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GL）》夜苍茫

29、【四目】

　　当下用马车运送中毒数人，此事无需细表。却说慕容芷二人快马加鞭，向神茯山庄前去。

　　原来神茯山庄盛产茯苓，亦销些上等药材，经营日久，也成了陈国知名的药材商家。巫彭即为山庄老顾客，有些稀缺药材，定是从山庄进货，也颇有些交道，只是沛王与撒克孜联手反陈之后，才断了交道。

　　巫少良道：

　　“阿芷，我看这毒物是无药可解，恐怕我们取了药来，也只能缓上几日。”

　　慕容芷道：

　　“那又如何，只求能缓上几日，让我想出解毒之法，便够了。”

　　巫少良叹道：

　　“妹妹总是心这么软的，只是那神茯山庄的苟庄主见钱眼开，我们如此前去，恐怕他不会白白给我等药材。”

　　慕容芷道：

　　“我亦是明白，其实我等随身药材，配置败毒提神之药足够，只独独少味茯苓。光只这茯苓一样，恐怕阿芷还是能想些法子的。”

　　她只道亮出上人玉佩，换些茯苓回来救人，可惜她不知神茯山庄已是敌人腹地，如此贸然闯入，实在想得太过简单。也是这救人心切，竟让慕容芷向来缜密的心思出了一丝纰漏。

　　只这丝纰漏，差点令两人命丧神茯山庄！

　　-----------------------------------------------“说了我们是神医巫彭弟子，你们怎么回事，还不快些让我们进去！”

　　巫少良打马飞驰而来，实在疲累不堪，气也没喘定，却仍是心焦，边用袖子拭汗边连声催促着神茯山庄看门的庄丁，见他们只是陪笑，也不回话，知道催也没有用，回了头对着慕容芷道：

　　“往常每次来进药材，哪回不是见了面就往里面迎，哪有今日这样的，都快等了半炷香了！”

　　慕容芷正用绣帕擦着额上汗珠，心忖着，来时路上不见外地人身影，看来是许久不曾有人前来进药材了；说来也是，自从沛王引撒克孜贼人入关之后，这边境一带商贸富贾都携家眷搬迁到南方去了，这神茯山庄自然没了生意。却又想起一路上山，不见外来客人，却见山庄下人们仍是在山中各处采药收药，忙碌景象与平时无异，难道还有甚么人在这战乱时向神茯山庄订药不成？

　　正思忖着，巫少良的问话将她思绪打断，少不得又劝少良稍安毋躁，才又继续思索：这种时日，若是需要药材，定是军中所需，莫非是沛王命人前来收药？一时猛然醒悟：现下沛王与上人两方势同水火，若是神茯山庄与沛王来往密切，恐怕自己贸然拿出上人玉佩，非但换不回药材，甚至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才静了下心来，明白自己所处之地不太平，却已走到了这一步，只怕也不能全身而退了。慕容芷正心念飞转思索着更好的取药之法，山庄里头传来一串呵呵笑声，惊醒了沉思中的慕容芷。

　　她抬头看时，只见从庄内迎面走出一名管家装束的年长男子，正是神茯山庄总管苟白松，只听他边笑边道：

　　“原来是巫神医高足到此，快请快请！”

　　躬身作了手势引了慕容芷二人进门，却等二人脚跟刚跨入院内，一道眼色甩给门口庄丁。只听“哐啷”一声，慕容芷与巫少良募地回头，却见庄门已关了个严严实实。苟白松只将二人往庄内大堂方向带，打着哈哈转移二人视线，道：

　　“来来来，二位快请。庄主已等了多时了。”

　　慕容芷听他说话带着股怪异，又见他连庄门都掩得严实，一副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人勾当的模样，不由暗呬他太过明显，但心也不得不沉下几分，不知这次又将会遇到何种凶险之事。

　　苟白松一路将二人带至山庄正堂，在正堂门口高声喏道：

　　“启禀庄主，神医高足带到！”

　　“阿芷、少良，好久不见，快些进来罢！”

　　这说话之人便是神茯山庄庄主苟回春，年纪已过半百，但也并未显出老态，只是那双三角小眼邪光太盛，令人见了生厌。

　　送了两人进正堂，苟白松又将正堂大门阖上，整个情形便如同入瓮一般，竟未留下半寸逃生之口。

　　巫少良并不曾像慕容芷一般眼观四面，只道是寻常拜访。他素来不喜欢这位苟庄主，碍着要求药，这回也破例老实了些，与慕容芷一起规规矩矩见了礼，本想开口就问药，却听慕容芷一声轻咳，明白不能急躁，忙转身与慕容芷一同坐在堂内右侧木椅之上。

　　苟回春指着一旁茶杯，对二人道：

　　“两位贤侄，先喝口茶。”

　　又听阿芷那声轻咳，因问道：

　　“阿芷身体无恙罢？”

　　阿芷回答道：

　　“最近赶路有些急，想是受了些风寒，嗓子有些不适，并无大碍。多谢苟伯伯关心。”

　　一面不露痕迹地回话，一面就座。方一挨着椅面，一股温热感自下传上，慕容芷一惊：这椅子，方才定是有人坐过！

　　又瞥见苟回春身旁茶杯，里面茶水分明已经喝去一半，再看自己身畔茶几之上，还有些水渍未净。慕容芷心沉到底，忖道：看这情形，方才苟伯伯定是在这里与人会谈。只是不知为何怎么到现在都不见那人露面打个招呼？难道是甚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那边苟回春听了阿芷答话，三角小眼瞪大了两分，装出一副极为关切慈祥模样，道：

　　“如此正好，这茶加了上等白茯苓，化痰润脾，想必能解阿芷嗓痛。”

　　一面低头饮茶，这头一低，苟回春脸色才阴下去，以为借着低头掩饰，二人察觉不到，却不防慕容芷眼光犀利，早看得分明，又见苟回春小眼一扫，朝着左侧正堂偏门方向瞄了一眼。

　　慕容芷忙端起茶杯，亦借着饮茶之势，也往那偏门一瞧。只见那偏门帘子轻抖了一下，衣角闪动，一只厚底麻靴瞬时收于门帘之外，动作十分迅速，却仍是被慕容芷瞧得分明。慕容芷心中一震：有人在偏门外偷听！而且，这偷听之人，只怕就是方才苟伯伯会见之人！回想那麻靴形状，心下通明，因冷哼心道：这些人，恐怕不是甚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原来竟是那见不得人的撒克孜贼人！

　　原来撒克孜地处高原，气候寒冷，因此族人惯穿厚底靴，且定要用麻绳层层捆扎才能妥当保暖，虽然如今入侵陈朝，不比原来寒冷，但撒克孜族人仍是不改其惯常装束，当然亦不曾换靴。慕容芷在并州救患之时，也曾亲眼见过撒克孜兵士与陈朝将士混战，她本就过目不忘，此时更是记忆犹新。

　　方才在庄外等了那么许久，想是苟伯伯为了安置这些撒克孜贼人。没想到，这苟回春贪图名利，竟然与异族贼子狼狈为奸！

　　这一望之下，慕容芷心中更是多了几分警惕，再一凝神细听，只觉这正堂四周脚步声声，似乎有人将这正堂团团围住，不待她们二人逃跑，只怕是要将她二人擒住。

　　巫少良见慕容芷喝茶不语，忍不住低声问道：

　　“阿芷，要等到甚么时候才说啊？”

　　慕容芷收回视线，想起自己和少良定是扰断了苟回春与撒克孜贼人密谈，这下可如何脱身？因苦笑道：

　　“恐怕是说不得了。”

　　巫少良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苟回春闻得两人低语，急道：

　　“贤侄相商何事？这次怎地你两人独自前来我庄？巫神医他……现在何方？”

　　这语气里掩不住的急躁，让慕容芷一阵疑心：这苟回春难道怕师傅前来坏他好事？不对，恐怕他只是怕我们后有援兵，在探我们虚实。怪不得关严庄门，围住正堂，却不急着下手抓住我俩，看来他最害怕的，是我们后面还有人进庄。

　　想到苟回春还有所忌惮，不会马上动手，慕容芷稍宽了心，当下轻轻一笑，一片天真烂漫模样，回话道：

　　“可不是么，苟伯伯。师傅让我们俩先来求药，他还有些事情绊着，不然就随我们一同过来了。”

　　慕容芷心道：若我诓他师傅随后就到，恐怕亦没甚么用，还是得编些厉害角色出来，吓吓他才好，说不定也能多些生机。

　　苟回春对着两个半大少年，也不曾提防太多，听了这话，以为巫彭随后就来，身子明显一震，道：

　　“这一带战火纷乱，你们过来太过凶险，若是需要药材只需托人捎信便是，何苦自己亲自过来？”

　　他口口声声为巫彭等人安危着想，脸上却透着不耐烦的神色，一副被人找上麻烦的模样，想必这次密谈极为重要，他不想被任何人知晓。

　　慕容芷道：

　　“并州早已休战了，苟伯伯不知么？说来这次的药材，并不一般，是以师傅着急让我俩前来，望能早些准备着。”

　　又压低了声音道：

　　“这次要的是军用药材，想必苟伯伯明白。是以师傅延了些时候，等上头那位，汇合了之后速速前来。我与少良哥哥不过先来报个讯。”

　　苟回春掌着茶杯的手一抖，震出几滴茶水，颤声道：

　　“哪里的人马要入庄？阿芷快些细细告之罢！”

　　巫少良听得疑惑，只奇怪为何阿芷丝毫不提茯苓之时，反而扯到什么军需药材，实在风马牛不相及，又见阿芷从怀中拿了块玉佩出来，承给了苟回春。那苟回春一接过玉佩，脸刷地就白了，只惊呼了一声：

　　“是宁王府的天泽上人！”慕容芷听他这一声惊呼，偏门外亦是有人轻声“咦”了一下，声音虽微，仍是让慕容芷掠入耳闻，心中暗笑：这天泽上人来头看来够大，吓是吓到了，好歹成功了第一步。虽然两军对峙，但是对于一般民众诸人，天泽上人的震慑力都是非凡，若是她未猜错，苟回春与撒克孜贼人密谈之事，并不想太过声张，是以一路并未发现撒克孜军马守备。若是知道天泽上人即刻会到神茯山庄，他苟回春定是要想法设法将她与巫少良二人搪塞出庄，再暗中送走撒克孜贼子——恐怕只有走这一险招，自己二人才能取到茯苓，成功脱身！

　　苟回春自是心虚，慌了阵脚，忙道：

　　“这……拿些药材，哪里要上人亲自前来。”

　　抖巍巍将玉佩还给慕容芷，拭去额上冷汗，心念一转，觉得不对劲，因道：

　　“慢着，阿芷，你说上人现在正赶来青岚镇，难道她此刻不是应该在开州受帅印，接旨受封天下兵马大元帅么？！”

　　巫少良听二人说及天泽上人，心中疑惑不止，忖道：阿芷似乎才为天泽上人医好病，虽然阿芷执意不透露那上人病情，但一则那上人病才好，二则又大婚，怎么一下子又来青岚镇，往这神茯山庄跑甚么！？实在压抑不住，巫少良插话道：

　　“阿芷，那天泽上人不是……”

　　苟回春眼中精光大盛，盯住巫少良，以为他有所解释，却见慕容芷扯住巫少良衣袖，将他瞪住，皱眉撅唇，似乎是小孩子在斗嘴，只听阿芷嗔道：

　　“少良哥哥，师傅说了，上人假称受印，实则暗中领兵北上之事不能告诉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