子将那男子掷出舞台,抱拳向嫣红赔罪道:
“此人是在下请来的朋友,不知会如此惊扰姑娘,请姑娘恕罪。”
底下众人吵嚷着上前扶起那男子,低声怨骂,斥他坏了气氛,还牵连到赏月公子。
却见嫣红整理好了衣衫,也不急躁,玉脸寒霜,冷言道:
“赏月公子的朋友,嫣红岂敢怪罪?”
霍致风见嫣红胸口起伏不定,知道她定是愤懑不已,心中怜惜,却见嫣红双目一抬,刚巧正对了自己眼光,心道不妙,忙钻回桌下。可惜嫣红已经发现桌下有人,因道:
“却不知赏月公子桌下那两人,是否也是公子请来的朋友?”
席上之人一阵哗然,霍致风与司空廖缩回桌底,面面相觑,哭笑不得。片刻间头上桌子被抬了起来,一挪之下,霍致风二人现出了身形。众人只见他二人一人手握鸡腿,一人掌住一盘牛肉,坐在地下,顿时讶然一片。
霍致风见众人及赏月公子皆是双目圆瞪,盯着他兄弟二人,不由心觉尴尬,却听司空廖嘿嘿干笑一声,道:
“各位,幸会!幸会!”
一面伸手扯她,想要落跑。霍致风脚步随着司空廖,往门口移动,一面端着那盘牛肉,唇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只道:
“各位,再会!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