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GL）》夜苍茫

27、【二目】

　　虞五都见巫彭断然不应，面色一滞，蹙眉不语，慕容芷见状心忖：这霍致风竟与虞氏族人扯上干系，实在奇怪，看虞姑娘模样，这人恐怕与虞氏一族干系深厚。又忖：这霍致风能施出血魂之术，身上定有虞氏血脉，莫非……

　　念及至此，慕容芷浑身一震，胸中惊疑不定。

　　虞五都幽幽叹道：

　　“那人其实并非万恶不赦之人，神医并不知晓其中内情，可惜五都不便告之，只能请神医念在天有好生之德，出手相救罢。”

　　巫彭哪里不知此事蹊跷，却又迫于心中执念，不愿出手救一个恶徒，因此负手皱眉，别脸他望，半晌不曾言语。

　　慕容芷听五都之言，心忖那霍致风为虎作伥，数年来不知杀害了多少江湖人士，声名狼藉，换作平时，自己亦是肯定不想去救治那人的。转念又想，就算是罪大恶极之人，受那血魂之术侵蚀，也是可怜。到底医者仁心，慕容芷又年少，不会如巫彭般顽固执意，因道：

　　“师傅，虞姑娘只是让我等缓解那血魂侵蚀，并非是去救她性命，我们只需施药将血魂暂行抑住便可，也无甚大碍。何况那血魂之术，本就难解，那人也算生死难卜。”

　　巫彭细细想来，觉得阿芷所言似乎有些道理，却仍是回绝道：

　　“虞姑娘，巫某实难从命，请虞姑娘赐罪。”

　　虞五都听慕容芷出言相帮，心中感激，冲她一笑，又听巫彭仍是拒绝，笑容便黯淡下去。

　　慕容芷甚是欣赏五都其人，也是爱屋及乌，道：

　　“师傅不愿出手，就让阿芷去好了。”

　　巫彭斥道：

　　“阿芷，莫要胡闹。”

　　慕容芷也不惧怕，上前道：

　　“师傅，徒儿就去开了方子，即刻离开，这有何妨？那人再怎可恶该死，也不至遭那血魂蚀心之苦，师傅定也是怜悯于他的，是不是？”

　　巫彭被她说中心事，也知阿芷说得不假，却仍是喝斥道：

　　“恶人自当受此磨难，才是天意。”

　　阿芷轻笑一声，道：

　　“师傅莫恼，其实那人是善是恶，我们并未亲眼得见，岂能武断得之。”

　　虞五都闻言目光一亮，心叹：这小娃儿好灵性！年纪轻轻，竟能有此见地。世人只知厌人所厌，喜人所喜，道听途说，不辨真假，甚是可恼，岂不知诸多无辜事端，都是因此滋生不绝。

　　巫彭一愣，无言相斥，只忖道：阿芷所言不错，自己只是听闻江湖传言，并未亲眼见那霍致风屠人伤生，万一是江湖谣言，错怪好人，岂不耽误其大好性命？

　　因道：

　　“好，你既如此说来，那为师便命你前去相救，但，在救那人之前，定要查清那人所犯之事，是否属实，若那霍致风罪大恶极，你定不能出手！你可听明白了？”

　　虞五都见巫彭终于松口，答应派人相救，不由一喜，却又听巫彭如此吩咐，心下暗忖：这霍致风失忆前所行恶事，是怕皆是属实，这倒如何是好。好歹是一族血脉，也是二娘所生骨肉，五都毕竟是不忍看她丧生，只忖道：这慕容姑娘前去，好待多分希冀，总比现下就断然无望得好。因而暂且放下心中大石，松了口气。

　　阿芷领了师命，巫少良听得糊涂，却见父亲转了心意，阿芷又要出远门，忙道：

　　“父亲，让少良也同去罢。”

　　慕容芷听他请命同行，正待出言相拒，却听师傅已然答应，道：

　　“也好，滋事重大，少良一同前去，也方便查探实情。”

　　巫少良跃然而起，扯着阿芷就要奔出门，慕容芷却费力拉住他，道：

　　“你也不问问那霍致风现在人在哪里，就这么出门，倒教我们去哪里寻访？”

　　巫少良虽然天性纯良，可惜行事有失分寸，常常好心闹出坏事来，令众人哭笑不得。

　　慕容芷素来对这懵懂小哥避之不及，每次出行都好不容易巧言甩脱他，可怜这次自己不能如愿，竟要与他同行，只怕会闹出无数事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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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少良闻言顿下身形，大力一拍额头，恍然道：

　　“正是！”

　　撒开扯着阿芷的手，扭身对着虞五都，仓促做个揖，急道：

　　“虞姐姐，那魔头人在哪里？”

　　他听得阿芷称五都为姐姐，竟也跟着混叫起来。巫彭见他愣头愣脑，胡乱发问，还仍是魔头魔头乱唤一通，更别提举止失礼，当下皱眉喝道：

　　“少良！莫要无礼。”

　　五都却不在意，未曾责怪，对二人娓娓言道：

　　“寻人之事倒也简单。你二人只需上了门前我家那马车，车夫自会带你二人前去。我家夫君在各地都有些糊口营生，只要是稍大些的城镇，你们在繁华些的地处标下记号，自有人来与你等接应。”

　　接着仔细告知二人记号为何等形状，如何起笔，如何画成，直到两人都明白如何与范家眼线取得联系，才接着说道：

　　“前些日子得了消息，霍致风穿行过阳王属地，已至边境云阳镇中。这长途跋涉，你二人可需先准备一二再出门？”

　　巫彭点头称是，唤了小婵进来，命她帮二人准备行李物品。巫少良摩拳擦掌，兴致勃勃，他早就想出去游玩，只总被父亲强迫留在其身边，这是居然得以远行，还是同顶喜欢的阿芷妹妹一起，他自然如此欣喜不已。

　　慕容芷道：

　　“阿芷还需收拾些细软，请虞姐姐与师傅稍待。”

　　得了巫彭应允便出门回房去了，巫少良正待后脚跟上，被巫彭老眼一瞪，吓了回来。

　　巫彭道：

　　“虞姑娘难得到此，也未曾有好菜招待，巫某惭愧。”

　　虞五都道：

　　“你我二族，自古情同一脉，何须如此客气。倒是那上古医书，若是你有何疑问，不如趁此机会你我共商一二。”

　　巫彭耸眉喜道：

　　“那是最好，多谢虞姑娘，多谢！”

　　原来巫氏族中流传至宝，是上古留下的医书一本，上面文字只有虞氏族人才能解开，是以每次虞巫二族人相遇，必得探讨一二。

　　这厢探讨医术，抄录聆听，不再细表；那厢慕容芷回了卧房，往那衣箱最最底下，翻出一枚玉佩来，轻轻放于手心，垂目凝视。

　　这玉佩白玉色泽，羊脂暖手，雕工细致，似是一般人难以得见的王族用物。慕容芷双眸凝然，不禁飘忽神思，想起了数日之前所发生之事。

　　那日上人大婚，与其辞行之时，上人不仅赏赐了若干药材珠宝，先行运往并州师傅住处，更加送此玉佩，以示谢意。

　　“多亏慕容姑娘相救，本王无以为报，姑娘若不嫌弃，还请收下这枚玉佩。此乃本王随身之物，亦是信物，姑娘若是需要之时，只需拿出此物，就如本王亲临。”

　　如葱指尖抚过玉佩上刻下的“宁”字，慕容芷喃喃道：

　　“天泽上人。”

　　正恍惚间，身后穿来小婵轻笑之声，问道：

　　“天泽上人又怎生回事了？阿芷，这几日听你不知念叨几回了。”

　　呵呵笑着走近前来，慕容芷不露痕迹地将玉佩滑入袖中，站起身来，盈然道：

　　“她这么个倾城绝世的巾帼英雄，一日念叨几回算甚么；我若是说书先生，定要一日念个千百回呢。”

　　小婵闻言笑颜更盛，与慕容芷相视而笑，道：

　　“那倒也是。”

　　说笑间回了前院厅堂，与巫少良回合，拜别了虞五都与师傅师兄等诸人，两人相继上了马车，往并州东郊驶去。并州城池正在重建，空气中尘烟弥漫，喧嚣一片，到处可见负着重物来回搬运的百姓，巫少良看了几眼，不满道：

　　“阿芷，这征战颇为可恶，一切毁去再重建，劳民伤财之极。”

　　慕容芷正撩窗外望，闻言点头道：

　　“少良哥哥说得是，可惜那些王侯不在意这些个。”

　　巫少良哼道：

　　“所以我甚是讨厌那些权贵们，一副脑门漏油的模样，见了就想揍。”

　　慕容芷掩嘴轻笑，知道少良又该大发异词了。每次提及此事，少良总要借题发挥一番，他心思简单，见了什么就是什么，慕容芷多见则少怪，前面车夫却呵呵笑出声来，声音洪亮，显出此人中气十足，似乎颇有些内功底子。

　　慕容芷方才上车前，见这车夫身手矫健，双目精光若现，回话又不吭不卑，便知此人并非一般车夫。再者说来，能单人驾车，保虞姐姐东行西闯的人，怎是寻常人等！只听车夫笑道：

　　“小少爷说得好，不过，也莫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南边新召那位宁王府的上人，倒是顶好的王爷。”

　　巫少良道：

　　“天泽上人？呵呵，我怎生不晓得她？！可惜了是个女子，不然……”

　　慕容芷听他带着偏见，心中不悦，斜眼睨他，冷声问道：

　　“不然如何？若她是男子，你便要写诗赋词颂她不成。只怕多亏她是个女子，不兴你们男子那些趋炎附势争权夺利的喜好，留得仁心在怀。”

　　巫少良发愣，不知怎么惹恼了阿芷妹妹，自古以来男人当朝为官，女人在家尽心内务，这也是常理，自己不过说出事实而已。心中奇怪，却不敢再说别的，怕她更加生气，只涎脸过来哄她，却听车夫朗声道：

　　“为官行仁，不在于男女，只在于善恶心念之间。慕容小姐所言不假。”

　　慕容芷偏过脸去，不理会少良讨好的笑容，只向车夫问道：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车夫未曾想过慕容芷会向他这一介车夫垂询姓名，呆了半刻，旋即回道：

　　“鄙人姓马，单名一个六字，小小车夫，怎配慕容小姐挂齿。”

　　慕容芷微微一笑，道：

　　“马大哥，此番有劳你了，何必这么说，你看看我们二人，哪里是少爷小姐的模样，不过山野之人，就别再如此称呼了。马大哥只需唤我阿芷便是。”

　　巫少良抢言道：

　　“我也是我也是，那个甚么大哥，唤我少良！”

　　说完对着阿芷傻笑，只求随着她心意，能哄得她莫再生气，只是那车夫姓甚名谁，他实在没心思听清，这么一叫唤，另两人都是一笑。

　　马六道：

　　“蒙慕容小姐和巫少爷不嫌弃，鄙人岂敢乱了身份，心领，心领了！”

　　三人说话间行至城郊，前方出现一条南北岔道。原来平日若要往东侧国境前行，皆是走北方分道，行至沛王地境青岚渡口，再坐船顺流而下，可直达云阳一带；但现今战乱，沛王境地撒克孜贼子肆虐，百姓都不敢再行其道，都是绕道往南。

　　慕容芷见马六打马往南，便道：

　　“马大哥，我们何须绕道，只管走北边，再坐船去云阳，岂不快些。”

　　马六道：

　　“沛王境内太过混杂，马某担心有麻烦。”

　　慕容芷道：

　　“眼下是去救人，刻不容缓，我们还是莫要思虑太多，到时见机行事便是。”

　　马六心忖：这慕容小姐年纪轻轻，不仅见识过人，连胆识都是胜于常人，这么一路下来，倒真觉得她比所谓世家子弟更加令人钦佩。往北不过多费些唇舌，马六摸摸怀里银两，应道：

　　“好，就依慕容小姐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