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三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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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村再不能走那峡谷捷径，只能绕远道上北面吊索桥，幸得有宝马相助，霍致风估计再有三个时辰，天明时分，应该能到。怀里的阿珞惊吓过度，又疲累过度，早就昏睡过去，霍致风低头望着阿珞迷迷糊糊半闭半睁的双眼，想着这马背上甚是颠簸，还是停下来稍微歇息下，待到阿珞好生休息下再赶路也是不迟。
此刻两人北行已有数里，天色全黑，霍致风勒住马缰，跳下马匹，又将阿珞抱下来，在林间树旁找了稍微草丛茂盛些的地方将她放下，又四周找了些干柴，生了堆篝火，见阿珞睡得正沉，边脱下外衫帮她盖上，自己坐在火堆近旁，思索起早些时候那些奇遇。
她早就想过，自己失去的记忆，或许是些十分不快的回忆，如同那救她的老酒鬼所说，不记得比记得对她更好，现在，似乎真让那老酒鬼说对了。霍致风往火堆里扔了根柴，望着火焰默然不语。楮轼的话她每句都记得清清楚楚，居然，比她所设想的一切更加糟糕，除了杀人，只怕自己还有更坏的恶行。霍致风握紧手中树枝，想到虞梦裳对她叮嘱，要她不要追查自己过去，恐怕就是明白自己以前是如何罪大恶极罢！她处处冷漠对我，只怕也是因为如此，心中一痛，手中树枝咔嚓折断，碎成木屑，几根木刺扎入霍致风掌中，扎得很深，她竟也没有感觉，尤自想着，自己原来是这般不堪之人，还有何颜面留在仙子姐姐身边？
随着心中思潮翻涌，霍致风面上神情变幻莫测，或悲痛，或不解，或犹疑，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些过往，更不知回去该如何面对仙子姐姐，失神了半日，连柴都忘记添，火光渐渐弱了，四周寒气袭来，霍致风已经痴然是以未有感觉，却冻醒了阿珞，她“阿嚏”一声，悠悠醒转，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只依稀看见火堆旁霍致风的背影，又是一阵寒意袭来，阿珞喷嚏连连，下意识地抓紧盖在自己身上的衣衫，将整个身子往衣衫里头蜷缩着，这衣衫似乎不是自己的罢？阿珞脑子还钝钝的，眼里扫过那靛蓝颜色，募地省悟，这不是霍致风的长衫？怎么在自己身上？撑起身子坐起来，将蓝衫抓在手中，向霍致风呼道：
“喂喂，你的衣衫！”
其实这林子里怪冷的，这衣衫被她体温捂得暖暖的，她还舍不得还回去呐；转念想到这人倒也体贴，心中又是一甜，这滋味如同吃了她最最喜欢的小红莓，舌尖浸着余味，清甜满怀。手伸出空中，扬着衣衫，却不见人来接，阿珞心忖，这人难道就这么睡着了？倒是头次知道有人能坐着睡着的。左手撑在地上，支起了身子，懒得站起来，身子一斜，点着膝盖往前倾了身子，脸凑到霍致风肩侧，只见霍致风一脸沉思的模样，眼神似乎透过火堆望向不知多远的地方，阿珞恍然道，哦，原来在发呆。
睨见霍致风手里还抓着柴火，要丢不丢的姿势，停在半道。怪人，阿珞低声嘟哝着，身上各处冷意侵袭，又让她打起了哆嗦，没办法，阿珞终是完全起身，凑近了火堆，往霍致风身旁一坐，将旁边所有柴火悉数扔进火堆，还嫌不够，又伸手想从霍致风手中拿出那根柴火，给火堆再添把劲，手指才触到那木柴，那柴就分成两节各自掉落在地上，中间还掉下些木屑，阿珞定睛细看，才发现霍致风将木柴握在手中的那部分捏了个粉碎，木屑扎在她手掌四周，只怕掌心扎进去更多根木刺，这人不知疼的吗？
阿珞一股无名火气上涌，将霍致风右手一把扯过来，放在自己膝盖上，就着火光查看她掌中木刺，再一根根帮她拔去，一边大声训道：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发什么愣！”
霍致风没有回答，脸色也没半点变幻，阿珞这声大吼，只让她微微偏了偏头，怔怔望向阿珞，嘴里莫名蹦出一句话：
“仙子姐姐，原来我是个大恶人，大魔头，你可会嫌弃我？你可还愿意让我跟着，陪你左右？”
阿珞正用指甲挑着一根极细的木刺，战战兢兢将它前半段挤了出来，正用心继续细致忙活，听了这一句问话，手指一颤，竟将刚刚挑出一半的木刺碰了回去，又扎了一遍。霍致风掌心受刺，反射性地一抖，阿珞眼睁睁见着，却像是自己手掌心被刺了一般，一股痛意从掌心传出，头猛地抬起，正对着霍致风望着她的双眸，心跟着一痛。
这副悲哀与凄凉的样子，竟会出现在这个人脸上！阿珞腾地起身，叫起来：
“我不是什么仙子姐姐！我是阿珞！”阿珞俯下身一把抓住霍致风双肩，正对着霍致风的头呼的一下撞了过去，额头与额头相触之下，“砰”的发出一声闷响。这一撞终于让霍致风醒转过来，痛得大呼，阿珞其实也是痛的，却死咬着下唇不肯言出半句，目光紧紧盯着霍致风。霍致风捂着额头，忍着痛冲阿珞喊道：
“你这又是做甚么！莫要胡闹！”
半晌没有回答，霍致风奇怪，心道这小丫头不是向来不示弱的，怎么这会儿没了动静？难道真的知错了？这念头一出，立马被自己迅速否定，抬眼瞧向杵在一旁的阿珞，却见到小丫头一脸愤然地盯着自己，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小嘴一扁，连哽带咽地说了一句话：
“阿珞没有胡闹，阿珞不喜欢！”
霍致风听得迷糊，问道：
“你说甚么？”
“你这个样子，阿珞不喜欢！不喜欢！”
霍致风闻言一滞，知道自己措乱神失的样子被她发现，掌心一阵异常刺痛传来，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掌心俨然成了刺猬背，满是木刺，眉头一皱，明白了七八分。阿珞大声喊完这句话，眼里泪如泉涌，边哭边仍是继续重复着那句话：
“阿珞真的不喜欢，真的不喜欢……”
霍致风顾不得手掌刺痛，见阿珞哭得连抽倒气，慌忙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用自己衣袖帮她擦眼泪，阿珞挥手荡开霍致风的手，背过身去，抽泣不已。阿珞也不知为何自己竟哭了起来，而且就是这么当着那人的面，就这么哭起来了，到底是为何？！阿珞想不明白，却又惦记起自己这样子又嚷又哭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心竟慌了起来。见阿珞背过身去，霍致风有些着急，跨步绕到阿珞身前，伸手想扶住她肩膀，又是一下被挥开，这次刚巧击中她手掌，痛得她一跌，左手抓着右手腕，闷哼了几声，脸色甚是难看。阿珞知道自己手重了，也不想再继续这么僵下去，抓着霍致风衣袖将她扯回火堆旁边，重新坐下，再继续为她挑刺，也不言语，害得霍致风一阵尴尬。这丫头真是小孩子性格，刚刚还哭闹不休，这时又搬着她的手悉心忙活，真是说变脸就变脸。
火堆边两人沉默不语，阿珞是借着挑刺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低下头绞眉咧嘴懊悔不已，怎么会哭起来呢？！真是颜面丢尽啊！霍致风没见到阿珞那副后悔的嘴脸，只见这丫头垂下头，眼睛就快贴到她手掌皮肤之上，她以为阿珞正在仔细为她疗伤，心中感动，又想起方才阿珞委屈模样，心更软了几分。自己是个万恶不赦之人，实在不值得阿珞为自己如此担心，轻叹口气，霍致风苦笑道：
“阿珞，莫要这样，你方才也听到的，我不是什么好人。”
阿珞听她又说这种话，气不打一处来，刷的抬起头来，瞪着霍致风，一字一句道：
“管你是好人是坏人，阿珞就是要这么对你，明白罢！”
霍致风正待继续说话，阿珞将头凑得更近了一分，鼻尖都快挨到她的了，两只眼睛狠命一瞪，确实有些吓人。霍致风一句话到了嘴边，被阿珞这一眼吓得吞回了肚子里，心道这丫头任性倔强，也真是无人能及了。当下又是好笑，又有些感动，默默看着阿珞继续忙碌，两人都没了言语。
半宿过去，天濛濛亮起，阿珞终于大功告成，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让霍致风握拳，试试还有没有地方刺痛。霍致风握紧了拳头，在阿珞鼻子前面扬了扬，点头道：
“行了，阿珞，有劳你了。”
阿珞也不答话，从右臂摘下一条蓝色布条，绕住霍致风手掌，细细缠了几圈，松松绑好，才呼了口气，道：
“这下好啦！”
又指着布条道：
“很重要的，你要当心，莫要弄丢了，伤好了要还我哦。”
霍致风将右手举在眼前，察看了几刻，只见这布条上依稀还刺着些物什，倒也是精致的饰物，也没多想，口中道了声谢，起身准备带阿珞继续赶路。阿珞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双手举过头顶，高高扬起，不小心碰到挂在树枝上的黑色包裹，里面要软不硬的一坨，不知是何物。阿珞打着长长的呵欠，边含糊不清地问了句：
“甚么东西挂在树上？”
“你自己下的刀砍下来的东西，怎地自己都不记得了？”
霍致风扫了那包袱一眼，漫不经心回答，人没闲着，将马鞍挂起，准备骑马离开。只听阿珞“啊”的尖叫一声，整个人弹了起来——她才记起，昨日她那一刀下手，竟取了楮轼首级！原来这包裹里是这个吓人玩意，她自是受骇，脸都绿了，一把抱住霍致风后腰，瑟瑟发抖，竟还在后怕。
霍致风见她如此狼狈，慌不迭逃到她身后，整个人闷在她后背不敢出来，如同林间受惊的野兔一般，再回想她初时在族长家大厅中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还夸口洋洋，现在真的杀了人，自己倒怕成这样，不由笑出声来。自她得知自己来历之后，一直心情沉重，不展愁眉，此刻才终于暂时忘记了烦恼，哈哈大笑起来。阿珞在她身后听她终于笑了起来，就如同初见她时一样，终于恢复了些潇洒模样，也忘记了自己害怕，只紧紧贴在霍致风背后，心中暗道：这才是你，可不是方才那倒了万年霉的模样。
阿珞面庞贴着霍致风的背，隔着她身体血肉传来的霍致风的笑声，让她无比欢喜，她双手环得更紧，竟似再也舍不得撒开。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三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