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有期》Staryun

6、怪事

　　夜落，风声依旧，许贞仍在梦中。

　　骤时门外渐渐响起人声，愈发接近。

　　“四爷为何去许姑娘的住处？”听声音，是卫彦。

　　“同样是受伤，还同时途径狭窄小路，想来是有什么联系，我必须向许贞问个明白。”四爷满脸严肃神色，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脚下如同生风，步伐越来越疾。

　　“饶是如此，也不必急在这一时罢。”卫彦追在四爷身后，好心提醒，“毕竟此时天色已晚……”

　　听及此，四爷方才止步。

　　到底是心急了，竟然完全忘记顾忌身份性别。

　　可这也怨不得他。

　　卫彦归来，将仲府情况大致说了一番，得知仲烨今日确曾启程归京，但是仲氏独女仲伊伊以及随行婢女在距离安平村数十里处意外遭遇刺客，那刺客箭法了得，仅仅是藏于林间，不曾露面，便使得数名婢女亡于箭下。好在是仲栩昇赶到及时，否则饶是仲伊伊命大也性命堪忧。但据说仲大小姐仍是受了惊吓，于是大部队只好遣返府中。

　　另外卫彦还打听到，随行的婢女中，有一名唤作“洛兮肴”的，是仲伊伊的贴身丫鬟。此次意外，刺客便是冲此人去的。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四爷很是诧然，他实在是想不通，怎会有人同他多年以前的眼线同名同姓。于是他追问卫彦这名婢女的下落，可卫彦也说不清，只知道仲大小姐很是伤心，在府中大闹特闹，硬是逼着仲栩昇去安平村周边寻找，势必要他寻回，哪怕只有洛兮肴的尸体。

　　四爷一时间很是感触。想当初，他曾派眼线中的心腹洛兮肴去往仲府，希望她可以成为自己在仲府中的探子。然而，只消过了一年，洛兮肴便彻底失踪了。再后来，找回的就只剩一具尸体了。

　　至于是谁下的毒手，四爷大概能猜得出。若非是暴露了身份，或是身份遭人怀疑，被斩草除根了罢。

　　虽说只是一个部下，但真正见到洛兮肴尸首的时候，四爷还是红了眼。到底是身为人类，怎会没有情感？

　　“四爷？”见四爷愣神少顷，卫彦慌忙关怀备至，“四爷，你还好吧？”

　　这时四爷已然回神，“没事，我们走罢，明日再来问询许贞罢。”

　　正欲转身，却是传来素离的声音，“不知公子深夜到往许贞妹妹的住所有何贵干？”

　　四爷转身，只见素离双手端着托盘，托盘内置有两只小碗，想来是给许贞送晚饭的，只是碗上皆扣有碗盖，看不到里头。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想找许贞问个清楚罢了。”四爷身子往前，冲素离抱拳一笑，而卫彦此时也顺势移步至四爷身后。

　　“即便是这样，公子为何不能等到明天？”素离不怿，话语间难免有些嗔怪，一时没忍住，竟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本以为公子救了许贞妹妹一命，是个君子，不曾想也这般不知礼法。”

　　“大胆，你可知自己在同谁讲话！”此番问责，没有惹恼四爷，却是惹怒了卫彦。他侧身挡在四爷面前，利剑出鞘，随即声色严厉地怒视着素离。

　　素离显然没有料想到这一幕，霎时脸色大变，身子也跟着倾斜半分，就连手里的托盘也险些滑落。但就她医师的身份，平日里也没少被人刀架脖间，予以威胁，因此内心倒也不惧。

　　一旁，四爷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虽没有立即喝止，但还是出声呵斥，“卫彦，退下！”

　　于是卫彦黑着脸收起剑，退至四爷身后。

　　四爷作势向前迈出一步，然后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端在身前，一脸无公害地微笑道，“素离姑娘，让你受惊了。”

　　彼时素离才敢松上一口气。

　　手心轻轻蹭了蹭托盘边沿，沿子上已然湿润。

　　但素离丝毫不畏怯，正了正神色后，她轻声说道，“无妨，不过……”突然，素离话音陡转，“公子还是先请回罢！”

　　语气之坚定，半点不容退让。

　　四爷登时诧异万分。他没曾想，原来看似娇小柔弱的素离姑娘竟是这般的刚毅坚定，即便先前卫彦的作为已经让她露了怯意，但唇舌间，她却是分毫不肯让步。

　　气氛就这样僵持不下。

　　倒不是四爷故意与之作对，他本就打算离开，自然没有此刻前去叨扰许贞的意思，只是素离的脾气秉性令得他有些欣赏之意罢了。

　　这时候，门扉骤然从里打开，“素离姐，是你吗？”

　　说话间，许贞轻轻揉了揉眼睛，然后跨过门槛，从屋内走出，然而迎面对上的却是转过身子看向她的四爷的双目。

　　“四爷？”许贞倏地止步，只消半晌便将脸上的笑意尽数收起。

　　而四爷也立即发现了许贞的异变，但未戳破，“许贞姑娘早些歇息吧。”

　　说完，四爷便带着卫彦在大惊失色的素离面前一同离去。

　　“四爷？难道是——”似是没看到许贞脸上的严肃神色，素离端着托盘疾步小跑至她的身旁，咽了口唾沫后，方才忐忑说道，“当今‘四阿哥’？”

　　许贞将视线从渐远的四爷移开，转而接过素离手里的托盘，轻描淡写道，“正是，那又如何？”

　　话音刚落，素离的一颗心便沉到了谷底。

　　如何？

　　还能如何，她可是不分尊卑贵贱地冲着四阿哥吼过啊！

　　“素离姐，你怎么了？”片晌时分，素离依旧一副失魂模样，许贞实在感到奇怪。

　　“都道四爷心善，想来应该不会记恨罢？”心里默默安慰着，素离这才慢慢定下神来，然后转头看向许贞，见她脸上些许有些颜色，素离也松了一口气，连语气也变得格外温和，“没事，只是对那位公子的身份有几分讶意罢了。”

　　话还没说完，素离便将许贞手里的托盘重新接了回去，引着路，打头进了屋，许贞顺势跟上前去，并连连宽慰道，“出门在外，想来阿哥的身份于四爷来说不太方便。”

　　“那倒也是。”彼时二人跨过门槛，素离冲许贞莞尔一笑，“妹妹如今觉得如何？”

　　坐回床榻，眼见着素离放下托盘，然后扶自己小心躺下，许贞心里好一阵暖意，那一恍惚她多想永远停留，“好生休息了一顿，又吃了素离姐给配的药，想必是全好了。”红着眼，许贞差点哭出来。

　　“嗯。”素离小声应了句，然后端来托盘放置床边，揭开碗盖，一看，却是那清淡无比的素粥。

　　当下素离便羞赧无比，艰难启齿道，“还请妹妹莫要见怪，我自小便不擅煮食，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这煮清粥了。”

　　许贞粲然一笑，也不见怪，心下倒想：这素离姐怕也是哪位府上的千金小姐罢。

　　端起小碗，许贞一匙匙小口啜着粥，得空便说，“素离姐莫羞，我也是这般。”

　　听了这话，素离悬着的一颗心才敢落地。也没辨这话中真假几分，反正对许贞的好感是又增多了一分。

　　“倒是让妹妹见笑了。”说着素离便端起另一只小碗，揭开，递到许贞面前，“这是我第一次煮的青菜，甚是清淡，怕是无味，妹妹可要尝尝？”

　　许贞丝毫没有迟疑，捡起托盘里的竹筷，夹拾了一片放在嘴里，慢慢咀嚼。末了，微微点了点头，道了句“还行”。

　　素离半信半疑，心里着实高兴，再看许贞也越发觉得亲切。

　　“对了，”素离猛然想起点什么，“不知四爷这般时辰来找妹妹有何要事？”

　　“找我？”许贞的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她放下碗筷，心里好不混乱。恍惚间，她整理好思绪，别有心思地回道，“我也不知，不过我倒是也有事情找他。”

　　却是如此。

　　先前许贞一门心思纠葛于替父母报仇的事情上，竟全然忘记思考自己如今的境地，以及那一大堆完全说不通的无稽之事。

　　直至好一通休息之后，许贞才恢复了敏锐的思维能力：为何她身中箭伤，又为何身居千里之外的江宁，她何以至此？还有，今时今日怎会已过月矣，在这莫名其妙的一个月里又发生过什么，为何她丁点儿都记不得？

　　许贞没点头绪，但她隐约怀疑四爷知道点什么，便在心里记下了。

　　而此时素离看到许贞一脸地郑重其事，误以为她累了，于是知趣道，“妹妹且好生休息吧！”

　　许贞没有驳回，欣然应下。待得人去，门扉紧闭，她才躺下。

　　望着高高的屋顶，许贞心底立誓：她必定要将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弄个清楚明白不可！