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有期》Staryun

9、谈心

　　时间飞快，转眼日头高照，可许贞二人是记不起没用早膳这件事的。

　　二人各怀心思，公布不得。虽身距半尺，但各自瞧向不同方向，素离着眼于远去的云苓，而许贞却是目光游离，不知观向何方，最终还是四爷上前来打破了这等尴尬的处境。

　　“好了，这下疫情有了转机，二人不妨同我一块用膳？”四爷是何等的聪明，怎会不知二人之间的微妙变化？

　　二十九岁的四爷，岁数上已然年长她们十来岁，再者，身为皇子，见识本就不凡，怎会不清楚这两个小丫头的心理。

　　“好啊，那便一齐去罢！”见四爷给出台阶，许贞也顾不上对四爷的猜忌，当下便换了副神色，黏上素离，载声载语道，“经这一提，着实觉得有些饿了。”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十八岁的女子。

　　可素离没有许贞那般善变，她没能忘记刚刚的隔阂。所以，尽管许贞故作亲昵，她的眼神仍是不敢与许贞交错，但脚下的步子却是依了许贞。

　　突然的生分，二人都心知肚明，但无人挑明。

　　四爷身份尊贵，即便是没有明说，村长也察觉得出，自然是安排了府上最好的一间。而此时，这间屋子的圆木餐桌上摆满了珍馐，算得上是安平村里最好的食物了。

　　“请罢。”四爷伸了伸手，很是绅士，“这些都是村长安排的，为的便是感谢素离姑娘，以及，许贞姑娘。”后半句话，四爷硬生生将之截成两半。

　　素离落座，许贞也跟着落座，可四爷这位临时主人却偏偏去了门口。正待许贞郁闷之时，四爷声起，“你们二人吃罢，想必有话想说。”说完，他不忘吩咐卫彦带上门扉。

　　于是屋里只剩许贞二人，二人正面相座，却无人启齿。气氛一下子像是凝结了一般，只能依稀听到丝丝细微的呼吸声。

　　可饭菜的香味却是实实在在的，都道望梅止渴，可这望着佳肴，只能是饿呀。

　　“咕噜咕噜……”既然都不开口，那就让饥饿的肚皮先行说话罢。

　　突然的出声，惹笑了许贞，因为那“咕噜”声正是来自素离。

　　而这一笑不打紧，刚好是缓解了气氛，令得素离也跟着放松下来。

　　“妹妹不许笑，快些吃罢，等会儿还要去熏艾呢。”素离先前绷得太紧了，这下释放，倒有些口不择言，丝毫没在意先前的不愉快。

　　许贞捂嘴，表示自己不笑了。

　　两人的目光于这一刻重新汇聚，相视一笑，都觉得有些愚昧，明明是件可以说得清、道得明的小事，为何演变成了笑资。

　　许贞率先发声，“素离姐一定是想问我，我是怎么知道那艾叶的作用的，对吧？”不等素离发问，许贞继续自说自话，“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它是突然从我脑子里冒出来的，我根本来不及深究，它就从我脑子里消失不见了。”说着说着，许贞的表情变得严厉起来。

　　她的确不知作何解释。这种异象，说实话，许贞有些惧怕。

　　“不见了？”素离听得这般奇怪，心里也打了个寒颤。

　　许贞使劲琢磨着那丝异感，可确实不知该怎么对它进行描述，有时隐约找到了数个形容词，但恍惚间它又没了，“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我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似的，但又不完全是这样。”

　　努力了半天，许贞还是没找到合理的说法，干脆破罐子破摔，不管它了。

　　可素离不得这般，她是真心在乎许贞这个半路上认识的妹妹，不仅仅是因为许贞身世可怜，更是因为许贞那颗打心底就愿意同她共进退的心。

　　是啊，即便是许贞知晓那疫病会传染，但她还是铁了心的跟着素离。单凭这份心，素离又怎能不在乎呢？

　　这些心思，许贞自是不知，但她心里同样在乎着这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姐姐。毕竟是她救了自己性命，还百般照顾自己，如此恩情，叫许贞怎能不感激？况且自己已经没了爹娘，而素离姐恰是补偿了她内心缺少的那份柔软。

　　“你身体可察觉出异样？”素离一门心思想着许贞，这会儿甚至起身坐到了许贞旁边的椅子上，她搭着许贞的手腕，凝神诊脉。

　　许贞仔细想了想，实在是没觉察出什么，当即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认真号过脉，素离抬手，轻轻替许贞整了整衣袖，可她内心好不平静。许贞的身体已无大碍，可她体内的那些异象又该从何分说？

　　瞧得素离那对好看的抚形眉此刻恨不得拧成一个大写的“一”字，许贞分明笑出了声。

　　素离顿时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可许贞不恼，心里倒颇觉欣怿，“好了好了，素离姐不怒，虽说异象来临之时头痛欲裂，但总归是性命无忧，姐姐就请放心，我自会小心！”

　　事已至此，许贞心里明白，再多追究也是无用的，且在心里警示，时刻提醒自己当心便是了。至于生活，还是要照旧的。

　　“那好吧。”没有丁点儿头绪，素离只好作罢，“不过妹妹平日里可得事事小心。”

　　“有素离姐在，我定当安然无恙。”听得素离话里话外莫不正经，许贞不禁也严厉起来，可还没持续半晌，便是彻底褪了去，“现在，素离姐是不是该讲讲自己的事了呢，那唤作‘白芨’的医侍怎的就厉害了不成？”不由分说，“麻烦”二字，令得许贞耿耿于怀。

　　听及此，素离轻叹口气，当真不知从何说起。

　　“‘白芨’是我师妹身边的医侍，离开时，师妹特意随给我的。”再三掂量，素离缓缓道来，“师妹是个极有能力的女子，虽说待在药济堂的时间没我长，但无论是医学知识，还是药理知识都远胜于我，多少有些心高气傲。”

　　说完，担心许贞多想，素离顺带捎了句，“但师妹她尊卑意识还是有的，乱不了分寸。”

　　许贞有些不信，“那云苓怎说姐姐受了不少苦？”

　　素离直笑，“云苓乃是我的贴身丫鬟，自小陪我长大，可不得护着我吗？”

　　“真是这样？”许贞狐疑。

　　素离觉得好笑，“难不成还骗了妹妹，不然回头带着妹妹一起回药济堂可好？”

　　“好啊好啊。”见事情讲清楚了，许贞也放下心来，忍不住拍手叫好，可半晌过后，她收了性子，连脸上的表情都一道收了起来，忍泪含悲。

　　爹娘冤死，她怎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冤有头，债有主，她势必是要报仇雪恨的。

　　素离显然将一切看在眼里，明在心里，了然于胸。为了岔开话茬，一向端庄优雅的她竟是全然不顾及形象，徒手伸向盘里的鸡爪，抓一持之，正欲咬食。

　　许贞顿时大惊失色，慌忙将之夺过。

　　“妹妹这是？”不当的举动顺利吸引了许贞全部的注意力，素离内心窃喜，但面上平静如初，“难道妹妹不饿？”

　　许贞没有理会，即便心里隐约猜得出素离姐此般行为的目的所在，但她还是发了怒，博声呵斥道，“如今鸡瘟横行，素离姐怎的还敢食鸡？”

　　说话时分，素离的面庞已然涨得通红，尴尬不已。盘中食物，唯有鸡爪可以凭手持之，倒是真令她忘了鸡瘟之事。

　　“好了，吃饭吧。”将手里的鸡爪胡乱地扔在桌面上，许贞像个赌气的小孩，嘟囔着嘴，郁郁说道。

　　话才说完，就听到——

　　咕噜咕噜。

　　许贞再也绷不住了，仰面大笑。她本就不是一个养在深闺里规里规矩的千金小姐，那些个知书达理，她许贞最多沾上半点边。要不是许家大变，相信她会一直这样随性下去。

　　而素离听得许贞的肚皮声势浩大，也觉好笑，但她绝做不到许贞的豪放，彼时抬起衣袖，掩面轻笑，嘴里不时还囫囵说道，“妹妹你……你怎的这般……”

　　许贞大致猜到素离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于她面前，许贞只觉轻松无比，好似从前待在许府一般，无拘无束，任意放飞自己。

　　“好了好了，不笑了，赶紧用膳罢，可别把正事忘了！”飞快说完，许贞强行忍住笑意，迅速拾起竹筷，然后夹起两片青菜塞进嘴里。

　　素离瞧她，也夹了片菜叶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目光交接，没有说话，可二人只觉心意相通。

　　大概是这次谈心使得二人愈加亲密了罢，可素离终究是有事瞒了许贞，虽是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